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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心猛地抬起头来,心中一紧。
果然,盛宁的睫毛颤动着,睁开了眼睛。
盛心觉得那一瞬间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时间,包括自己的心跳。
盛宁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然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盛心觉得头顶上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正迅疾的落下来。
落下来……
把自己劈开,砍碎……
让自己不要被他看到,就好了……
盛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他嘴唇微微一动,声音低不可闻:「盛心?」
盛心嘴唇发抖,连一个清晰的字节也说不出来。
盛宁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想握住什么,但是他没力气抬起手来。那些安神镇痛的药物麻痹了他的身体,耗去了他全部的力气。
盛心的手指和盛宁的指尖,隔着不到三寸远的距离。
但是这短短的距离,对两个人来说,都漫长遥远,绝望得彷佛一道天堑。
盛心鼓起勇气说:「师兄……是我。」
盛宁看着盛心的面孔。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易冲动的莽撞少年了。盛心他……现在是个沉稳而儒雅的男子。
盛宁还记得盛世尘带他回来时候的情形,盛心一身上下全是泥污,当然,盛世尘是不会靠近他的。盛宁把他带到浴房里,一点点把他全身都洗净,拿皂膏替他洗头发,用柔软的棉布包住手指,替他掏耳朵。
一切完成之后,替他修理鬓边的头发,梳头,扎起小辫子,剪掉过长的指甲,替他脚上打起的水泡涂药……然后把他带出去见人。焕然一新的孩子,彷佛年画上的金童,只是有些瘦,脸色不太好。
盛宁给他煮了一大锅柔软浓香的米粥,里面放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果干蜜饯。
初到盛家庄的孩子惊魂未定,晚上总是做噩梦,因此会控制不住身体的生理本能。盛宁把他的床单褥子换下来,背着人去洗。
盛心脸红红的在一边,替他舀水,然后把洗掉了罪证的床单晾在自己的院子里。盛心会心虚的守在门口,怕有人会进来,会疑问为什么要洗床单,然后就会知道他尿床。
但是,没被人发现过,一次也没有。
直到后来他不再做噩梦,不再失控。盛宁之后也就不必再帮他洗床单。
然后,大家都长大了,盛心学了医术,仍然和盛宁最亲近。其它人对他来说都多少有些隔膜,包括只可远观的、如遗珠谪仙一样的师父盛世尘。
盛宁疲倦的闭上了眼。
长着圆圆脸庞、大大眼睛的盛心,初习医术尝草药,被苦的皱起一张脸的模样……
黑暗中听到啜泣声。盛心在哭。
为什么呢……
慌乱的恳求,无奈的挣扎着……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盛心慢慢的跪倒,头抵在床边,哭泣着说:「真的……我对不起你……」
盛宁的意识渐渐又陷入昏沉,盛心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盛宁没有力气告诉他……其实,没什么的,人都会有一时胡涂的时候。那次……也不过是意外吧?
可是,用意外做理由,盛宁真的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那时候变的那么陌生的盛心,盛宁可以听到血汩汩的流出身体,在黑暗中弥漫的血腥气,一瞬间粉碎了心中极宝贵的东西。
真挚的爱慕,还有完全的信赖。
这碎裂之后,是无法面对的绝望。
盛宁觉得恍惚中,那个噩梦又回来了。
在一片茫然的黑暗中,他徒劳的寻找光亮。
可是,哪里都没有。他找不到。
盛心听不到盛宁的声音,慢慢的抬起头来。盛宁已经又陷入昏沉之中,眼角慢慢的,落下一滴泪。
第十四章
杨子在外面等的心焦如焚,好不容易,终于门吱呀一响,那位神医缓步走了出来。
「怎样?怎样了?他不要紧么?」
盛心抬头看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说:「是你烫伤他的?」
杨子愕然,嗑巴了一下,说:「是……我不小心,把一钵热汤……倒在他腿上了。」
他说起来觉得格外难为情,也觉得特别的对不住老板,也连累着这位少年神医奔波劳碌,更觉得过意不去。
盛心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里,他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再问什么。
林家的人,似乎和盛宁总是犯冲的。
林与然是,林与然的小弟也是。盛宁遇到姓林的人总不会发生好事。
看着他就要往外走,杨子却急了,伸胳臂一拦,追着问:「请问……盛公子,里面那人他……不要紧吧?」
「性命是无碍的,不打紧了。」
「哎哟,真是谢天谢地。」
杨子发觉自己说话不妥,马上说:「真是多谢您了,您一路劳累,快歇会儿吧。」一边说一边招呼:「来人,来人……」
盛心摆一摆手,「不用客气。」
杨子看他似乎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事,大步向前就走,一时摸不清这位神医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又进屋去看老板。
床帐已经撩起来了,窗子也开了一扇。屋里有股好闻的药香气,和原来那种刺鼻的味道完全不同了。
到底是神医啊。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果然不一样。
老板的脸色依旧苍白,杨子走过去,低下头去按了一按他的脉搏。虽然药理病理的他不大懂,不过感觉好像是好了一些。
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杨子抬手把窗扇闭了起来。
目光落在老板的脸上时,杨子奇怪的将身子弯的更低了,嘴里不自觉的咦了一声。
老板的相貌……怎么、怎么好像……变了一些。
但是,眉毛眼睛好像还是原来那样子,没什么变化。
可是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是一张盖着好些层厚纱的画,画上的纱不知道被谁轻轻揭去了一层,显得比原来清晰一些。
眉毛很淡,显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是看起来意外的显得秀气。
大概是因为伤势好了一些,所以脸色和眉眼看起来也好看些了。
他拿着小勺匙,给老板喂了两口水。可是老板牙关咬得很紧,水一点没有咽下去。
杨子停下手,不敢再喂。
外面传来脚步声,杨子放下水杯站起身来。
林三公子和那神医盛心一起走了进来,林三公子笑容满面,进屋便说:「小六,这事啊真是无巧不成书。你这位老板啊,原来居然是是盛公子的旧友,两个人离别很久了,没想到居然在咱们这里遇到。」
杨子觉得今天的稀奇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原来盛心他……刚才那种恍惚的样子,是事出有因的啊,真是巧。不过,看盛心的脸上那种漠然的神情,好像并不是太欢喜。
林三公子口风一改:「小六,你真是不小心,将人烫成这样,还好盛公子来了,有他在,多重的伤势料想也无妨。不过你得好生跟盛公子道歉,连累他辛苦奔波,可真是不该。」
杨子回过神,连忙说:「您受累了,都是我莽撞不当心,请您别见怪。」
盛心轻轻摇头,「不要紧的。」
林三公子问:「这……现在伤者这情形,能方便挪动吗?」
盛心低声说:「我的车与一般的车不一样,很平稳快捷。劳烦请帮忙收拾一下,我就带他回去。」
林三公子笑着答应:「是,那我这就命人收拾。」
杨子一愣:「要、要去哪里?」
林三公子说:「自然是回盛公子的居处哪。他们是故友至交,盛公子又是杏林圣手,照料起来比我们不知强了多少倍。」
杨子一句「不行」卡在嘴边,没说得出来。
这事情现在已经不由他作主了。
可是,可是这个人……互不相识,看起来又不太正常,一来就要把老板带走……他可别是……另有居心的吧?
「哥……」
话刚出口就被林三公子打断:「杨子,大哥有事叫你过去。」
杨子不情不愿:「什么事儿,这会儿叫我做什么?」
林三公子笑着说:「别臭着脸,你宝贝二哥回来了,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杨子又惊又喜:「当真?」
没等林三公子说出「自然是真的」这话,杨子已经像被火舌燎了屁股的猴子,一蹦三尺高的跳出门去。
林三公子回过头来,笑得从容不迫,「盛公子,我就唤下人进来整理。」
盛心淡淡的说:「不必了。」
他拍一下手,外面进来两个小僮,盛心说:「伺候这位公子上车,要当心。」
两个小僮齐声答应:「是。」
两个男孩子虽然岁数都不大,但是手脚利落,举止有度,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张开一床单子,将床上躺的人小心翼翼抬起来用单子裹上,以免着风。
盛心忽然上前一步说:「我来抱他。」
小僮松开了手,盛心把盛宁稳稳的抱了起来,那珍重的神情彷佛是托住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
林三公子似乎瞧出些什么来,但是他却一言不发。
小六净会招麻烦,现在这一个可以说是历次离家惹的麻烦中之最棘手的一桩。就算盛心的言语有所隐瞒,但是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走,林家上下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会去多探询追问。
轻轻的把最后一层纱布揭去,看着新生的柔嫩肌肤,盛心松一口气,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好了。」
并不是对自己的医术和调配的药物没自信,只是……关心则乱。
盛宁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盛心的手指轻轻按压,小心的问:「还疼不疼?」
盛宁摇摇头。
一旁的小僮笑着说:「公子太小心啦,这些天总是问个不停。」
「你自己摸一下看看啊。」
盛宁抬手蹭了一下腿上新长出的皮肤,点了一下头。
「疼还是不疼?」
盛宁终于说了短短的一句话,只有两个字:「不疼。」
盛心露出满意的笑容。
反复纠缠也只不过是想让盛宁开口说话。
从盛宁伤势渐渐痊愈,身体也被他调理的一天天好转,但是整个人却沉默之极,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要不是盛心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还会怀疑盛宁是不是得了什么暗疾,又或是伤了嗓子,没办法开口说话。
「师兄,你尝尝这个汤,我熬了半天呢。蹄膀和花生黄豆一起煮的,你以前给我煮过,你还说吃这个对皮肤有好处的,我当然没有你手艺好……你尝尝看。」
热气腾腾的汤舀到了嘴边,盛宁张口喝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
盛宁舌头卷了一卷,「没放盐。」
「哎哟,我真忘了,光注意火候了,放明矾的时候还以为已经放过盐了呢。」
其实是有意的没放。
盐罐就在一边,盛心捏了一撮盐,转头问:「够不够?」
盛宁点点头。
盛心把盐撒进汤里,搅了几下,又捏起一撮盐,「再放些吧?」
盛宁说:「不用。」
「师兄,你的伤也好了。我听林家那小子说,你这几年都在做汤面,那手艺不消说一定是炉火纯青了。什么时候你觉得身上有劲儿,给我也做一回汤面吃吧。」
这回盛宁不作声。
一边的小僮跟随盛心已经三年,这些年中,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知道见了多少。
但是公子的这位师兄他却不曾见过。而且就现在盛心的态度来看,这位师兄的重要性显然是不言而喻。
汤喝了几口,盛宁转过头去闭紧了嘴,示意不肯再喝了。
「我知道我肯定煮不好,我只会煮药,可不会煮汤。」盛心把汤碗放到一边,端过一杯茶,「喝口水吧。」
盛宁摇摇头,说:「多谢你尽心尽力替我治伤……既然现在伤也好了,我也该走了。」
盛心端茶的手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