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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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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啊,可是……」她白蜇的纤指也加入其中,沁凉的指尖在彩带中穿梭著,不时碰到他还未收回的指尖,不一会,她的织指忽地停定在鞋面上不动。

「可是?」怀炽定眼看著她与他交缠的十指,发现在她的帮忙下,他们俩的十指被捆绕在更加难以拆解的彩带中。

她幽幽轻叹,「我穿不惯丝履,我还是喜欢棉鞋。」还是身为普通百姓好,不必穿这种华而不实,美丽却娇贵得不适合行走的鞋子。

怀炽有些疑惑,穿不惯?能来这赏春的人,哪个不是朝中的王公显贵?而她居然穿不惯身为贵族最常穿的丝履,反倒惯於平民百姓所穿的棉鞋?她到底是谁?

「穿不惯是一回事,但它又怎会跑到树上去?」在她的指尖又开始挪动前,他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并悄悄挪开她白嫩的指尖,免得她又来帮倒忙。

「我本是想采那株开得最美的桃花,但它生得太高构不著,而我手边又找不到可采花的工具,所以我就想或许可以脱鞋扔扔看,可是这麽一扔……」自言自语说著的堤邑,在恍然回过神时,一双水眸静止在眼前的画面上。

有个男人……在帮她穿鞋。

瞧他,十指不熟练地和鞋面上的彩带挣扎著,既要小心翼翼别把它扯断,又要把他被缠住的指尖抽出来。其实他大可以叫她自己穿的,可是他却没开口,体贴地任她去自说自话,而他则埋首钻研该如何成功地让那只丝履乖乖贴合在她的脚上,令她看著看著,丝丝的笑意溜上她的面容,但她很快地便将它掩去,默不作声地看他和她脚上的丝履继续奋战。

为她系好彩带,总算是大功告成的怀炽,满脸成就感地抬起头来。

「就因为你想采花,所以你的鞋就长翅飞到上头和它打招呼了?」多亏她,他今日才知女人是不好当的,光是要穿好一只鞋,就可以耗费掉一大堆的时间。

她诚实地颔首,「嗯。」

他仰望了树梢一会,「你想采哪一株?」

「那株。」堤邑伸出皓腕,直指枝楹间盛开得最为放恣的一株。

扬手未落,怀炽已跃起身将她想要的花株采下,将它搁放在她白里透红的掌、心中後,他俯近身子仔细盯审著她清俊秀丽的眉目,不一会,他又跃身采来一小撮朵朵连株的花儿,不问她的同意,轻轻簪妥在她乌黑的发间,满面笑意地欣赏她一身精致的风情。

堤邑感觉吹拂在她耳畔的风儿彷佛停止了,在他眼神下,春日变得格外的暖融,她巧巧扬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看向他细长而温柔的双眼,心中有种温热的感觉正在丛聚。

他含笑地轻拍她的香肩,「下回想采花时告诉我一声,别再让你的鞋上树了,你这模样让人见了可不好。」

「谢谢……」她讷讷地应了应,流连在他睑上的目光,怎麽也收不回来。

被她看得目光无处藏躲,怀炽忍不住伸手轻触她水嫩的面颊,本是想叫这个极易分散心神的女人回神来,可在指腹一触及她的面颊时,恋恋的感觉,反倒让他的指尖不忍离开。

「小姐!」找到人的润儿,在远处的树下指著她大叫。

「不好了……」堤邑慌然转醒,急忙地持起裙摆,「谢谢你救了我的鞋。」

怀炽扬起手想留住她,但捕捉到的,是佳人杳然离去的香气,远远的,只见跑得飞快的她,粉缎般的衣袖在桃林间飘逝而过。

心下,有点依依,在他的指尖,还停留著那份诱人的微温。

「也不留下个名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看在为她穿鞋的份上,最少也该让他知道她是谁吧?

「王爷。」不知在何时出现的冷天海,站在他的身後轻轻出声。「独孤冉下帖子了。」

「下什麽帖?」他收回手,不耐烦地回过头来。

「战帖。」冷天海忠实地向他传讯,「他说他想来个以文会友,要东西南三内都派出个人来造对子。」

「随便找个人去打发他。」怀炽连理都懒得理,先前满腔的温柔感,转瞬间全都消逝在风中。

「但他指名要和南内雅王一较高下。」冷天海不同意地摇首,「他说,所有皇子中就属你的文采最丰,他有意向你好好讨教一番。」

「穷极无聊……」他不耐烦地搔搔发,「东内派谁?」不去不给面子,去了他又很难保证他不会令独孤冉难堪。

「不清楚,听说要上场的人在宴中走失了,他们正在找。」听说东内今年特意找来个好手,可是那个好手偏偏在上场之前不知跑哪去了。

又是一个失踪的人,方才那名失了鞋的女子,也是来去如风……

怀炽有些留恋地回首望向扶疏摇曳的桃林,纷飞的落花中,并无她昙花一现的身影。

他伸手抹抹脸,试图把遗憾的心神都找回来。

「好吧,我就去杀杀独孤冉的威风。」反正闲著也是闲著,他也很久没凑热闹了,不如就去看看独孤冉的脸色,将会变得多难看。

☆☆☆在怀炽赶到赏席间时,迎接他的,是以独孤冉为首而周遭皆同的敌意,在他们的神眼里,似乎正暗示著,他这个主人不该来似的。

去向位在高处的孤独再索讨王位,却被泼了盆冷水要不回来的冷天海,此刻脸色阴森得很,肚内一把闷火正很旺很旺地烧灼著。

[你们冷家兄弟的坏毛病,就是生气时的脸色都是一样难看。」怀炽在他顶著一张铁青的脸回到面前时,无奈地一手抚著额。

「我要不回来你的位子。」自觉愧对他的冷天海,生硬地自口中吐出话。

他无所谓地耸著肩,「我又没说我一定要去坐那个碍人眼的大位。」独孤冉要坐就让他去坐,有什麽好争的?

冷天海很坚持,「可是那是圣上难得赐你的!」

「够了」怀炽在他把话说完之前,一手拖著他离开众所瞩目的原地,与他至一旁落坐。「坐哪都一样,你就别火了,待会我再帮你削削独孤冉的锐气让你消火,总成了吧?」

就在冷天海心火稍稍平复之时,席间已出好题的独孤冉,在派人将诗题送至冷天海的手上时,得意的神色又朝冷天海飘来,让怀炽又是忙著一手将躁动的冷天海给按下。

接过侍童送来的诗帖,翻开诗题後,怀炽兴味盎然地挑挑眉。

「咏节序?」难道这群人就没有别的新意了吗?这种老掉牙的题目,他们也好在赏春宴上拿出来?

「独孤冉出的。」很会记仇的冷天海马上阴冷的提醒他,「王爷,你答应过我的,别再放纵他了。」或许在人马阵仗上,他们南内是比不过西内,不过若要论起诗文,他们西内哪个人比得过他的王子?

怀炽冷冷低笑,「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以德报怨的人吗?放心,等东内的人一到,我就成全你。」

在众所期待的目光下,动作迟缓的东内一方,总算是寻来了姗姗来迟的正主儿,不同於另外两内的对文者皆在席间就坐,束内的人先是在席间架起一道纱帘,才让对文者在廉後落坐。

分发完诗帖後,侍童信步走至三内环视的庭中,在缤纷的落花中,缓缓燃上一住清香,正式揭开对文序幕。

「清明桐花烂漫,端午梅霖初歇。」不待抢去主宴的独孤冉开口,怀炽立即先造上一句对子,接下来他就只是一手撑著面颊,若无其事地喝著冷天海递过来的美酒。

突如其来的沉默,在怀炽歇口後即淡淡自天际笼罩而下,迥荡在东风中的丝竹声也止顿了,刹那间,四处静得彷佛只听得见落花的音律。许久许久,众人的目光缓慢地移至提议造对子的独孤冉身上,均在疑惑独孤冉究竟是在迟疑什麽而不开口。

怀炽凉凉地瞥了独孤冉一眼,笑看忍功一流的独孤冉。在造不出对句来时,极为忍耐地捺著性子不变脸。然而就当他觉得挫了独孤冉的风头而感到一派快意时,在纱帘的後方,却缓缓飘来一道轻柔的女音。

「七夕桂华流瓦,冬至嚼雪盥花。」

众人惊艳的眼神当下立刻丛聚至飘飞的纱帘上,皆想看清廉後的佳人为何方神圣,此起彼落的赞叹声,似波波浪涛在人群中响起。

不是泛泛之辈……

放眼朝野,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文绉绉的人了,没想到这个女儿的文采一点也不输他,还几乎把他给比下去,东内是何时起这么卧虎藏龙的?还是东内又招揽了不在他监视之下的文贵或是权臣?

可是这声音……好耳熟。

怀炽激赏的目光诧异地移向那道纱帘,在微动的风中,很想将帘後的佳人看个分明,除了是因欣赏她的文采之外,更因为她有著那个失鞋仙子的声音。

但他却不希望她就是方才的那名女子,因为隔了一道纱帘,也就与他隔开了一个世界。此刻在帘外面对著她的,并非那时亲手为她采花的男子,而是雅王怀炽,一个站在南内最前线面对政敌的政客;而在帘内的她,也不是失了一只鞋轻巧地在碧草上跳跃的她,而是东内重臣的官家女眷。

在他热烈的注视下,纱帘缓缓地被两旁的女官掀开,在帘後,有一朵桃花似的面容。

是她,那个穿不惯丝履,由他亲手为她簪上桃花却不留下芳名的女子,同时也是首次有人能够对得上他所造诗句的人。

掩不去的失望在他的眼底蔓延,他并不愿意在此景况下再见到她。

迎接著怀炽的目光,提邑的表情有些怔愕,半晌,她嫣然释出一笑,算是回报他方才拾鞋的恩情。而他,有那麽片刻,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除了她外,他也看不见其他人。

他不该为她穿上鞋的,倘若仙女失去了羽衣後就再也回不到仙宫,那麽,他该将那只精巧的丝履收藏在他袖中的,这样一来,眼前的这名仙子,也不会回到他远不可触的那一方去。是不是只要藏著她的鞋,那这足以让所有春色都黯然失色的笑靥,就会只属於他?

「天海。」沉醉在她的笑颜中,怀炽无意识地开口,「她是谁?」

「辛相独生女,辛堤邑。」

「辛相……」他不断在脑海里搜索著人名,但堤邑那张令他挪不开心神的面容,却占据了他大半的思绪,令他怎麽也想不起来。

像是看穿了他般,冷天海主动靠近他的身侧报上详尽资料,「辛无疚,圣上前年所拔擢的三品朝官中的一员,现今官拜二品右相—效力於翼王律滔旗下。」

东内的人……那麽,是政敌吗?还是可以拉拢的盟友?

「辛无疚在东内扮演什麽角色?」怀炽淡淡地问。

「他在东内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且领导著东内的新血输,据说律滔时常向他请益。」已经代他把宴上的人身家都探过一回的冷天海,早就已经把辛无疚列入政敌的名单之中。

不是盟友……为什麽,她偏偏生在敌对的那一方?

带著些许憾意,怀炽的目光辗转流连在堤邑的身上,看她被辛无疚自帘後请出来,不愿挪动脚步的她,似乎并不怎麽想和那些一拥而上的人攀谈,但辛无疚搁放在她身後的大掌,却推促著她上前。

他敏锐地察觉,淡淡的无奈流泄在她的眼眉之间,惑人的笑意也一分一分地自她线条优美的唇角隐去,她看来……并不愿意。

推挤的人群中,她走得不是很顺畅,他还记得,她曾说过她穿不惯丝履,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吧,几乎被人群淹没的她,步伐走来有些一颠踬,看来是那麽地荏弱,甚是需要有人前去扶她一把。那只他曾搂在袖中替她藏握的丝履,此刻在她的足下,已沾上了地上花瓣遭人踩踏过後的花渍,逐渐在人群中变得脏污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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