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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两位说话说的口干,专门送了茶点过来,倒还落埋怨了……”黛玉明知道她是笑话自己,可明显的今天就是自己耍性子了,平日里嘴不饶人的林黛玉这会儿也说不出话了,只得郁闷的低了头喝茶,只把许阳笑的够呛。
终章
丁巳年四月初六,立夏。
水泽慢慢的向凤藻宫走去,他的五儿子,就被他囚禁在这个宫里,因为这座宫殿的主人早就不在了,所以最空旷。他七十五岁了,这几天他越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他疲惫的厉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一闭眼,脑中就浮现出五儿子或是嘶吼狂叫或是涕泪横流的狼狈样子。这是他的儿子,这是他仅剩的三个儿子之一,因为其他两个一个满脑子浆糊一个闲散不愿意受拘束,他才选择了这个儿子做继承人。时间倒流二十年,若当日他能早一点下狠心,自己的那么多个儿子何至于白白丢了性命?最后让一个原本可以做一个悠闲王爷的儿子做了皇帝,比起他的几个哥哥,他的天分本就不算太好,而自己也从未教过他怎么做一个皇帝,却把他丢在这个位置上就不管了,到了这个地步,儿子有罪,而他自己同样罪责难逃。
他欠他的,他亏欠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他从未给过他更多的关爱,却把自己该承担的责任统统丢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不管不问,只顾着为自己失去的东西而伤怀。
水泽站在凤藻的正殿外,周围几乎没有人。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走到窗前,想看,却又没有勇气去看。
“听宫人说,万岁这几天似乎好多了……”身边的内侍小声对皇帝说:“昨儿,万岁还叫冯太妃来着……”水泽心里又是一痛,十几年前的那场宫变,他失去的不仅仅有儿子,还有好几个儿子的母亲,其中就包括了现在这个皇帝的生母,当初的冯淑妃。水泽恍惚的想起那个总是微笑着的,被他的长子命人从城头上扔下去活活摔死的温柔女子。
他对不起她。
水泽低声对那内侍说:“我进去看看。”
他慢慢地走进寝宫,并没有看到这个陪在他身边整整十年的内侍如释重负的笑容。
王春生是他五儿子的人,直到最后,水泽都不知道。
其实王春生并不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只是想让说动太上皇动动恻隐之心,过来看看皇帝,他跟在老头子身边十年了,最清楚他是那么的心软,那么的慈悲。他只要亲眼见了儿子,亲耳听到他说话,就一定会把皇帝放出来的,这样,自己就能报答皇帝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了。这也算不上什么背叛,他们总是父子的不是么?
王春生没有猜错,看着儿子一身狼狈的缩在耳房的角落里,完全没有半点帝王的尊严,水泽的心,软了。
“父皇,父皇……”这个比他的头发还白的老家伙是自己的儿子?他怎么老成这样了?前几天都是远远的在窗外看,竟然没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满脸都是皱纹。
这几天水泽犯毒瘾的次数逐渐减少了,太医说再坚持一个月,就能彻底戒毒了。怕他血脉不畅,所以如今已经不整天捆着他了,只是估计要犯病了才使人捆住他。
不管曾经是怎样的英明圣主,此刻的水泽,只是个父亲,他伸手抚开儿子额头上的乱发,老泪纵横:“净儿,你再忍忍,再忍几天就好……你别怪父皇狠心,等你戒了这东西,父皇就放你出去。”
像许许多多儿子被毒瘾纠缠的父亲一样,水泽知道毒瘾的可怕,但是永远想象不到这种可怕足以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理智忘记所有的感情。前一刻,还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不停忏悔的儿子,在短暂的恍惚之后,忽然跳起来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那一刻,水泽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心里只有深深的悲凉,眼前狰狞的面孔一点点暗下去,暗下去,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天,变了。
丁巳年四月初七,抱病一个月的皇帝重新出现在内阁成员们的眼前,而前阵子一直代理国事的太上皇却不见了踪迹。皇帝看上去比太上皇还像太上皇,但是精神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总带了一丝仓皇的神色。他匆匆来到文渊阁,告诉大家太上皇病重,自己身体也不好,这几天就不来文渊阁了,之后便又匆匆的离开了。
众人心中十分不安,林如海更是心中发凉。他知道,出大事儿了!前阵子对外的消息是皇帝病重,可是脑子稍微灵些的谁不知道皇帝其实是被太上皇关起来了?林如海等人更是清楚的明白皇帝其实是因为没了鸦片发了狂,正被他父亲关起来戒毒呢!皇帝的毒瘾还没有断根儿,太上皇断没有放他出来的道理。可现在皇帝出现了,太上皇却不见了,联想到皇帝那仓皇的神色,一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林如海只觉得自己摇摇欲坠。
这一天是立夏的第二天,已经是酉时正了,不过初夏的天是最长的,天还大亮着,可是此刻林府的一群人却只觉得乌云盖顶。
林如海一下班就召集了全家简单告知了目前的情况,他决定让许阳带了许太太跟黛玉尽快离开京城。
黛玉早哭的死去活来,许阳也要疯了,这么多天来一切都这么顺利,怎么会一下子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呢?太上皇,太上皇,他想到那个慈祥的老人,这老人是被自己拖到这场混乱里的,是自己害了他。想到这里许阳更是难过。
许太太不肯走,她说她都六十岁的人了,眼见着多少个亲人离自己而去,如今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弟弟送死而自己却自顾自的逃命么。她这么一说黛玉哭的更是厉害,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最后林如海实在焦急的够呛,怒喝了一声才打断了家人们的悲泣。
“你不肯走,我不肯走,一个个都不肯走,难道让我看着一家子抱团儿死么?”林如海断然道:“我是走不了的,我活了五十岁,已经够本了!况且皇帝未必就会要我的命,可玉儿你呢?难道你想落得兰家姑娘当日的下场么!还有阳儿,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好歹是一品大员,再不济他也不能随便砍我的脑袋。可你算什么,皇帝稍微一转脑筋就知道太上皇那边是谁给来回传的消息,等他醒过神来你还有命么!不要想着我怎么办,你好好的照顾你娘跟你妹妹,也就算对得起我了。”说到这里林如海噗通一下子跪在许太太跟前:“姐姐,你看看这两个孩子,你看看这两个好孩子,你舍得让他们出事儿么?我是走不成的,可您,您要是也不肯走的话,他们会走么?这样的两个好孩子,会舍了父亲舍了母亲去逃命么?姐姐,您走吧,不是为您自己,就算是为这两个孩子,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许太太听到此处,只觉得心如刀绞,与林如海抱头痛哭:“阿海,阿海,你真的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么?你就说送我们,送我们出了城,咱们快马加鞭跑到天津港,只要出了海,只要出了海,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如海摇摇头,慢慢的说:“京官不能随意离京,我不能走,那样的话就谁都走不掉了。况且皇帝就算生气,也不会砍我的头,十有八九就是丢官罢职,让他撒撒气罢了。皇帝活不了多久了,其余几个皇子年纪都小,皇位终究还是要落到太子头上的。到那个时候,就是我重见天日的时候……”林如海微微一笑:“人生在世,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我未能改天换地,好歹在史书上留个清名,也算没有白活!”
许太太呆了半晌,又轻轻问:“那子清?”
林如海笑道:“他就更不用您担心了!这阵子有哪件事儿他直接出头了?他的礼部本来就不管这些烂事儿的。周海华倒是肯定知道子清跟这事情有关,可他现在就剩一口气了,哪里还会有机会出来?别的人没凭没据的谁会窜出来硬说这些事儿都有许子清的一份儿?所以我才说让阳儿赶紧走,他才是最危险的。”
许太太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弟弟,林如海的话不尽不实她是心知肚明的,许太太从不是宅门里不问朝事的女人,她的出身让她从小就对政治有着相当的敏感性:皇帝是个气量狭窄的人,他一旦醒过神来想要清算,明显帮着太上皇扶植太子的林如海一定是第一个被处理的,哪里会是仅仅丢官罢职那么简单?可是她不能够揭穿弟弟的谎言。因为林如海有一点说的非常正确,比起不能够肆意屠戮的国之重臣,许阳这个给太上皇跟朝臣牵线搭桥的小人物更是绝对不会被皇帝放过的。
许太太本就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人,一旦想通了,就迅速的做出了决定,她勉强收住了眼泪,慢慢站起身来,对许阳道:“阳儿,立刻回去收拾行李,一会儿让人备软轿把我抬出去,对外面说我突发急病,眼见着是熬不了多久了。老太太倔的很,一定要死在老家,所以你得赶紧收拾东西护送我回江南。玉儿,你也收拾一下,反正今晚出不去了,你就好好整理一下,多带点药材,一出去起码就得一两年,在船上几个月不能靠岸头疼脑热的可怎么办!记着只说是送我,对下人也不要说漏了嘴。”
许阳匆匆回到家,跑去见了孟先生,孟先生微微点头:“我派人去你大师兄家了,一会儿他就带人过来接我。我老了,没办法走那么远了,不然我真想去看看大江外面的山河。”
许阳辞别老师。又赶紧去找弗朗索瓦,他没出过海,对海运并不了解,这赶时间的时候要是不小心耽搁一下搞不好就全军覆没了。这会子也顾不得避讳了,简单地把情况跟弗朗索瓦一说,弗朗索瓦的脸都绿了:“开什么玩笑,你们一家子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就想出国?你知道你们一匹绸子值几个金路易么?你知道到欧洲各国需要办理的手续么?见鬼,最起码你能一下子找到正好要出海而且条件过得去的船么!”
“反正是逃命有个船就行了,我又不做生意……”许阳小声说。
“可你不是一个人,你妈妈跟妹妹怎么可能受的了苦!你知道在船上久了会得坏血病么?你知道该准备什么食品么药材么?再说你们一家子这么糊里糊涂的出去就不怕被人卖掉么?”弗朗索瓦在屋里团团的转着,语无伦次的冒出一大串的反问句,最后忽然站定,懊丧的把帽子摘了下来甩了甩:“哦,上帝,算我倒霉,反正你舅舅本来就是我的靠山,他要是出什么事儿我生意也不好做了。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走!”说罢叫来一个仆人,让他趁还没关城门赶紧出去,快马赶到天津港,联系这几天最快出海的船。多花钱不要紧,有可能的话直接包一艘船最好,正好他前阵子才运了一大批瓷器存在天津港他租下的库房里,那些东西实在真是不少。
与其说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其实更像一场听天由命的赌局,胜负全看皇帝那颗被毒品侵蚀的脑子什么时候会想起来许阳这个茬儿。如果只是许阳一个人,林如海当天就可以让他离开,可是如今林如海自身难保,所以需要托付给许阳的就太多了,立刻走是不可能的,只能等明早。这一夜,许林两家没人合眼,所有人都在鸡飞狗跳的收拾行李,下人们不清楚具体情况,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是许太太真的不行了,大少爷跟大姑娘要伺候她回扬州。
林如海确实在赌,赌皇帝那颗被毒品侵蚀的脑袋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他的家人们就能趁着这一点空挡逃出去,他也正好趁机把该处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