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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安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日里经历过的景象,一幕幕在心间掠过。
回味之中心口始终萦绕不去一种难言滋味,还带些怅然。
窗外残月逐渐西斜,人迷迷糊糊中睡去。
依稀魂梦转过千世百回。
不知怎么就飘到一条古老的平整的青石路上,旁边有间院子。
她推开虚掩的门,院内梨花如雪,踏上雕檐画角的长廊,见到花格窗棂的夹纱糊纸上投映出房内的一道青衣身影,那人听到她的脚步声,隔着窗纱轻声说道,“你来了?”
那奇异的柔诱声调,似对她魂牵梦萦,还似……在深心处一直令她魂牵梦萦。
这领悟让安之心头大受震撼,即时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时听到枕边手机闹钟在叫,“醒来啦,醒来啦,醒来啦……”
安之呆怔片刻,然后用双手轻轻捂脸,梦境在黑暗掌心依然清晰,令她几乎落泪。
缓了缓情绪,清晨微光从掌缝透入无意识微张的眼睫,随即想起今夕何夕。
大堆待做的事务扑进脑海,安之大力掀开毛巾被,翻身下床。
再无暇悲风伤月,飞快洗漱,挑了套深色但式样雅致的裙子,薄施粉黛,用啫喱将短发定出时尚款型,匆忙出门而去。
展示会在花园酒店三楼白玉兰厅举行。
因为邀请有不少客户的高层领导,曾宏率古励等高级经理早早到场。
其时安之正在检查各项摆设,酒店的公关经理陪伴在她左右。
“Apple,请找两个人来把标语挂到墙上,刚才我看到外面的签到桌上没有鲜花,请拿一樽合适的插花来作点缀,另外再加一个‘请惠赐名片’的铭牌,我们要收集到会的客户名片,还有,第一排是重要客人,请在长桌上给每个座位都用高脚玻璃杯准备一杯冰水。”
Apple用微型对讲机把她的要求逐一吩咐下去。
曾宏看在眼内,回身对聂珠道,“你去帮一下忙。”
聂珠便叫,“安之,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安之低着头调整投影仪,“聂珠你来了?帮帮忙把宣传喷涂画摆到门口,签到本在纸箱里,去拿出来,还有把资料和小礼物装进纸挽袋,到时每人送一份,叫古励和其他业务经理把名片摆出来任客户拿取,然后你再看看抽奖箱准备好了没有。”
说话间厂商的工程师也已到来,和古励等人相互问候。
安之抬首见他们身影,扬声叫唤,“杜工,陈列桌上的五部手提都已经打开,你去检查一下演示系统有没有问题,还有投影仪我已经调好了,你接上手提试一试,镭射激光笔在讲演桌上,你顺便也试一下麦克风的声音。”
有条不紊地忙碌了半个小时,格调高雅的会议厅内已装点得极富渲染力,随处可见银通公司的LOGO和塞曼提公司的产品宣传。
客人陆续到来,关旗陆也在会议开始前出现,笑吟吟地与各高层领导逐个寒暄。
九时正会议正式开始,古励拿起麦克风主持,当全场掌声响起,关旗陆上台作总经理致词时,站在最后一排的安之转身,悄无声息地拉开门出去,然后把门在背后轻轻掩上。
第三章 别这样
展示会之后曾宏对安之的脸色稍微缓了下来,虽还不到和聂珠、许冠清说笑的程度,但至少不象以前,与她擦身而过时对她的问候视如透明,如今已会朝她点一点头。
安之按发票金额统计好展示会所有实际支出,发觉比原定计划还节省不少,她先写了邮件催促厂商拨款,然后把各项明细做进表格,才刚刚发出去给关旗陆和曾宏,便看见两人偕同和古励走进办公室。
关旗陆吩咐,“聂珠,安之,你们放下手上的工作,先协助古励完成一份标书。”
待两位老总各自进入办公室后,聂珠问古励,“怎么这么急?”
“明天上午八点半就得把投标书送给客户。”
正在翻阅标书的安之心里暗叫一声晕死,现在已是下午四时,“那我们快准备吧。”
“我来做报价,安之你准备公司介绍、营业执照和税照,聂珠你去集团里把各种资质、代理授权和获奖证书全部复印一份上来。”
“那系统方案呢?”安之问。
“系统方案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我已经提前打电话回来叫技术人员准备,另外一部分涉及到和塞曼提产品的整合,这个我也交代杜工去做了,但是他现在在深圳出差,你晚点再打电话催他一下,让他尽快E…mail过来。”
古励交代完毕,三人分头忙碌。
安之把标准的公司介绍文档拷出来,针对标书要求做了改动,加进一些重点内容,交关旗陆过目后,再按他要求一次次反复修改。
到下班时分,安之、聂珠和古励手中的工作都已做妥,然而由于时间太过仓促,长达五十页的技术方案才刚刚初步完成,因为技术方面的内容向来由关旗陆最后把关,曾宏与古励因晚上仍有应酬在下班后已一同离去。
关旗陆说,“没什么事了,聂珠你也走吧,安之你留下来。”
又过一刻钟,塞曼提公司的资料终于发了过来。
关旗陆收下邮件,将手提装进包里,开门出去,对等候在座位里的安之道,“你收拾一下装订要用的工具。”
安之讶异,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令行事,拿过一个礼品袋,把装订机、打孔机、胶圈、蓝色硬皮封面和隔层纸放进去。
“走吧。”他说。
安之心里疑惑更重,“去哪?”
“我家。”
安之窒了一窒,关旗陆回头看她一眼,“我住在F座,我们回去吃完饭再工作。”
她虽不情愿,却又不知如何拒绝,只得跟着他走进电梯。
下到一楼,两人走出旋转门外,步下石阶时安之不知为何忽然回首,门后倏地暗影一闪,她惊得毛骨悚然,下意识一把抓住关旗陆的袖管,失声叫道,“师兄。”
关旗陆讶异地侧过首来看她,柔和神情在收入她略微苍白的脸色时敛起,他皱了皱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后,那里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他问。
安之定下心神,松开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眼花了。”
关旗陆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以后下班早点回家,别在公司里待太晚。”
安之有点不能反应,看着被握在他微暖掌心里的左手,不自觉跟随他的步伐。
穿过花圃,走到人行道的转角时,关旗陆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旋转门。
进了F座搭乘电梯上去,到达家门口时关旗陆才松开安之,安之迅速用另一只手包裹着被他牵过的手,只觉轻悄羞涩的心口砰砰地微跳。
跟在他背后进屋,当水晶壁灯乍亮,安之备感兴致的打量从装饰得美轮美奂的客厅转到开放式厨房外的餐厅,明明室内无人,但桌子上却摆着热腾腾的精致菜式和两双碗筷,那一刻她有种回到自己家里的错觉。
眸光转向欣赏墙上的水粉画,她笑问,“画里面住着一位仙女吗?”
关于爱情故事,中国古代神话有另一种传奇的演绎方式。
“我请了人做家政服务。”
“有钱是什么感觉?”安之好奇。
关旗陆笑,“在你认为多少钱算之为有钱?”
安之想了想,“生活富足,银行存款多到不工作也可以一辈子逍遥快活。”
“其实钱多到可以一辈子逍遥快活的人,反而往往没有多少存款。”
“为什么?”
“财富的增长依赖于投资有道,而不是静止积累,金钱对这些人的意义已经和生活条件无关,而成为了一种令事业更加成功、资产循环增值的手段。”
安之点头,“就象我们飞程集团。”按说其资产多少年前已足够董事长一家逍遥几代,可还是一个城市一个点地扩张,最终分公司遍布全国,成为首屈一指的龙头,每年业绩占去行业内百分之四十的份额。
关旗陆看着她笑,“做企业是另外一种概念。”
“师兄,你的能力那么强,有没有想过成立自己的公司?”
关旗陆静了一静,她眸光内的率真令他微微垂睫,唇边却依然泛笑,“安之,大凡一个有点能力的男人,多少都会有一点事业心,我也不例外。”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安之也就聪明地没再往下深谈。
膳毕两人进入书房,关旗陆打开电脑,开始仔细审查技术方案,见安之无事可做,便叫她坐到自己身旁,不时摘些技术浅显但和产品密切相关的内容向她细心解说,安之聚精会神,遇到不明白的地方问题层出不穷,会一直追问到真正理解才停下来。
当关旗陆发现方案里存在问题时动手修改,书桌旁落地灯的橙光勾勒出他的侧面轮廓,神色平静而专注,安之将身体轻轻靠向椅背,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他的柔和颊线,心田内如住着一只彩蝶,正在花间扑扑翻飞。
不一会儿,关旗陆的视线依然停在电脑屏幕,但唇边似隐隐溢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痕,搁在键盘上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
安之终于醒觉,一时大窘,抢在他侧首看来之前起身,“我去外面转一下。”
关旗陆抬首看向她仓皇逃逸的背影,眸光千变万化,正在迟疑要不要叫住她的刹那,桌上手机响起。
看了看号码,几秒之后他才接通,笑笑道,“最近怎么样?……我在家,还没休息……去Pub?”他抬手看看表,“晚了,不出来了。”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微微眯眸,“现在来我家?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是,我有客人……没关系,改天一起吃饭。”
笑容和耐心一直保持到对方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时似已想通了什么事,神色变得有些寒冷,他低下头,沉思片刻,然后抬首,眸光飘向外面客厅,安之正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姿态自然而闲懒,手中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随意乱翻,仿佛对身在此间毫无陌生感。
关旗陆的心底又次涌起奇异情愫,只觉如果此刻她穿着睡衣,便十足是他的小女人。
克制住起身出去的冲动,将某种类似一亲芳泽的遐想赶出脑海,他埋首继续工作。
到关旗陆把安之再度叫进书房已是大半个小时后,她把打印出来的技术方案和之前已准备好的资料整合在一起,逐一装订成本。
“师兄,我们中标的几率大不大?”她随口问。
“可能性基本为零。”
安之一愕,“为什么?”
关旗陆似自知失言,只是掩饰地笑笑,抬手搔搔她的短发,“我送你回去,东西留在这里就可以,我明天上午再拿回公司。”
“师兄!”怎么说话说一半,安之有丝懊恼。
那带点埋怨还似带点撒娇的口气让关旗陆笑意更深,拿了车匙牵起她。
安之抗拒地想从他的手掌中挣出手腕。
关旗陆回首,手臂陡然使力一扯,将她拉至身前寸许,眸光停在她半嘟的粉色樱唇,他轻声说道,“安之,别这样。”
他的动作令她愕然,说话让她不解,眼神却让她心如鹿撞,“什么别这样?”
“别让我——”有吻你的冲动,在最后一刹将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关旗陆松开她转过身,合上眼无声长吁口气,旋开门出去,“我们走吧。”
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早悄然滋生、如繁花开处占去半壁江山的念头是什么,然而另一半他已冷静地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