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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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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亮起,然后把那个玫瑰花纹的戒指递给我。 

      我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那颗小小的钻在暖融融的灯光下微笑,他脸上有一种满意的神情。戒 
指稍微大了一点,我说,“总比太小好。” 

      我把戒指拿下来还给他。他把它放进项链上的挂件盒,看了一会儿,摇下车窗,突然把它扔出窗外 
。那条链子在夜色中划了个弧线,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惊愕地看着他。 


      他转过头来,“这样也好,以后可以不想你了。再也 不想你了。” 


   …
        发布时间:2005…4…26 15: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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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里一阵痛,“你  你要给我好好的。” 

      他点点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走,送你回去。” 

      我叫他在离我家一个街区的地方停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他伸手过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叫小杜赶快转回学生身份。还有,你也要好好的。” 

      我点点头,车门开到一半,听见他说,“祝你幸福。” 我回过头,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两 
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挣得发白。 

      我也轻轻地说了句,“祝你幸福。” 眼泪又一次淹进心里。“祝你幸福” 
      是浪子最后一次温柔的回眸,讲出了口,便没有退路;只是,到了此时此刻,我们之间,已经分不 
出谁是浪子。 

      程明浩的车亮起红灯,缓缓开动,喷出一股白汽,散进夜色,像一声叹息。 

      我回到家,杜政平正站在冰箱旁边吃一杯酸奶。他问我哪里去了,我说出去随便走走。我脱下鞋, 
光着脚走到他面前,“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他正舀起一口酸奶,勺子停在嘴边,又送到我面前,“要不要吃?蓝莓的。” 
      那是我最喜欢的牌子中我最喜欢的口味,上个星期他去买菜时忘记了,回来后想起又专门去跑了一 
趟。 

      我点点头,张开嘴,他把勺子送进我嘴里。酸奶又酸又甜,小粒的蓝莓滑过我的舌头,凉凉的。 

      他自己吃了一口,“你吃东西怎么总是喜欢舔勺子?” 

      “不浪费啊。” 

      他又舀一口送到我嘴里,“傻瓜,又少不了这么一点。” 

      刚才进门前的刹那,我的确闪过念头,把下午的一切都告诉他,然后去找程明浩,可是,那个念头 
像霉菌一样被一杯Yoplait的蓝莓酸奶消灭掉了。酸奶杯对面的人,跟我相依为命。 


      2002年8月某个星期四下午两点三十分,我和杜政平结婚。我穿着上次去参加郑滢婚礼时的那条裙 
子,那是我来美国以后买的最像样的衣服  
      其实是郑滢替我买来衬她的新娘装的,婚礼结束后就送给了我。 

      郑滢和她先生当证婚人。她很担心,在洗手间里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的负担就重了。” 

      我淡淡地说,“会过去的。” 

      下半年,眼看一个个交货日期越来越近,我们承诺的烤肉串还是半生不熟。上上下下一起加班,测 
试部门开始三班倒,天天早上把发现的问题列成一大张表贴得到处都是,后来甚至贴进洗手间,让人在五 
谷轮回之际不忘修理程序。 


      那段时间过得十分辛苦。我费了一番心力,终於婉转而坚决地让那位名校出身的实习生明白实际上 
没有人对他在若干科研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感兴趣,也没有人需要他来对现行工作流程提什么“观察和想法 
”,只需要他“干”,点通之后,他固然有点失望,工作起来倒也尽心尽责;比较令我担心的是那个怀孕 
的女同事,她本人固然敬业,胎儿却不甚合作,反应非常重,工作效率当然受影响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公司制度下,女人不因怀孕受到歧视,也就不可能得到什么优待,尤其 
是这样的非常时期。 

      我对郑滢抱怨,“真没办法,开半个小时的会要出去吐两次,一个人顶多当半个人。说起来呢人家 
已经尽力了,怪又怪不得,催又催不得,吐得眼泪汪汪地看着你,只好帮她顶,真是要命。” 


      郑滢说,“所以我打算以后怀了孕就辞职。” 她和郑广和正在努力制造一个“爱情结晶”。 

      “有了吗?” 

      “哪那么快,刚开始呢。” 

      事实证明,郑医生任何方面效率都不低,两个月后,郑滢拿着一叠文件到我的办公室来,“帮我复 
印一下。” 

      “你们的复印机又坏了?” 

      “不是,我怀孕了,” 郑滢居然脸红起来,“我现在复印、打字间都不进了,连电脑也尽量不用 
,怕辐射。” 

      “那么严重?”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三个星期后,郑滢辞职。我有点失落:刚刚有了那么一丁点 “拉帮结派” 的可能性,“帮派”  
却扔下我走了。 

      我们公司在高科技泡沫期间的最后一次“资源重组” 
      进行得相当丑陋。2003年1月,忙碌了半年的项目接近尾声,公司看准时机再度裁员,几个测试和 
客户服务部门被连窝端掉,一间间空旷的办公室像一颗颗被拔了牙的牙洞,看得人心里发涩。其他部门多 
多少少受点影响,我们部门里被“重组” 
      掉的,正是上一轮裁员中的那位漂亮的告密者,说实话,没有人同情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两年以来,我们所有人像参加了一整套海军陆战队心理训练,由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变得训练有素 
、沉着冷静,真正做到了“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人不动声色地端起他的枪接着往上冲”。如果大家集 
体度假,完全有实力组团去亚马逊河的原始森林探个究竟,什么食人部落,发扬团队精神,三下五除二把 
部落酋长捉来,然后就地开会讨论怎么个吃法,清蒸还是油炸,刺身还是叉烧。吃得饱饱的,回来以后, 
用软件画出电子版路线图发送全公司,推荐别的部门去。 


      2003年初,杜政平收到位於南加州一所大学的奖学金去念博士学位;他说,“真好笑,我开着宝马 
车去上课。” 
      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苦涩,生活中有些圈子实在兜得莫名其妙。 

      杜政平的学校在洛杉矶,每隔两三个星期回一次旧金山。他对我很好,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牌子的酸 
奶,记得给我带他们学校附近面包房某种很好吃的巧克力面包,记得天天准时打电话来说“老婆晚安”。 
正当我们开始逐渐习惯所谓婚姻和各自的角色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六月的一个周末,我从纽约出差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吃错了什么东西,我的手臂上长出一些小 
小的红水泡,根据经验,我估计那又是过敏反应,立刻拿出一颗过敏药吃下去。 


      可能是舟车劳顿,加上过敏药的作用,不到十点钟,我就有点昏昏沉沉了。那天,杜政平回旧金山 
,我们做爱之后,他突然问我,“刚才你在想什么?” 

      “什么?” 我迷迷糊糊地问。 

      他打开台灯,“我是说,刚才,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 

      “你好像… 很不起劲。” 

      “我累了,坐了六个小时飞机。” 

      “我也累了啊,开了六个小时车。” 

      我睁开眼睛,愤怒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咽下一口口水,“也没什么…我刚才看你那么冷淡,以为你想起了他…” 

      “活见鬼!”我抓起枕头朝他打过去,一面打一面开始流泪,“你冤枉我,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他一个劲地认错。 

      我的眼睛像坏了的水龙头,泪水只是不住地往外流,夹在眼泪里的翻来复去只有一句话,“你冤枉 
我”。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委屈:我知道他以为我想起了程明浩才表现冷淡,其实,我刚才什么也没想, 
什么也没想,我只是吃了一粒过敏药而已。 


      他到底还是介意的,因为程明浩是我第一个男人。他或许以为我冷漠的时候是在想程明浩,我热情 
的时候是把他当成了程明浩,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他冤枉我了。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也 
并没有完全冤枉我,无论怎么刻意遗忘,回忆中的一个片段常常会措不及防地再现眼前:西雅图的那个雨 
夜里,他温柔地抱着我,轻轻地解开我胸前的一颗钮扣,他的手指触到了我的皮肤,犹豫一下,又轻轻地 
把钮扣扣了回去,然后摸摸我的头发说‘睡吧’ 
      ,像查理布朗抱着史努比。我的心在他的掌心上跳动,一个捧着我的心睡着的男人,我能忘记吗? 

      我很想忘记,也真的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很不巧,这么一个片段偏偏从记忆的墙缝里漏了下来, 
能怪我吗? 

      那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毫不欺场。以前我说过每人身体里都有个孩子,现在我身体里的孩子 
不知是饿急了还是尿湿了,哇拉哇拉哭个不停,我根本无法控制;真的,不是我想哭,我管不了他。 


      杜政平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喝下去,接着哭;他又倒来一杯,我又喝下去,还是接着哭;最后他拿 
来了一整瓶矿泉水,我咕咚咕咚灌下半瓶,还是接着哭。好像已经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哭它个地老天 
荒。 


      哭到后来,我的喉咙已经哑掉,眼泪把床单打湿了一大片。杜政平把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隔着毯 
子抱住我。 

      那是一种很苍凉的感觉:你要问我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是什么,我会说,就是一条梅西百货买来 
、二十九块九毛九的毯子的厚度。 

      快天亮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穿上衣服出去了。 

      从前孟姜女用眼泪淹倒八百里长城为了寻找一个男人,现在我用眼泪活生生把一个男人淹走了。从 
这个意义上说,我跟她有得一拼。 

      2003年8月,杜政平提出离婚,我答应了。我们的情分,仅仅捱到纸婚年。 


   …
        发布时间:2005…4…26 15: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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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於做了一件让郑滢和张其馨刮目相看的事,代价是我的嗓子哑了差不多一个月。小说里动不动 
就是天天“夜不能寐,以泪洗面” 
      ,告诉你,那是假的,你去试一夜就够受了。 

      杜政平的爸和我妈后来知道了我们结婚的真正原因,现在听见说要离婚,想当然地跳着脚在越洋电 
话里骂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说不出话,他一声不响地把黑锅都背了。 


      我们没什么家当,加上分居两地,一拍两散,简直像玩了一场过家家。最后见他那一次,他买来很 
多Yoplait 
      的蓝莓酸奶放在冰箱里,上下两格都塞得满满的,够我吃起码两个星期。他临出门,突然转过头来 
问我,“关璐,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看着他,点点头。 

      “不够跟我过日子对不对?” 

      我犹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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