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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踌躇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
或许,至少可以轻抚一下他的后背,帮他顺顺气。
但我的手刚刚碰到他,他马上触电似的一凛,迅速抗拒地向一边偏过了头。
这种抗拒一直延续到新房里。
在我们的新婚之夜,郁安承直接把我的枕头扔到了书房的沙发上,并且毫无余地地拒绝我在客房铺个床的要求:
“阿秀来打扫,会发现。”
敢情郁家还安插了个保姆来监视我和郁安承的夫妻生活,我真是无话可说。
幸亏沙发够大,也够舒适,而且,当我一个人窝在上面的时候,觉得无比的安全。
现在再想想刚才在浴室中的恐惧,不仅是一种神经质的紧张过度,更像是,一种卑微可笑的自作多情。
因为郁安承上次的犯病初愈,婚礼后没有安排远途的蜜月,只是安排我们到郁家茶园度假。
这家茶园是郁家的副业,位于S市郊野的澹湖边,现在交给惠家的一门远房亲戚在打理。
我起初并没有多大兴致,到了那里却觉得真是一个好地方。
茶园在澹湖边的一座小山上,除了种满了一圈圈如梯田般的茶树,还在后坡种植了各色果树,而山脚下就是一幢通体雕花的木结构小楼,楼前一个清爽的庭院,墙角摇曳着疏朗的兰草。
来迎接我们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黝黑健朗,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像是玩笑:“你好,我是安承的表舅,欢迎外甥和外甥媳妇莅临指导!”
一条硕大的苏格兰牧羊犬紧接着窜了出来,撒欢似的猛扑到郁安承的身上,我正担心他招架不住,那狗却已经乖乖地伏到他怀里,呜呜地叫着,仿佛欢喜,又好像不满。
郁安承只是摸摸它的头,淡淡笑笑,就自顾自往楼里走了。
不过他对这狗的眼神还是都比对我有亲和力许多。
年轻的表舅在一旁不明所以地感叹:“这狗啊,跟了安承十来年了,你看这家伙多狠的心啊,娶了媳妇忘了狗,把它送到我这儿来了。”
我一瞬意外,但眼前很快晃过缺耳朵的梵高。
估计现在他和那个女孩共同抚养的这条狗,才是他的心头爱。
小楼里的日子的确悠闲散淡。
初春多雨,从小楼的阳台上看去,山色朦胧轻逸,似乎要化到青苍的天色里去。抿一口淡淡的明前碧螺春,看一卷小楼书阁里泛黄的书,真有种“偷得浮生几日闲”的惬意。
不过时间长了就没意思了,更何况在这样静的环境里,又对着一个悄无声息的人,情绪也渐渐要在阴湿的空气里生出霉菌。
或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静,郁安承比我耐得住寂寞,捧起一本书或是对着电脑就是一个下午。
那狗不时摇着尾巴来邀宠,郁安承却总是爱理不理,最多只是敷衍地拍拍它,次数多了,我都替这条狗委屈,忍着过敏打喷嚏的危险提醒他:“你陪它玩一会儿吧。”
郁安承的眼神从敷衍直接变成不耐烦,在电脑上快速打出几个噎死人的大字:
“不要管我的事!”
不管就不管!接下来还是三天的雨,除了和表舅或雕花楼里的帮工说说话,我几乎做了三天的哑巴。
太阳出来后,表舅请我们去山上看采茶。
这几天我们已经挺熟络,他本来就健谈,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种茶和品茶的经验,我见到久违的阳光心情明朗了些,话也多了,一路总算有说有笑。
不知不觉郁安承已经落在了后头。
通往茶园的大路边一条岔路,两边树林茂盛,很有点曲径通幽的感觉,我好奇想走过去,被表舅一把拉住:“别过去,那边山路湿滑,昨天刚有个工人滑到山谷里把腿摔断了。”
我赶紧收住脚步,直接走上茶园。
采茶女翻飞灵活的动作令人叹为观止,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跳过的一个采茶舞,兴之所至,自然地就比划了几个动作,表舅拍手瞎起哄:“跳得好啊,你这水平,都能上春晚了!”
我鄙夷地撇嘴:“春晚导演都邀请我好几回了,可没办法,姐的档期都满了。”
表舅哈哈大笑。
“我能加入吗?”我跃跃欲试。
“当然可以,不过穿着这衣服可不行,”他看看我身上喜气的红色羊绒外套,“我去给你拿个工作服来。”
我看看采茶女身上青底白花的布褂子喜出望外:“是那样的吗?那头上的头巾我也要!”
表舅像对着个孩子:“也就是有人参观茶园的时候装装样子的,你要我都拿给你。”
我很期待地对他拱拱手:“有劳有劳。”
等候的时候我又望向山下,雨意仍未褪尽,雕花小楼静默在若有似无的水气里,像清逸的水墨。
而山那一面就是一望无际水波澹澹的澹湖。
我胡思乱想,如果这房子是我的就好了,我一定把它修筑成一个别致的民宿。只做几间房,但每一间必定要精美古雅到极致,让那些有复古情结的有钱人挠心挠肝地向往,标个吓死人的高价也未必预定得到……
从此姐就喝喝小茶转转山野忘情于江湖……
仿佛已经坐拥一切,我自得地环顾四周,深深呼吸一口山里雨后带着木叶香的空气,忽然觉得不对劲。
郁安承没有跟上来!而且刚才好像在哪里瞥到了一眼他的身影。
是那条湿滑的小路!
无暇多想,我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冲了下去。
刚刚在高处能看到他,走上了那条迂曲的小路反而看不到他的影子了,不知道他是走远了,还是……我突然都不敢往下想,刚刚怎么就没有想到提醒一下他!
脚下果然一直打滑,我不敢跑快,路越来越窄,边上的山谷也越来越深。
终于看到郁安承,但还有一段距离,我已经气喘吁吁,靠着里面的石壁用力大叫:“别往前走了——危险——”
他老人家两手插在口袋里,仍旧悠闲的向前晃荡着。
我又叫了一遍毫无反应,才知道拍自己的脑袋。
他根本听不见!
只有歇口气继续了,我又加速冲了过去。
越接近他越是急,脚下突然没了重心,我重重地扑到在地上。
摔得闷头闷脑地一时爬不起来,急中生智,我捡起手边一块小石子就往他身上扔了过去。
郁安承总算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似乎怔了一下,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我手脚并用自己爬了起来,用泥乎乎的手拨开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刚想说话,他已经掠过我往回走了。
我一身的泥水,手也脏,不敢去扶他。
估计他也不会让我扶,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采茶活动泡汤,表舅把我们送回小楼里,还是他发现了我手上的伤痕,等我走出浴室,他已经把药水拿来了。
郁安承自顾全神贯注地看书。
表舅把药塞到他手里,对着他说:“你老婆可是为了你才受的伤,好好表现一下吧。”
他皱着眉,看看我又看看药,不情愿地向我走了过来。
表舅识趣地走开。
我那只倒霉的手已经洗干净了,手背上的擦伤还有点渗血。
郁安成用棉签沾了点药水,慢慢地伸过手来,可能是那片擦伤乍看有些恐怖,他的手明显抖一下。
我也下意识地把手缩了起来,虎口那个被烫伤的伤疤虽然已经不很明显,但对我,却总像个随时会张开的血盆大口。
“我自己来吧。”我直接结过他手里的棉签,快速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他也仿佛是如释重负,只是忘了走开,怔怔看着我的手。
我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抬头笑着,尽量把语速放慢:
“刚才,很危险,山路太滑了,对不起,没有先提醒你……”
不知道怎么又惹着他了,他顿了一下,猛然地转过头,好像再也不想看我说下去。
我自嘲地笑笑,好在已经见怪不怪。
谁知他又举着掌上电脑回到我面前,上面清晰地写着:“不要管我的事!”
我措手不及,尴尬地收拢笑容。
好像还不足以解恨,他又刷刷地加了两个字:“永远!”
我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但随即又觉得好笑。
永远?我们这个样子,哪里能熬到什么狗屁永远!
VIP最新章节 7(七)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汪汪的狗叫吵醒,我以为是那条苏格兰牧羊犬,下了楼,却发现是梵高。
它对我有了畏惧,但仍然色厉内荏地远远对我叫了几声。
沙发上,那位表小姐靠在郁安承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平板电脑。
正在叫人准备早餐的表舅抬起头来招呼我:“睡得好吗?马上吃早饭。”
我洗漱一下在餐桌边坐下,沙发上的两个人依旧旁若无人,还不时打手势交流。
“惠恬儿,吃早饭。”表舅用长辈的口气招呼。
“等会儿,我和安承哥哥还没看完呢。”
年轻的表舅没有什么长辈威势,摇摇头跟我解释:“这丫头,从小跟着老太太长大,宠得都无法无天了,除了老太太和安承,谁也撸不顺她的毛。”
“她父母呢?”我低声问。
“在国外定居了,就她不肯过去,死活要留在老太太身边,不过也难怪,她爷爷是老太太唯一的弟弟,很早就过世了,老太太对他们家特别照顾,除了安承,最疼的就是她了。”
原来是这样,我记起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她叫惠如茵“姑奶奶”。
不过恐怕让她死活要留下来的,并不只是那个对她疼爱有加的“姑奶奶”。
表舅岔开了话题:“手上的伤怎么样?”
“小事。”我不愿把重点放到手上。
“那今天还去不去采茶?我可把行头都帮你准备好了。”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可一转念,故意提高了声音:
“等一下看安承怎么安排吧,反正他到哪儿我到哪儿。”
表舅做牙酸状:“长辈终身大事还没解决,做小辈的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
沙发那边果然有了动静,惠恬儿亲亲热热地挽着郁安承的胳膊走过了,帮他拉开椅子。
她没有打手势,故意对着郁安承说得又慢又响亮:
“安承哥哥,你多吃点,不然容易头晕哦,等会儿还要去湖心岛,我们要保持充足的体力!”
表舅很不安:“你个丫头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来瞎搅和什么吧!别带着安承乱跑啊我告诉你,有什么事儿你付得起责任吗!”
惠恬儿振振有词:“哼,你们就知道什么都不让承哥哥做!你们以为这样他就舒坦自在了?就算消耗点体力,如果能让心情愉快和放松,对承哥哥的身体不是更有好处?”
虽然有点任性和自以为是,但我觉得她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因为身体某一部分的病痛而总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地活着,享受不到任何人生的乐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今朝有酒今朝醉。
表舅还是谨慎:“要去就明天再去!今天我要接待个客户,明天我带你们一起过去。”
“我们去我们的地盘,关别人什么事儿!
惠恬儿的语气执拗里带着点暧昧,明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