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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男人笑着跑回来时随风而动的一头金发,冯采萱笑了笑,心情不差。她看得出Aaron对她有意思,这次出行也是他极力邀请她来的。美国男人对待感情大多坦率直接,采萱从林岚和徐珍的暗示中猜到——也许今晚Aaron会对她表白。
她已经27岁了,身边却连个男人都没有,父母早就急坏了,但又不敢催她。毕竟她一年前在B市受了情伤,如果急着催促她反而会适得其反。采萱也不想让父母担心,如果今天相处的还算开心,她打算和Aaron试试。
现在的她早不敢奢望两情相悦、至死不渝、轰轰烈烈的爱情,只要彼此性格相投,适合共度余生就好,没有什么比彼此心情愉悦,不给对方造成压力更重要的了。
又过了几分钟,徐珍兴冲冲地宣布:“各位,等一下我要向你们介绍一枚大帅哥,我已经邀请他一起吃午餐啦!”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采萱开徐珍玩笑:“是你的暗恋对象吗?”
徐珍笑嘻嘻地回:“是我年初旅行时认识的朋友,一个有故事的男人,我才不敢暗恋呢。”
“为什么?有故事的男人不是更有吸引了吗?”林岚很困惑。
徐珍有点遗憾:“他心里好像藏着一个放不下的女孩呢,我才不去犯傻。”
她们都是年近30的女人,早就没有了年轻时的热情与执着,对感情的期许仅限于细水长流,不敢以身犯险。冯采萱和林岚不住地点头,赞同徐珍的想法,同时又为徐珍感到遗憾。
说这些话的功夫,他们到了徐珍和那个有故事的男人约定的地方。海滩上人很多,穿着泳衣以及半裸着的年轻男女不时从眼前跑过,徐珍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举目远眺,在人群中搜索目标。
眼珠都转疼了也没找到,正要叹气,耳后传来微微沙哑的好听的男低音:“hi~”徐珍一回头就笑了,熟络地和他打招呼:“幸亏我事先告诉你我穿了什么样的衣服,不然以我这种视力,估计还要再过十分钟才能找到你。”
男人挑唇:“我有这么不起眼?”
几分轻笑,几分自嘲,几分漫不经心,这语气,这声音,冯采萱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自嘲地否决“不可能是他,这世界上声音相似的人很多。”
与此同时徐珍开心地说:“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们。”
虽然否决了自己荒谬的想法,心里还是有一丝胆怯,听徐珍一一介绍了Aaron和林岚后,她才像是集聚了足够的勇气似的,微笑着回过头去。
海风将她墨黑的长发吹得四散开来,随着转头的动作,她的笑容还未摆出一个最美丽自然的弧度,就生生定格住,同时定格的还有她的眼神,她的心跳,以及对面男人的目光。
这定格只持续了五秒钟,冯采萱却觉得时间停滞了良久,她还兀自心惊,对面的男人已经一派云淡风轻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不咸不淡的四个字钻进耳朵,却像是被重击似的让采萱心里一紧,她来不及找回应有的,像他一样一丝不乱的表情,只好草草的、稍显狼狈地回:“好久不见。”
围观的三个人早就不淡定了,目光在两人面前来来回回地打量,“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纠缠了这么多年,以至于采萱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可他偏偏在她想要彻底遗忘他的时候突然现身,像一年前在B市一样。采萱在心里叹气,也许这个人上辈子是她的冤家,这辈子讨债来了。
朋友探究的目光还殷切地停留在她脸上,她纠结着怎么说两人的关系,kevin却抢先替她回答,依然云淡风轻的语气:“我们是大学校友。”
他把两人的关系撇的纯洁无瑕,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样子。冯采萱不知怎的,一口气生生地梗在那里。这种不甘心的感觉,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了,以至于此刻让她不安,冯采萱瞥过眼神一个人向海滩走去。
而身后,kevin进退有度地跟她的朋友聊天,尤其是Aaron,他是一个摄影发烧友,早就认出了kevin是多次获得国际金奖的摄影师,此时兴奋地不行,不停地向kevin请教有关摄影的问题。
如果忽略冯采萱微笑之下躁乱的心情,他们之间的气氛的确是其乐融融,志同道合。
这种和睦一直延续到午饭之后,Aaron问到kevin的行程,邀请他明天一起出海去玩。
Kevin若有似无地往冯采萱脸上飞去一眼,看她眼睛淡淡地望着一旁,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加以关注,笑了笑说:“明天,恐怕不行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走。”
Aaron有些失望,林岚她们也发出遗憾的一声叹息,冯采萱心里莫名的轻松,轻松之中又夹杂着浓重的失落,她很久没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此时甚至有点厌恶这种尴尬的局面,借口说很困,要先回酒店休息一会。
拉开房间的窗帘就是一望无际澄蓝的海水,冯采萱在落地窗前站着发呆,回过神来时眼睛不经意一扫,看到窗下一抹颀长的身影。她住在二楼,楼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kevin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面无表情地快步向酒店前门的方向而来。
拐弯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往上一挑,冯采萱立即做贼心虚般地闪到一旁,生怕被他看到,待他走过她又觉得自己可笑——他根本不知道你住在哪个房间,怎么可能是在看你?你在期待什么?
冯采萱刷一下拉上窗帘,打开行李箱找出一条浅紫色长裙,衣服刚脱了一半,听到敲门的声音。她手忙脚乱地把衣服重新拉好,朗声问:“who?”
回答她的是有条不紊的三下叩门声,她心想是林岚或者徐珍,笑着过去开门,门一打开,笑容迅速僵在脸上。
“怎么是你?”
Kevin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然呢?你期待是谁?”
他这样挑衅的语气让采萱觉得难受,她生硬地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她的手紧紧握着门把,身子堵住打开的门缝,将门挡的死死的,kevin轻笑一声,伸手去拉她的手,采萱飞快地一躲,他就推开门进来了。
采萱不禁有些气恼,“有事就快说吧。”
Kevin不急不缓地晃着手里的红酒瓶,邀请她:“好久不见,要不要喝一杯?”
采萱没有拒绝。事实上,不管她是否拒绝,kevin已经将酒倒入高脚红酒杯,递了一支到她手边。采萱发现这一年多来,他变了很多,好像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却也更加霸道。
一时默默无言,冯采萱重新拉开窗帘站在窗前慢慢晃着酒杯,看那些酒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流来流去。Kevin随意地撑在电视机柜前,眼神无波地看她的侧影。
气氛压抑地让人想要尖叫,采萱一仰头一饮而尽,倒扣着空酒杯对kevin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他却突然问:“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一年半以前离开B市时,他特意让小雨向采萱转告自己的行程,期望她来找他,再不济去机场送送他也是好的。可是等了整整一个星期,等到飞机起飞,也没能看到她的身影。
采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追问,半晌才说:“我腿不方便。”
当然是借口,kevin笑。好像他并不是真的在乎她为什么没来,只是程序性地问一下而已。
他又给自己斟上一杯,并不看她:“Aaron晚上要向你求爱。”
该死的毫无感情的陈述句!冯采萱看他:“所以呢?”所以你要说什么?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就是为了向我透露“秘密惊喜”?
“你会答应他吗?”
采萱心里一跳,飞快地抬起头来,以为会看到他期望的目光,哪怕是有一点点在乎的目光,可是kevin根本没有看她,只是饶有兴致地晃着酒杯。
心脏被高高悬起,然后砰一下落回原地,震得她心口一疼,她还是不甘心地问:“你希望我答应他吗?”
Kevin静静地凝视着她,淡色的眼眸似一汪平静的湖,毫无波澜,然后,他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我为什么要替你做决定?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想清楚。”
一年前在医院里的最后一次相见,kevin就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干涉冯采萱的任何事情,也不会干涉她的任何决定。他曾经一字一句清楚地告诉过她:他已经放弃她了。
不等冯采萱气急败坏,kevin已经打开门自觉离开了,徒留下采萱一个人将手指捏地紧紧的。
很快到了晚上,他们一行人上了晚宴游船。这艘游船分为三层,下面两层安置游客坐席,是享用自助晚餐,观看歌舞表演的地方,最上面一层是露天的甲板。吃完晚餐,冯采萱被林岚和徐珍拉去看表演,而kevin和Aaron不知道去哪了。
十几分钟后,徐珍神神秘秘地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对林岚眨了眨眼睛。林岚立刻拉着采萱往外走,边走边用手扇风:“人太多了,好热,采萱,我们去甲板上吹吹风吧。”
徐珍紧随其后,三个人一起上了甲板,一拐上去,采萱远远地就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得笔直,手里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这束花,她下午见过。采萱心跳突然快了几拍,眼神里多出几分期待。
随着那个人转身,她心里的期待也随之被自嘲取代。冯采萱啊,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和kevin在三年半以前就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现在在期待什么呢?
她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似乎这样才能暂时忘掉铺天盖地袭来的失落,Aaron已经捧着玫瑰走来,甲板上响起美妙轻灵的小提琴声,Aaron热情似火的眼眸紧盯着她,献出玫瑰。
采萱来不及回应,就听见身旁林岚和徐珍惊喜的尖叫声,她顺着她们的目光抬头,一架小型的直升飞机在甲板上空来回飞翔,徐徐不断地洒下一片又一片或鲜红似火,或纯白无暇的玫瑰花瓣,还有一条横幅在上方扯着:“冯采萱,I love you。”
甲板上不知何时挤满了人,Aaron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用生硬的中文慢慢说着:“采萱,请做我女朋友吧。我真的很喜欢你。”
耳边传来群众热情的呼声,混杂着各种语言,清一色的充满善意的“答应他。”
冯采萱眼眶里渐渐蓄满晶莹的泪珠,一阵微风吹过,那泪珠就不堪重负地落下来,滚了一脸。她转过头,四处搜寻着kevin的身影。
泪眼朦胧,她怎么都看不到kevin那张英俊又淡漠的脸庞,但她相信,他一定在。
甲板,从天而降的鲜花,巨大的横幅,围观者开心的起哄,情人温柔郑重的请求,这些,都是冯采萱在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里做过的美梦。
当时她刚看完一本小说,感动地热泪盈眶,倚着kevin的肩膀无限向往地向他描述着梦想中的求婚仪式,和眼前此情此景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是,男主角不是信誓旦旦向她许下这个承诺的kevin。
这一切,一定是kevin教Aaron的,采萱确信无疑,却不敢继续往下猜:他是在向我彻底告别,还是他心里心里依然有我?
她擦了擦眼睛,终于看见了kevin,原来他就站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被甲板上旖旎的灯光笼在里面,像极了那首诗——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