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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吃,一定会吃,对吧?」她问,沙哑的嗓音藏着难忍的痛楚。「……对吧?」
☆☆☆
麦哲伦不相信她能办到──不,应该说他不相信凭星宇豹这支年轻生嫩、战绩又总是垫底的队伍,能在三连战里击败联盟资深的常胜军。
在不知不觉中,他乖戾地期盼能见到温红脸上出现梦想破灭的神情,希望她也尝尝失望的滋味。
这样,她就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有梦,一切都是可能的。
这样,她就不会那样天真地仰头望着他,用那种温柔到令他六神无主的声音说爱他了。
他希望她受伤,希望她遭受现实残酷的打击,希望撕毁她总是让他不知所措的笑容。他从来没有……这么想伤害一个人……
每一次,当他冷淡地瞪着电视萤幕里的比赛现场,当他恶意地期待自己的球队输球时,他会有些厌恶自己,不,应该说是极度的鄙视。
一个男人不该这么小心眼,这么尖酸苛刻,而且,还是针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女人。
即使当年吴香丽琵琶别抱,他也不曾兴起任何恶意伤害她的念头。
他厌恶她,憎恨她,却不曾没风度到诅咒她的婚姻。
可他现在,却迫切地希望温红受伤……
为什么?他竟变成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男人?连他都瞧不起自己!
麦哲伦下颔肌肉一抽,握拳用力敲了办公桌桌面一记。
不顾指节因此而微微青肿,他端起咖啡杯,狠狠饮了一口。
第一次,觉得黑咖啡尝起来如此苦涩……
「老板,老板,我们真的挖到宝了!」
正当他瞪着杯内的黑色液体,恍惚思量时,门扉传来一声轻敲,跟着,小刘微胖的身躯兴奋地窜入,高亢的嗓音刺痛他耳膜。
「这个女经理真的好厉害呢!你知道昨天的比赛多神奇吗?五局下的时候,我们投手出了一点小状况,连续两个四坏球保送,又被敲出一支安打,一下子就满垒了。结果对方三棒上场的时候,经理一直叫我们二垒手往左边靠,本来大家还奇怪她在搞什么,结果对方大棒一挥──靠!就那么巧,球直接飞入二垒手手里,身体连动都不必动一下,然后踩二垒,传本垒──三杀!
「真是了不起!她怎能把角度算得那么准?简直太神了!莫非真是幸运女神下凡?」他哇啦哇啦一下子倒出一大串话,丝毫没注意到麦哲伦一点也不为这样的战况报告感到高兴。
「现在我们距离第三名只有半场胜差了,只要我们赢了今晚的比赛,就可以拿到第三名,挤进A级队伍,下半球季想拿到冠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太棒了!简直是奇迹啊!」小刘欣慰地感叹。
奇迹?这世上从来没有奇迹,有的,只是付出与努力。
麦哲伦冷冷撇唇。他摘下眼镜,拿眼镜布拭了下微雾的镜片,又重新戴上。镜片后,透出炯炯眸光。
他承认温红很认真,也有能力,可事情真会如她所愿吗?
「对方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漠然评论。
「没错,所以今晚球迷全都出动了,后援会的人告诉我,今晚球场一定很热闹,肯定大爆满,大家都期待能看到一场精采的比赛。老板,你今天要不要也去现场看看?」
「不去。」
「嗄?」小刘一楞,冷静下来看了老板一眼后,总算发现他神色不善,「老板,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高兴?」他冰冽地反问。
「嗄?可是……」小刘——地,「球队表现好,大家都高兴啊,那些小股东最近也都不抗议了,还说今天晚上要一起去看比赛呢。」
怎么?就连那些平素利欲熏心、只会斤斤计较报表数字的老头,也懂得为棒球热血沸腾吗?他沉下脸。
「老、老板?」小刘惊慌地看他。
「给我接温红。」他下令。
「什么?」
「打电话给温红!」
「啊,是,我马上打。」小刘急忙拿出手机,按下按键,接通了温红办公室的电话后,将手机递给麦哲伦。
☆☆☆
温红楞楞地瞪着电话,不敢相信刚刚所听到的话。
在最重要的比赛前,麦哲伦竟然亲自打电话告诉她,就算星宇豹队在今年球季抱回冠军杯,他仍然打算将球队转让给双城集团。
「差别只在于是要白白送给他们,还是卖给他们。」他冷酷地,「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要不是因为老头的遗嘱,我早就摆脱这个烫手山芋了。」
她听了,震惊莫名,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知道,明知球队会落入最害怕的人手里,你还会这样一心一意付出吗?反正就算再怎么努力,你都无法挽救球队的命运。」
她懂了。原来他打这通电话的用意,只是想打击她,想刺伤她。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她心伤地问。
他仿佛一窒,两秒后,才狠声撂话,「我只希望你离我远一点!」便切断了电话。
而她,握着话筒,好片刻无法回神。头,更晕了,一早起来便折磨着她太阳穴的刺痛,如今更宛如利斧,一刀刀毫不留情地劈伐起来。
手一滑,话筒滚落地面,敲出几声清脆声响。她没拾起,只是弯下身,发烫的脸颊贴上沁凉的玻璃桌面。
她趴着,急促的气息呼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烟,像涟漪,在透明桌面荡开。
她看着,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秘书敲了门,探进一张欢快的脸庞。
「经理,比赛要开始了哦。」
双手撑住桌面,她摇晃着站起身,强迫自己展露清浅甜美的笑容,「我马上去。」
延长赛
「哎呀!温泉,那可不就是你妹吗?」
看台上,一群来自台东某小镇的老人围坐在一块儿,对着球场边的球员休息区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小姑娘个头小归小,还满有架式的,你瞧她,呵!还斜戴棒球帽呢。你们年轻人怎么说的?对了,就是酷!」一个老人高兴地一拍手,「真够酷!」
可温泉却无法像这些特意从家乡赶来为温红加油的老人们一样开心愉悦,他眯起眼,拿起望远镜眺望远处容色苍白的妹妹。
她不对劲。
从比赛一开始,她的笑颜看起来便很勉强,身体姿势也颇僵硬。
她心情不好,而且生病了。领悟到这一点后,温泉开始坐不住了,一下搓手,一下叹气,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可能,他真想冲进球场,强迫她立刻跟他上医院。
可他知道她不会同意。这场比赛对她而言一定很重要,否则她不会强撑着病弱的身躯,亲自上场指挥。
他无可奈何,只能心疼地望着妹妹。
她瘦了,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皮浮肿,眼下圈着淡淡黑痕。
该死!这支球队究竟是怎么折磨她的?竟让她憔悴至此!
都怪那个麦哲伦!他恨恨地想,要不是为了帮那家伙保住球队,他可爱的妹妹会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
可恶!
☆☆☆
来自数十公里外的诅咒,当然没那么神奇能传入麦哲伦耳里,然而,他心海仍是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他和温泉一样,注意到了温红今晚格外憔悴。
奇怪,只不过才一个礼拜啊,为什么她比上回看到时又清瘦了许多?特地订做的制服穿在她身上松垮垮的,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而她的脸──天啊!他从没见过哪个人容色能如此苍白,眼皮下淡淡的黑痕,显示了她近日无法安眠。可即便精神不济,她发白的唇却依然勾勒着浅浅笑纹,她望向球员的眼依然晶灿璀亮。
她笑着坐在休息区,笑着对场上球员下达战术,笑着安抚那些情绪过于紧绷的男人。她甚至能偶尔抬起手,回应观众席上球迷热情的欢呼。
她的信心满满、气定神闲,似乎为球员们打了一剂强心针,渐渐松弛了紧张的肌肉。
他们的表现,优秀得出乎他意料。攻势凌厉,守备零失误,从第四局开始,便一路压着对手打,最后更以一记漂亮的再见三振结束了比赛。
他看得口干舌燥。
一直以来,他始终认为豹队是支烂球队,始终以为他们是扶不起的阿斗,始终戴着偏见的眼镜看他们。
可他们今晚的表现──震惊了他。
不该这样的,他明明不看好他们的啊,明明讨厌棒球的啊,为什么在见到他们历经辛苦,终于赢得上半球季最后一场比赛时,他竟有些……感动?!在看着温红几无血色的容颜漾开欣慰的笑容时,他竟有些心酸?
她终于办到了!在失去他的支持,甚至又遭受他严酷的打击后,她仍然实现自己的承诺──她办到了。
而他,喉间莫名一梗,眼角微涩。比起当年年轻的他,她坚强太多了……
他瞪着电视萤幕,瞪着全场的球迷疯狂地叫喊,瞪着豹队球员一个个笑咧了嘴,合力抬起纤瘦娇小的温红,将她一次又一次往空中抛。
他吓一跳。
「搞什么?!万一掉下来怎么办?」见球员们如此「折磨」温红,他猛然拍桌,焦急不已。「快放她下来!」
萤幕上的球员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大老板惊愕的怒斥,笑嘻嘻地放下温红。
跟着,一群记者抢上前,瞬间包围住她。
「温小姐,今晚豹队赢球,你有什么感想?」
「我很……高兴。」她笑着回答记者,可泪水却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
他倏地一震。她怎么……又哭了?
「哇!温小姐高兴得都哭了,想必刚刚那个再见三振一定让你很感动吧。」
「是、是啊,我是……很感动。」她哽咽着,鼻尖红得像圣诞驯鹿。
她怎么当着观众的面哭得这么凄惨?她是真的开心吗?还是其实……难过得很?瞪着她愈来愈红的眼,他的心发凉,胸膛仿佛下起了雪。
「经过这么多波折,豹队总算在上半球季挤上A级队伍。温经理曾经说过,今年豹队要以拿到总冠军为目标,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更有把握了?」
「是、是的,我相信……只要我们够努力,一定、一定可以……」沙哑的嗓音淹没于抽泣声中。
他现在确定了,她一点都不开心,不但不开心,还非常伤心。
因为,就算她再怎么努力,这支球队终究会落入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手里。
她保护不了他们……
「温小姐,有什么话想对豹队的球迷说吗?」
她扶住额,泣不成声。「谢、谢谢……你们……」
麦哲伦僵立原地。
从电视机里传来的哭音其实很细微,在一片欢乐嘈杂声中,显得那样黯淡而微渺。可不知怎地,落入他耳里,却成了最严厉的控诉,像夏季嚣张的雷鸣,一记一记劈向他。
胸口,难以言喻的闷疼。
为什么?他茫然自问,明明想重重伤她的,可亲眼见到她如此哀伤时,他的心竟也痛得无法忍受?
为什么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