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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不会败,永远不会。”
最后那句话,伴随着纣王背影,消失在黎山上卷来的漫天雪花中。
——卷四·盘古斧·终——
碧海潮生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
要那诸天仙佛,都烟消云散。
——《悟空传》
数日前纣王已一举撤入关内,渑池守将张奎前往临潼关前,与天子汇合。西岐军则驻军关下,按兵不动,似乎在等什么。
白日间浩然终觉不妥,两教大战,姜子牙,杨戬等众均无暇顾军,西岐军却在姬发带领下破了佳梦关。姬发何时有了这胆识?遂私下寻到徒弟,询问前事,姬发竟是支支吾吾,(奇*书*网。整*理*提*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浩然便起了疑心,严词逼问,姬发不敢再瞒,方一五一十交代了。
“狐姒?”浩然蹙眉道:“还有喜媚?”
姬发颇有些畏惧,点头道:“师父,你、你别告诉尚父和天化师叔,她们说,除了我,谁也不想见。”
浩然出了军帐,朝那漆黑的夜晚中走去,大营中灯影绰约,远方如一团浓墨,墨里闪着临潼关高处火把的光芒。夜的寒风中,又隐约有女子交谈声传来。
“喜媚?”
“啊?”喜媚与妲己一同转过头来。
一别经年,再见妲己,浩然颇有点不自在,满腹严词指责偏生在妲己面前,竟是说不出半句,许久后方道:“你们在此作何事?”
浩然所质问之言,本是问妲己潜入西岐军有何居心,妲己却嫣然一笑,淡淡道:“在营里呆得气闷,和喜媚出来走走。”
浩然伫立良久,知妲己若不愿说,问再多也无用。
寂静中,胡喜媚开了口,笑道:“司墨大人,你来做甚?”
浩然想了想,答道:“我来谢喜媚不计前嫌,救了哪吒与天祥。还请狐仙高抬贵手,放了我徒儿。”说毕恭敬拜了下去。
胡喜媚慌忙伸手把浩然拉起,摆手道:“别跪别跪!东皇钟,你是天地灵物,我们不过是卑贱妖物,这不折我们寿呢么……”
妲己微有不悦,道:“我若存心害姬发,怎会助他破关而入?”
浩然并不起身,只是抬头凝视苏妲己,妲己竟是丝毫不惧,看着浩然,许久后方道:“知你素来颇有猜忌,我虽一身杀孽,却从未惧过,纵这天下与我一弱女子为敌又如何?念在你是教主关门弟子情份上,才与你和颜悦色。”
浩然取出一柄古木剑鞘,交到喜媚手中,道:“这是师父的诛仙剑鞘,送你了。”
喜媚接过那剑鞘,怔了一怔。浩然不发一言,起身离去。
待得浩然走后,妲己方轻声道:“你说他能办得成教主所托那事么?”
喜媚茫然摇头,道:“他有时很弱,有时却很强……我、我也说不准。”
妲己又叹道:“罢了,把那剑鞘给我看看。”
她洁白手指抚过诛仙剑鞘,泫然欲泣,道:“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要诛天,又得听天命,这世道还真是荒唐。”
是夜三更,西岐万人排开长阵,整兵备战,临潼关内大门洞开,殷商军有条不紊,依次出城。平原上两方人马遥遥相对。
殷商领军:殷受德。副将张奎、张桂芳,军师申公豹。
西岐领军:浩然。副将黄天化,杨戬。军师姜子牙。
场上足有两万兵马,却无一人作声,黑色王旗在寒风中飘扬,初冬小雪铺满旷原,皓月当空,银光遍野,死寂一般的静谧。唯有刀盾隐隐反射着银月之光。
姜子牙道:“搦战,浩然。”旋即递过一副黄锦,黄锦上书满殷受德罪名十二条。天化把它展开,递到浩然手中,浩然却不接,嘲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旋即不待姜子牙解释,一抖战马缰绳,遥遥奔出己方战阵,直到先锋队最前沿,方勒停战马。殷商一方仿佛为了回应,那金甲帝君亦驱四目青骢飞驰而出。
浩然不语,殷受德亦不语,平原上只余数万人的呼吸声,两方主帅遥遥相对,均看不清彼此。
许久后,浩然从怀中取出洁白玉埙。
月前殇奏响的那一刻,天地间恍惚变了模样,一望无际的银海荡开,温柔却又冰冷地覆了上来。
纣王埙声暗哑,浩然埙声高亢。古曲一起,黑白双埙应和,宛若碧海潮生,一波叠一波。数万听者只觉悠悠大地,苍茫人世,万物浮生,在这海中载升载沉,不知归宿。
白色海浪粼光此起彼伏,荡涤了世上一切污秽,浪潮倏然褪去;至此曲音一转,金戈铁马,万骑奔腾,恍惚展开一副极惨烈的画卷。
曲音再变,折戟沉枪,尸山血海,唯有天际明月注视大地上唯一存活之人。
望海潮,海潮汹涌,无方变化;那人踏浪而来,怀中依然抱着一生挚爱,然而这天,这地,竟容不得他存于世间;天都水月,沧海桑田,俱为虚幻。
曲终,空余月明千里,无尽银光洒下大地。
浩然依旧紧紧握着那玉埙,缓缓道:“该说的都说完了。”
“西岐将士!随我而战——!”
浩然发出打破沉寂的第一声呐喊,刹那间三军高呼,万马嘶鸣。后阵擂起战鼓,大地震动。
关内,带火箭矢铺天盖地飞来。关外,血肉之躯冲破了殷商军的第一道防线。
战局一开,黯夜中已分不清敌我,西岐军成锥,殷商军成盾,堪堪绞在一处。四处均是马嘶,黄天化与杨戬各率三千兵马,分为左右翼扑向夜色中的殷商军。
那阵形忽地一变,竟是化作太极八卦之型,以百人为队,千人为阵,笼住了王军,浩然驻马远远望去,只见殷受德破天刀在八卦阵内闪着光,似是头一次遇这奇门阵法,不知所措。金龙战甲从阵东到阵西,连转几次方位,均是被姜子牙的八卦大阵困住。
八卦阵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姜子牙关了生门,见天子已成笼中猛虎,忙开了死门。刀兵寒光连闪,乌云层层掩来,遮没星月,纣王晕头转向,更辨不清方位。
浩然看得心头不忍,几次想拨转马头,却又挪动不得分毫。只听纣王纵声长啸,身先士卒,来回冲杀,竟是以蛮力硬生生冲散了数个小队!
浩然喃喃道:“自乱阵脚。”
眼见天子身周亲卫不断折损,纣王伟岸身形忽地一顿。似是心意相通,得了感应,沉着观察片刻,纵马右转,破天刀扫出,士卒纷纷被斩飞开去。
“随孤来!”纣王喝道,那刚强之声震耳发聩,远远传来。
姜子牙不料这片刻之间,纣王已窥得八卦阵奥义。见他一路杀去,脱了死门,几次变幻阵法,均是困其不得,那金甲天子身后数百黑骑更是如虎入羊群,锐不可挡。子牙大惊,忙抛出三根令箭,分由帅台下传令兵散入左右翼中。
浩然接了一根令箭,只听临潼关上一声长啸,知暗局已显,当即率起三千骑兵,冲向临潼关门处!
月光敛去之际,仿佛有无数黑影附上了城墙。月光再现时,那漫天箭雨一顿,城墙高处的弓箭手竟是接连坠了下来!
苏妲己此刻已换了一身漆黑夜行装,率八百狐戎部女兵沿着城墙攀爬而上,由西向东一路杀去,箭雨渐缓,继而稀稀落落,城墙上所有遇刺射手均是于喉管被一抹,于十丈高处摔下,死得无声无息。
脖颈折断的闷响声不绝,直到许久后,一声惨叫惊动了冲出八卦阵生门的殷天子。
“贼子好胆!”一声爆喝,当即体魄差的西岐士兵便被震得耳膜剧痛,眼前发黑,只见殷天子策马急奔,领着亲卫队冲向关门!
苏妲己道:“糟了,最后一个失手了,喜媚,快下去开城门!”
浩然一身银铠,于月光下闪闪发亮,殷受德在万军中便一眼认出西岐主帅,弃了破天刀,抽出背后长弓,几番想弯弓射去,却终究拉不开那弓弦。
西岐攻门军在前,天子虎骑在后,于辽阔荒原中渐渐接近临潼关大门。
殷受德催马疾奔,两队距离不断拉近,然仍有半里之遥,最后终于无计,一咬牙,狠狠把弓弦拉成一轮满月,手腕一错,箭落指间,那箭如流星般呼啸而去!
城墙上发出一声尖叫,“当心!”
临潼关两扇巨大铜门交错,发出神兽般的低吟,朝内开了。
浩然回头时箭几是到了面前,奋力俯身下去,一蓬血雨爆开,龙头箭簇狠狠射穿了他的肩膀。
“给我杀!”
鲜血飞溅,浩然只觉双眼中俱是通红,见血起了狠劲,不顾一切再催战马,当即遥遥甩开部属,一马当先,冲进了临潼关内!
三千西岐将士入关,顷刻放倒了奔上来的关守。城门大开,西岐军内再擂战鼓,顿时万人齐声呐喊,排山倒海般冲向临潼关。
纣王终于回援,关内主力却已折损近半。败军如潮,向临潼关后关处逃去,杨戬黄天化一左一右,率军填上了城门外两旁空缺,姬发姜子牙长驱直入,冲进了临潼关。
败局已定,殷商军一退再退,撤到关后,沿路厮杀声不绝于耳,浩然先前至箭伤于不顾,此刻鞍马奔驰后气血虚亏,连声喘息,只觉眼前发黑,几欲坠下马来。旋咬牙忍着痛,wωw奇Qìsuu書còm网伸手把肩后那箭拗为两截,狠狠拔了出来,顺手塞进怀中,定睛再看时,王骑已退出关后,掩着殷商数千人朝东退去。
身旁一将士上前来,问道:“太傅,追还是不追?”
浩然喘息片刻,回头望去,姜子牙与姬发已在扫荡残兵。再眺望东面那处,殷受德竟是行在逃军队伍末尾。立于高坡,手执破天刀,遥遥朝自己这处望来。
“你败了。”浩然嘴唇微动,轻声道。
“太傅?”那将士又道:“黄将军着我等保护太傅周全,如今初夺临潼关,士气大振,太傅要乘胜追击,还是收兵小憩?”
东面天空已露出鱼肚白,照得纣王一身金色铠甲光华流转,犹如战神降世,那西岐诸军官却是怯了,均有停战之意。
只见纣王看了半晌,掉转马头追着己方大军撤离,军士俱眼望浩然,巴不得太傅下令收军。
然而浩然却道:“追!”继而不顾身后士卒,狠命一催战马,朝着纣王追去。
兵至黎山脚下,只见殷商数千人撤进山内,此刻殷受德为主帅,商军机动力再非岐山之役可比。浩然深吸了口气,肩上箭疮已缓慢愈合,却传来阵阵闷痛,放眼瞭望,只觉入山凶险,遂勒停战马,遥望山谷,片刻后摸出怀中玉埙,凑到唇边,道:“闻仲。”
“如何?”那‘闻仲’竟早知浩然会找他,这厢一叫,闻仲便即应答。
浩然交代了两军战况,道:“如今殷受德败退,撤入黎山,我要抓你徒儿,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未待闻仲回答,浩然又道:“师兄,我若是师父,当年便径自把你困住,也不至于后来这许多魂断神伤,天各一方;如今你是成全江山,还是成全你徒儿与师弟,全在你一念之间。”
埙中“闻仲”失笑道:“如此狠绝手段,不像你平日所为。”
浩然不答,只静静等着“闻仲”决定,许久后,闻仲方道:“罢了,你既有此决心;推己及人,想必纵是你自己被……”话未完,声音却是小了下去,片刻后又道:“此处乃黎山?”
浩然嗯了一声,把地形详细解释后,道:“知师莫若徒,你猜子辛会如何摆脱追兵?”
“闻仲”道:“殷军得逃,定无暇于山上布下弓手,你可分疑兵四路,从四方同时入山……”
浩然忙传令下去,两千人分为四路。
“高处须得提防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