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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嫁到哪家哪家婆婆受苦嘛!那又怎样?我才不在乎这些呢!”
看着陈氏黯然的神情,林贞娘咬了下嘴唇。
她是不在乎,可是陈氏在乎。这个时代,若是不孝顺公婆,就算没人告,不会受什么惩罚,可光是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不像现代,婆媳大战那是平常事,甚至很多人还会偏向着做媳妇的那一方呢!
“娘,”放柔了声音,林贞娘低声道:“我知道您疼我,可是现在您就是藏着我,我泼辣的名声也传出去了。被退了亲,我没有您想的那么苦——若是白家就是这样的家风,我勉强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现在,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更或许,就像白家那欺人的老婆子说的一样,没有人敢来提亲敢来娶我……那又怎样?我仍会活得好好的,守着娘,守着这个家,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陈氏闻言,不禁哽咽,揽着林贞娘痛哭失声:“是爹娘对不住你——若是咱们家再……”
“娘,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抬起头,林贞娘抹着陈氏脸上的泪,沉声道:“你——和爹,已经给了我最好的……”
临时加了个“爹”字,其实林贞娘想说的是她现在终于有了个家,有了疼她的娘,哪怕身在陌生的年代,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陈氏显然以为林贞娘说的是他们给了她生命,这已经经什么都重要。不禁心情激荡,把林贞娘抱得更紧了几分。
默默流泪,过了好一会儿,陈氏才哽咽道:“好孩子,娘听你的。不管你想怎样,只要你能过得好,娘都听你的……”
听到陈氏的低语,林贞娘也是大为感动,她回抱着陈氏,把脸埋进了陈氏的怀里。虽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陈氏却分明感觉到衣襟前点点湿意。
情深意切,两母女久久相拥,过了很久才分开。也因为这样,林贞娘忘了再提做那烙大饼饮具的事情。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陈氏就带着林贞娘动身出了县城。
自然,是林东赶着那辆驴车。许是这两年将养的,这头明明是壮年的驴拉起车来慢悠悠的。等到了地头,也过去大半天了。眼看日头升起老高,分明就已经是到正午了。
宋朝人现在吃的还是两顿饭,这正午却是不吃东西的。不过他们今个儿起得早,只喝了些麦粥垫了垫肚子。这会儿却是有些饿了。
陈氏生性腼腆,自然不会到佃户家要吃食,也就在快下车时就着带出来的冷茶水,噎了块点心。
林家的地,离县里有些距离,虽然林贞娘没问,可看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二十几里路。村名赵家村,村里住的倒大部分都是姓赵的。租着林家那五十亩地的也是姓赵,当家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倒是租着林家的地也快三年了。
林东从前来过,赶着驴车也不多转,直接就把车子赶进了赵家大院。
这赵家,自家也有十几亩地,不过家里男丁多,光是自家那地却是不够种的,所以才又租了林家的地来种。
虽然说家境不富裕,可是赵家的大院却很宽敞。也不像城里住家分着前后院,半人高的土墙围着好大的场院,一进门就是一片空地,应该是打谷场。再往里,又有养猪圈,鸡窝,谷仓这些。
然后才是住人的土坯房子。中正间,是五间正房,两旁又分别是三间厢房。虽然看起来房子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却还算干净,而且,房上压的稻草也看着像是新近又加过的,厚厚的很是压风。
把驴车系在门前,林东落后两步跟在陈氏和林贞娘身后。在赵家大郎从屋里迎出来后,并没有跟进屋里去,只是在门口蹲了,接了赵家娘子送过来的大碗茶慢慢喝着,却没答赵家娘子悄声问的话。
“林家现在谁做主?!”
这样的问题,可不是赵家该问的。
扬起眉,林东把目光转向正房中间的堂屋里,眼神颇有几分深沉。
被迎进正房堂屋里,林贞娘一直在审视着迎她们进来的赵家大郎。东伯说过,这赵家的当家人名叫赵柱,虽然是个庄稼汉,可是心思却很是活泛。而且,赵柱媳妇一连生了四个儿子,最大的已经娶妻生子,最小的也有十岁了,也是个能下地帮帮手了的。所以,这几年赵家过的日子不错。
进了堂屋,分了主客坐下,奉了茶,陈氏再腼腆,也得开口了:“赵大郎,想来你也知道我母女的来意了……往年,先夫收租也大约就是这个时候了,想来,你们今年也是有了准备的。”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十三章 欠收
第十三章欠收
陈氏一向在内宅中,管的不过家中大小琐事,从前从未做过收租的人,虽然租地收租,天经地义的事,可陈氏却仍客气得好似在同人商量着借钱一般。
她这头话音才落,那头赵大郎就拍着桌子大叫了一声。一声“哎哟”把没防备的陈氏唬了一跳,他才急切地道:“我正想什么时候往城里去您府上一趟,和您说说这事儿呢!陈娘子,您和林先生都是善心人,也知道我们家孩子多,张嘴吃饭的人多,花销大得不得了,所以这日子越过越穷——要不是为着我那点儿地养活不了一大家子人,我也不会佃您的地来种不是?!”
陈氏眨着眼,尚未弄明白赵大郎这是个什么意思。林贞娘却已暗在心里猜疑这赵大是不是想要搞什么鬼。
果然,赵大郎哭了一通穷,就哀哀求道:“娘子,您是知道的,今年夏天雨水大,害了庄稼,所以今年的收成不好。您那租子,我实在是没准备出来——这不,连我这一大家子的口粮都没筹出来呢!这贼老天啊,就欺负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穷汉子,不是旱就是涝的,可让人怎么活啊!”
骂完老天,又骂土地,只说土地公公土地奶奶白受了香火,却不护佑一方。说了好大一通,绕得陈氏头晕,赵大郎才终于说到重点,“陈娘子,您最慈悲了,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一家老小,少收些租吧!”
陈氏怔忡,一时之间无言。今年夏天是下了不少雨,可也没比往年多多少啊!怎么就涝了呢?难道县城里和这赵家村不是一样的天气?
陈氏疑惑,可林贞娘却是立刻醒悟。什么涝了,什么雨大害了庄稼,这些话分明就是借口,这赵大郎怨天怨地,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一个事——打赖!
“赵大叔,”赶在陈氏开口前说话,林贞娘笑盈盈地道:“今年的雨水很大吗?我们常年在城里住着,竟是不知道这赵家村竟然涝了!照说,如果出现了那么大的灾情,这知县大人也该出面赈灾才是啊!怎么城里居然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还真是天灾天情人无义——不过,好像也不对,我可听说本县父母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想是赵家村的灾情,父母大人竟是不知情吧!我看不如这样,赵大叔你去衙门里找知县大人吧!我想只要你讲明灾情,知县大人一定会出面赈灾,解赵家村村民于危难之中。到那时候,赵大叔您可就是村里乡民的大恩人了!”
被林贞娘一番话绕得发晕,赵大郎干笑两声,眼角一瞥,突然大声招呼:“四蛋,你乱跑什么呢?家里来了贵人,还不快进来拜见!痛快的,快给陈娘子磕头,陈娘子是大善人,她能让你吃上饭,让咱们一家老小都饿不着……妞,你也麻溜的,快磕头、磕头!”
看起来有十岁左右的男孩,扯着不过四、五岁,还在流鼻涕的女娃娃跪倒在地。陈氏拦了这个,就拦不了那个,眼见那男孩转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真的磕下头去,陈氏慌忙闪避,急叫着:“这如何使得?赵大哥,你快叫两个孩子起来!我哪受得起呢?”
“还没到年节呢!”眼见陈氏被磨得没法子,林贞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前按了陈氏的手臂一下,“娘,您就坐着吧!既然赵大叔想要孩子们给您磕头,您就受着呗!反正您好歹也算是个长辈——别怕,我这里带着钱呢!多的没有,五文十文的见面礼,总是有的!”
说着话,林贞娘从荷包里摸了几文钱出来,笑着递给那叫四蛋的孩子,“喏,拿去买糖吃。”
那男孩眼珠一转,忽地下跳起身来,接了钱就往外头跑。那个流着鼻涕的女娃娃迟疑着,扭头往外头看了看,听着外头男童欢实的笑,也就“哧溜”一下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赵大郎气得不轻,却不好发作,只是摊着手道:“怎么好意思呢?小娘子还拿钱给他们买糖吃——呵、呵呵……”
干笑两声,他也不提租子的事了,只道:“一看小娘子这精气神,就知道娘子教养得好了。要说,我们乡下人,天生粗里粗气的,就是我娘,也是,把我养得粗鲁。”
林贞娘觉得赵大郎这分明就是在暗讽她没家教,可陈氏却不会把人往坏里想。见赵大郎提到娘亲,便也温言道:“天下慈母都是一般的!令堂也必是一位好母亲。”
“可不是,要说我娘,那真叫一个苦!我爹活着的时候,她没跟着享福,老了我又没本事供养她好好安度晚年——我娘啊,那真是叫一个苦……”
说着话,他人已经往门口走去,对着门外就嚷嚷起来:“老大媳妇,快扶你奶奶出来!陈娘子好不容易来一回,可得见见……”
在院子里正在喂鸡的年经妇人应了一声,抹身就往一旁正房靠左的屋里走。
陈氏虽然仍带着笑,可是笑容却有些发僵。
这算什么事呢?小的闹过了,再换成老的?
林贞娘皱着眉,也知道陈氏是万万不会一点顾忌都没有,直接顶撞老人的。可要是真任由这赵大郎这样软磨硬泡下去,她们家的租可就真的要难收了。
之前来的路上,她有听陈氏说过,这五十亩地,一年的地租是150石麦。这麦,如果按着市价折算,也就是45两银子。可这收的地租,总不成就按着人家零卖的价格来算,所以严格说起来,这些租子大概就是不到40两银子的样子。
定陶县的物价比乡下要贵上少许,若房子是自家的,不算这个大项的话,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开销,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这还是省吃俭用,少沾荤腥,不买大件物品,一年换不了什么新衣裳的花销。若是那些大户人家,一家老小再加上仆佣什么的,一年几千两银子都不够使。
现在她们林家也就这么点地租钱,全指望着这个过活呢!可是不能让这么个无赖抹去一文钱。
冷眼看着赵大郎,再看被扶进来,走路似乎也颤微微的老太太,林贞娘的目光更为冰冷。
这赵大郎,往年怎么不说什么欠收免租的话?现在突然说这些,无非也就是欺她们孤儿寡母,没有男人倚仗罢了。
看着陈氏在老太太进屋时忙起身相迎,林贞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没有凑近,反倒趁着双方寒喧时,径直出了屋去。
刚被叫的赵家大儿媳和婆婆扶了老太太进屋后,就又退了出来。这会儿正站在猪圈前“噜噜”地叫猪吃食。
正午的阳光很足,投落满院,映在那妇人的身上,她发鬓那一抹银光,让林贞娘不觉扭了下头。
欠收,吃不上饭,可是这家的妇人却能穿金戴银,就不说这喂猪的年轻妇人,刚才扶老太太进屋的赵柱媳妇,耳朵上戴着的是一对金丁香,虽然不自太大,可是成色却很新,分明就是新进才买的。
那个老太太,虽然没戴金银,可是头上簪的小梳上却有着珠子,虽然不过拇指大小,也可能不过是镶了半颗,可却也明显是新的。
反观自己那个娘,一身的素,就连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