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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得知刘辩天真的想法之后,何太后狠狠地打击了他。
「你以为董卓拥立刘协真是臣服于他的才干?呸!董贼狼子野心,根本就是想以天子为工具,操纵群臣,进而得天下。他想成为天下霸主,等时机一到,就一定会一脚踢开刘协这个傀儡!」
何太后言之凿凿,刘辩听得胆颤心惊。如此说来,皇帝这个头衔已与洪水猛兽无甚区别。年幼的刘协背后没人撑腰,如何斗得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董卓?
现在想起来,刘协有句话说错了。宫里未必比外面安全。身边多了几道墙,头顶多了几片瓦,那是桎梏,而非保障。
自懂事以来,刘辩第一次感觉如此不安。
撇开弟弟不谈,他由帝王沦为臣子,成日被软禁宫中,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宫人日渐冷淡的眼神,背地里鬼鬼祟祟的低语,就像隐藏在暗处的险恶机关,令他惶惶不可终日。
身边除了爱妃与母后,再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没人能为他提供保护,相反,他还要抖擞精神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说来可笑,明明是男儿身,却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对家人有一份责任。看着柔弱的妻子与病中的母亲,刘辩痛恨自己没有顶天立地的气魄与能耐。
「陛下,天理昭昭,会有人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面对唐姬深情的劝慰,刘辩强撑笑颜,附和道:「是,一定会有人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刘辩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痴人说梦!
天下之大,记得他刘辩的能有几人?更别提有谁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挥舞旌旗。
被逼禅位不过是九月的事情,到了十一月,住在永安宫里的刘辩就已经三餐不济,无衣御寒了。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饭食的分量减少了,不过三餐还是齐的。渐渐的,早上那顿就没了,再往后,晚膳也开始时有时无。刘辩质问过宫人,得到的回答却是宫里的厨子都调去董丞相府上帮忙了。
刘辩气愤不已,却也没有办法,还是唐姬偷偷塞了些好处给宫人,情况才有所改善。
可这法子并不是长久之计,永安宫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也没多少,宫人贪得无厌,到最后逼得唐姬不得不把冬天御寒的皮裘袄子都给了他们。
「我不饿。你把东西都端进去,陪母后一起吃吧!」看着托盘里少到不能再少的食物,刘辩决定把它们都留给妻子与母亲。
唐姬看着丈夫,欲言又止,端着吃的走进了何太后的寝宫。
刘辩倚靠在廊柱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向池塘边的竹林走去。
何太后酷爱竹子,所以命人在永安宫内栽种了不少。即便是深秋时节,那些竹子仍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得叫人羡慕。
刘辩走进竹林,伸手轻抚竹子细瘦却挺拔的躯干,闻着竹叶淡淡的清香,感觉心中的惆怅舒缓了不少。
「我若能像你一样傲霜立雪,无惧无畏,那该有多好!」不知不觉中,刘辩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傲霜立雪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任人砍伐。」
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将刘辩嘲讽了一番。
刘辩被吓了一跳,慌乱中,手指被竹节上的尖锐处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皇兄多日不见,还是老样子啊!」来人摇头叹息,接着抓住刘辩受伤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埋头为他吮吸起伤口来。
「协儿。。。。。。」
刘辩看着弟弟,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不知是手疼,还是心疼。
直到刘辩的伤口不流血了,刘协才放开他,轻描淡写地说:「墙边有个狗洞,以前我见小太监钻过,现在还没被堵上。」
「你钻狗洞进来的?你钻狗洞进来看我?」刘辩十分惊讶。据他所知,刘协向来骄傲,钻狗洞这种事情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刘协仰头看了兄长一眼,而后别开脸,说:「你我到底兄弟一场,我应该来看看的。只是董卓盯得太紧,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刘辩用力点点头,笑着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听说你过得不太好,」刘协咬咬牙,说:「现在朝中是董卓当权,我就算有心,也是爱莫能助。皇兄若是怨我。。。。。。」
「不怨,不怨!」刘辩连连摆手,「我不怨你。这是天命,我认了!只是你既已登上大位,就应该有所作为。一定要当个好皇帝,不要像我一样。。。。。。这么没用。。。。。。」说着说着,刘辩又伤感起来。
刘协看着兄长,双眼微微湿润了,只听他坚定地说:「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刘辩正想再说,就见刘协突然变了脸色。不过是一瞬间,柔和稚嫩的面庞就变得阴霾密布。
刘辩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董卓的心腹李儒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陛下,天气寒冷,在外流连了太久恐怕会有损龙体,还是请回吧!」李儒俯首行礼,模样恭谦,但话中隐含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刘辩发现刘协额上的青筋暴现,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李爱卿说得有理,朕这就回去了。」刘协现在说起话来已经是十足的皇帝样儿了。只是形势比人强,他再有威严,也压不过董卓这条地头蛇。
见弟弟要走,刘辩心中很是不舍,但也不敢出言挽留。
李儒肯定是董卓的爪牙,被派来监视刘协的一举一动,否则刘协前脚才出现,他怎么可能后脚就到了?
也许是担心被李儒抓住把柄,在董卓面前对自己不利,刘协走得非常干脆,一次也没有回头。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了声:「保重!」
除了这两个字,他再也没有别的可以送给这个弟弟了。刚才看他的眼神,刘辩可以肯定,刘协的未来一定会是处在惊涛骇浪、腥风血雨之中。
保重,保重。。。。。。我唯一的兄弟。。。。。。
泪水滑过刘辩的脸庞,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下来。
「来人,去把那个狗洞堵上。」李儒让人堵住了刘协的来路。
刘辩暗自握紧双拳,忿然从他身边走过,可李儒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弘农王,下官有事相求,能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
刘辩表现得十分不耐,但李儒完全不在意,而是将手一伸,示意刘辩走去室内。刘辩本想拒绝,可李儒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眼神却让他动摇了。僵持了半天,他最后还是顺从地走了进去。
宽敞明亮的房间,家具摆设却少得可怜。除了拿不动的桌椅盆景,所有值钱的、能搬的,都让宫人偷偷弄了出去。
「太监、宫女大多势利,弘农王且当笑话看了,不用寒心。下官回去后一定禀明丞相,杀一儆百,让这帮宫人再也不敢犯上欺主。」李儒的表情没什么起伏,但说起话来处处透着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犯上欺主的何止这群宫人,李大人别在这里逗刘辩开心了。我很好,不劳董丞相费心。」刘辩才不相信董卓会在乎他的死活。只要他不派人来找自己麻烦,自己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似乎没料到刘辩会有如此强硬的态度,李儒愣了愣,随后轻轻地笑了。
他这一笑,倒让刘辩紧张起来。在刘辩的印象里,会这样微笑的人都是和善的。但李儒绝对不是善人,所以比起他的笑容,刘辩更愿意看到他面无表情,哪怕是阴沉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都好。
「弘农王既然这样说,那下官就不多事了。」说话间,李儒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刘辩面前,「这里有一点吃的,请您收下。」
刘辩不接,李儒便将油纸拆开,让他看清里面的东西。白乎乎的大肉包子,虽然被压得扁扁的,但散发出来的香气还是那么诱人。
从昨晚起就没吃什么东西的刘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仍是不愿接下。
「这是我娘子蒸的,您拿着尝个鲜儿。」见刘辩迟迟没有动作,李儒干脆走上前,把包子塞进他的手里,说:「里面没毒。」
刘辩一窘,想把手缩回来却被李儒牢牢抓住。
「不要耍性子了,人要吃饱睡好才有力气想别的。」
不等刘辩反应过来,李儒已经走出了门外。那一剎那,刘辩彷佛又看见了那个在马车上为他疗伤、对他嘘寒问暖的好人。没多想,刘辩冲出门去,追上了他的脚步。
「李大人!」
「弘农王有何吩咐?」
刘辩攥紧了手里的包子,有些期待地问:「李大人,能不能跟董、董丞相说说,让协儿。。。。。。不!是皇上,能让皇上多来看看我吗?」
李儒是董卓的心腹,刘辩觉得他应该有这个能耐。刘协还是个孩子,一人在那虎狼环伺的地方,刘辩实在放心不下。他虽
然帮不上忙,但能见见面,开导一下他也是好的。
可惜,李儒并没有刘辩想象中那么仁慈。
「您现在身分尴尬,依下官之见,还是不要再与皇上见面的好。」冷冷的一句话,彻底浇熄了刘辩心中的希望之火。此时的李儒与方才房中的李儒判若两人。
刘辩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下意识地咬紧双唇,不让委屈的声音泄出来。
捧着还有一丝热气的包子,他本想扔掉算了,却又心有不甘,最后拿出一个,狠狠地咬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儒的关系,宫人送来的膳食又正常了。虽然不可能恢复到刘辩禅位之前的样子,但至少一日三餐是齐的。分量也还可以,三个人吃饱问题不大。
除此之外,李儒开始隔三岔五地跑来永安宫,每次来了都会塞几个大肉包子给刘辩。虽然只是普通的食物,但比起宫人送来的东西,最起码要新鲜好几倍。为了补偿病中的母亲和柔弱的妻子,刘辩也就欣然收下了。
李儒频繁地出入永安宫,似乎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刘辩不知他是如何跟董卓交代的。毕竟董卓的意图应该是想完全孤立他这个前任帝王,不然也不会阻止刘协前来探望。
「李大人来永安宫,不怕惹人闲话吗?」这天收到李儒的包子,刘辩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积压已久的问题。
李儒先是一怔,随即打量了刘辩许久,最后问:「弘农王是在担心下官吗?」
刘辩低下头,声如蚊蝇地说:「我只不想连累你。董卓杀丁管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有看见。。。。。。」
「弘农王不用担心,下官乃惜命之人,行事自有分寸。」
「我不明白。」
「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帮我。」刘辩看着李儒。他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李儒。
明明是偏斯文的长相,却因略显狭长的双眼染上阴鸷,但加上两道笔直上扬的浓眉之后,整体又透出几分英武。
明明是文臣,却有着修长挺拔的身形,行如劲风,站如松柏,一举一动都带着武将的影子。看着他头顶上文官才可佩戴的进贤冠,刘辩十分茫然。
李儒是个谜,至少他参不透。
「有些事情,下官也说不明白。」李儒给了刘辩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
拿着李儒给的包子,刘辩去了何太后的房间。
何太后自软禁那天起,身体每况愈下。从前站在高处呼风唤雨的女人,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苟延残喘的老妇。刘辩无力救助母亲,他为自己的无能深感惭愧。
「母后,这是新鲜的肉包子,您吃一个吧!」
李儒带来的包子,是最近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