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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个,那个,基金部今天做报告会,咱们去旁听。”
乔落略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乔落以为陈俞康是随口敷衍她说的,结果到了会议室看见很多公司的高层都在,连顾意冬都坐在一边。他们视线有一瞬的交错,然后各自平稳地转开。
是个有关国家主权基金的报告,今年年初,以ADIA为首的国家主权基金开始活跃在世界的金融市场上,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金融界同仁也开始纷纷关注这一趋势对这个行业的影响,因为国家主权基金并不是一个传统上很活跃的投资机构,所以基金部今天开这个会也是从自己专业的角度为各位同僚做一个较深入的解析。
报告会不长,深入浅出,节奏明快,听的人频频颔首。乔落看着台上大方自信侃侃而谈的贺夕,心中也免不了一丝赞叹。
多好的女人,美丽端庄,家世显赫,能力卓越又不张扬。能娶到这样的女人,顾意冬真是好福气啊。
乔落笑。
她身边的陈副总显然对她的笑容表示不安。
乔落笑得更开心了些。陈俞康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他原来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性子,也不知为什么跟顾意冬关系混得很好,他们那时候常常出去玩在一起,因为他的搞笑也多了不少乐子。
顾意冬跟她说过陈俞康是商人的儿子,对市场有一种非常灵敏的嗅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投资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还真是应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老话,多年未见,他外放的性子是一点儿不见收敛,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在看着她时总是像承载着千言万语,频频地发出强烈讯号骚扰她: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其实乔落从来都是落落大方的人,他如果问她,她一定会告诉他的。
一切很简单,对于贺夕来说,四个字,稳操胜券。
而她乔落呢,就更简单了,不过就是,饮鸩止渴。就这么简单啊。
她们都很清楚各自扮演的角色,明白而且甘愿。所以她们这样一片祥和地太平度日。
一场开头结尾都已设定好的剧目,照着走就好,又何必撕破脸皮彼此难堪?毫无益处的。
她乔落孑然一身自是没什么可怕,但有身家的人总是要顾虑一层身份的问题万万不能失了体面啊。所以,陈俞康如果想看冷战或是对垒这样的戏码恐怕是要失望了,即使再怎么委屈不满,也还要保持优雅不是?
“乔总助请稍等,因为你原来在阳启基金做过,我们部里最近有些忙不过来,所以跟陈副总借调你几天你看行么?”会后贺夕叫住乔落。陈俞康闻言一愣,他从未收到过这样的通知,于是看向顾意冬。
顾意冬站起身来低头整理袖口,像是没有听见这边的谈话。
乔落也快速地瞥了顾意冬一眼,然后微笑着答:“没有问题啊,只要陈副总点头就好。”胜券在握也会偶尔需要优雅地发发怨气的吧。
贺夕的微笑很妩媚:“那就好,不过就职位来说,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了。”部长自然没有能力动副总的人,可是老板娘可以。
乔落笑容更诚恳:“哪里的话,为公司尽力是应该的。况且,不过是暂时的。”
贺夕的眼神微微着力:“不错,不过是暂时的。”
“我说人都哪儿去了,原来都跟这儿聚着呢!”
“哥?你回来了?”
贺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会议室里剩下的一些员工纷纷驻足,一些认得的、能说上两句话的赶紧上前打招呼。
“贺少!好久没来了!”
“贺少好!”
乔落有些僵硬地转身,他们算来竟破天荒的有快三个月没有见面。顾意冬很不高兴她见钟进,所以干脆不领她去他们常出入的场子,就是出去吃饭也先打电话确认一番,连带着也再没有贺迟的消息。
他看起来变黑了一点变瘦了一点,牵着邪气地笑,牙齿洁白,还是一样的拓达不羁,甚至举手投足间的狂放更彰显了些。
“呦,贺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陈俞康热忱地上前,“听说你前一段接了个大单子,受到不少好评!五月份十佳建筑企业评选肯定又是贺少的公司拔得头筹啊!”
“得!陈俞康,你这是故意跟我找不痛快吧!直说得了呗,什么大单子啊,一丝油星儿都没有,非洲援建嘛!明知小爷我不爽这事呢,还提!要不是我老子非让我支持他工作,谁要干这个啊!”
“哥!”贺夕嗔道。
“不是说明晚聚吗,你怎么现在过来了?”顾意冬开了口,解了陈俞康大红脸的尴尬。
“顾总现在身份不同了,想见一面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今天我是来找你们乔总助的。”贺迟闲闲地答,眼神却毫不放松的和顾意冬接上,各自施力,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乔落意外,心里的滋味难明。注意到会议室里的人都侧目过来,念头转了两转,就笑道:“贺少找我?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跟贺迟不熟的人见面要称一声贺董,有些交情能说上两句话的,为拉近乎,就尊一声贺少,他们那拨光腚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则跟他父母一起叫他贺子。乔落这样叫也是给自己留个余地。
贺迟听了她这样叫,嗤笑一声:“小落落,咱们五年同窗、患难与共的交情可就让你这一声‘贺少’给喊淡了!”
乔落背心开始渗汗,笑容发干:“贺少真会玩笑,难不成也要我跟贺经理一起喊你哥不成?”
“哥?哪个哥啊?”说话间漂亮的黑眼仁流转,头微微倾下,带着戏谑的笑,可眼底深处却是浓重的暗色,乔落进退不得,直觉背后有束冷冰冰的目光戳在她的脊柱上。
“得了,饶了你这回。挺长时间没见了怪想的!眼看午休,陪少爷我吃个饭去吧乔总助?”
一顿饭吃下来,乔落净听他在那儿胡扯些杂事,诸如非洲的自来水比黄河含沙量还高啊,那边的野鹿跑得比豹子还快啊,还有他们刚下飞机那边的大使馆弄了一辆加长的林肯来接,结果他眼看着警卫一拉门,门把掉开半截,他憋笑憋得多痛苦啊云云。
贺迟讲起故事来有一种矜贵的幽默感,时不时翘起一侧的眉毛和嘴角,大眼睛无奈地一瞪,把乔落逗得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气氛很好,乔落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他们谁也没提之前的事情,那杳无音信的三个月像是被一手抹掉了。其实提与不提又有什么区别呢,援建的事一直摆在那里,而且他根本不用亲自去跑,怎么就忽然接了,又忽然决定亲自去了,而且一去这么长时间?
其实贺迟是个不怕吃苦的人,但是他受不了生活没有格调。而如今,他跑到非洲生生待了三个月才回来,是什么逼得他只能以这种肉体折磨的方式发泄?乔落敛目。
原来在美国的时候,他隔一段时间就跟着团友徒步野营,乔落被他以锻炼身体为名义逼着去过几次。一走少则十天半个月,到深山老林里头,背着十几二十斤的行李,每天步行至少二十几公里,吃的都是一些罐装或是压缩食品,晚上帐篷一支,隔热垫一铺钻进睡袋里倒头就睡。那个时候他们俩皆对彼此可以安然胜任深感诧异。
贺迟能吃苦主要源于他的好胜和儿时的淘气。他小的时候很顽劣,那时贺迟的爷爷还在,老将军就老是指着他念叨着说现在的孩子都不能吃苦受累云云,贺迟脾气上来把篮球一摔:“说吧!怎么叫苦!”那时候贺迟刚上初中,结果初中四年,年年假期他都被扔到军营受训,不成想竟都被他咬牙坚持下来。后来上了高中,贺母实在心疼孩子,而且又打算送出国去念大学,不舍得儿子再受罪,这才跟贺父一起求了老将军把这事结了。但四年假期的军旅已经把贺迟磨炼得比同龄孩子更具阳刚之气、铁血铮铮。乔落记得十七岁的时候为了高考乔父将她的户口转回北京,她再见贺迟时简直认不出来——古铜色的皮肤,不同于其他高三学生的运动健美体魄,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可是一笑起来狂狷之气骤起。除了五官隐隐的轮廓,乔落想象不到面前高大霸气的男生是小时候那个大眼睛的顽劣小恶魔。她当时看到这样的贺迟,和周围满眼心型的女同学,她很生气——因为她很不服气。
可是,很多人服气。那个时候贺迟俨然跟顾意冬并为校园王子。
哦,一个是白马王子,一个是黑马王子。
凑巧那时候刘德华出了个《黑马王子》的片子,乔落正为刘德华与这个恶魔同称号心痛时,贺迟的追随者却大大不满《黑马王子》中小混混的形象。
后来干脆封顾意冬为王子,贺迟为骑士。
这样乔落的心才微微平静,本来嘛,那个野小子怎么能跟她温润如玉的意冬以王子的称号相提并论?结果女生们的注解却是:捧水晶鞋的是王子,披荆斩棘杀恶魔的是骑士!乔落吐血!难道她们看不出他本身就是恶魔么?!
时间证明,乔落没有资格这样评价。
即使他是,对她,却不是。
尤其是从二十一岁那年他在自己耳边咬牙说出那句誓言之后……
饭后甜点都撤下,两人面前各自一杯ESPRESSO。贺迟像是累了,摸摸身上,记起乔落讨厌雪茄的味道,于是抬手叫waiter去买一盒万宝路。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里袋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放在桌子上推过去。
乔落眼皮一跳,没有去碰,只是问:“谁的?”
“钟进。”
乔落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哦。”
“哦?人家为你闹得天翻地覆抵死方休,你就回人家一个‘哦’?啧啧,以前有人跟我说落落公主最是无情我还不信,但最近我算是有了深刻体会。”
“不然我还能怎样?难道要去抢婚以显示情深意重?”乔落摩挲着喜帖上精致的绒面。她明白,这并不是真的邀她出席,这个喜帖递给她的不过是一个态度而已。
“抢婚倒不至于,但至少别推人入火坑,那就千恩万谢阿弥陀佛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去问问你的白马王子不就知道了?我原来还真不知道顾意冬这么睚眦必报呢,打折人家两条肋骨不说,还要直接打包送进婚姻的坟墓才肯罢休。够毒的啊!”
乔落诧异,心里微微不舒服,垂眼道:“毒么?你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
“嗬!落落,够能的啊!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挑拨我们兄弟关系么?”
“我没有,”乔落有些疲惫,“我只是自我提醒一下,掂掂自己到底在你们的游戏里占个什么分量,以免误信谗言,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乔落也觉自己刚刚太过尖锐。何必呢?不过是几句嘴上的闲话,有什么好争的呢?就算她再怎么控诉这个男权社会,她也不能矫情到否认自己在他们那里确有一席之地的。
换个话题,她扬扬喜帖:“怎么你来跑腿?”
贺迟脸上浮起一抹讽刺:“顾某人将你保护得滴水不漏,钟家兄弟根本见不到你——你手机换掉,连打到公司的电话都被掐,凡是他们在的场合你一律缺席。又不敢直接跟我们顾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