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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的时光。
外面日头渐毒,凤隐不安地皱了皱眉,蹭了蹭席子,将脸埋入发中。
袁檀将手放在约离她头顶三寸处,宽大的衣袖垂下,恰好替她遮住了日光。
一盏茶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凤隐才微微有了醒来的痕迹,袁檀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甩了甩衣袖,这袖子宽大穿起来舒服,不曾料到还有这层用处。
他低头抿了口凉茶,凤隐刚好醒来,迷迷糊糊地坐起,双眼还半睁半眯,沙哑的嗓音却先发出声来:“鹤觞酒呢?”
昨夜自袁檀梦中撤出他仍未转醒,她无奈只得等他醒来再问,这一等便等得睡着了,梦里梦外都是鹤觞酒。
袁檀听闻,禁不住笑起来,“你怎么会认为我有呢?”
凤隐学着他昨晚的调调,念道:“花中牡丹,酒中鹤觞,置于酒樽,待我来饮。这不是你说的么?”
“我这样说便是有么?”他悠悠反问。
凤隐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结结巴巴道:“你,你没有?”
袁檀笑而不语。
凤隐当他默认,恼火地想砸酒坛子,却还是忍住了,她告诫自己不能跟个后生晚辈斤斤计较,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你忙,我回公主府复命。”
刚站起身,衣袖却被他扯住了,他仍坐在席上,眉眼含笑。
凤隐望着他,秀雅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袁檀似笑非笑:“我说你还真信?天下的名酒,我这里十之*都有。”
凤隐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乖孩子,不要说谎。”
袁檀错愕,随即反握住她的手:“随我来。”
凤隐想,反正正准备要走,他拉着她走,她也不介意。
第一次踏进袁府时,志在寻酒,走马观花地将园子看了一遍,当时只觉得园子的主人非富即贵。今日信步观赏,惊觉园中堆石布景,设计精巧,处处玄妙。
又前行十来步,景致忽转,变成了竹林深深,竹林中间辟出一条弯曲小径,尽头是一间竹舍。
凤隐撑额叹息,世人似乎特别偏爱竹子,竹象征品行高洁,文人雅士喜欢用它衬托高雅脱俗的情怀,竹又四季常青,苑囿园林喜欢用它布景,因为这两点,竹林便有些泛滥。
远的不说,就拿西晋时,竹林七贤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饮,每每令后人思慕不已。
这袁檀也不能免俗,种了一片俗气的竹林。
“这里有酒?”凤隐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扉,环视四周,触目皆是“琳琅珠玉”
这是间酒室,分为两间,里间东隅置了个竹架,上层陈列着十几瓶美酒,不仅盛酒器不同,制材也不同。下层则是各种诸如爵、卮、觞等之类的饮酒器具,旁边还有酿酒器具。这些酒器均是做工考究,连制材也是名贵之极。外间则是专门供饮酒的。
凤隐虽然猜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名酒,但看这般精心布置,也知道里面的都是绝顶佳酿。
她呆呆地立在门边,欣喜到极智反而会患得患失,全身飘飘然,仿佛置身云中,不,她腾云的时候也没这种感觉,她舔了舔唇:“这些酒我可以随便喝?”
“你不是要鹤觞酒?”袁檀笑了一声,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又转身出去了。凤隐跟着走出,只见他已动作迅速地用竹子做好了两个青竹杯。
翠竹环绕,清风徐徐。
两人临窗而坐,袁檀拿起木勺,从酒樽里舀酒,倒了满青竹杯。
凤隐接过来低头就饮。唔,用翠嫩嫩的竹子做酒杯混着酒香,滋味愈发甘醇清冽。
袁檀自饮了一杯,侃侃道:“这鹤觞酒不仅味美,还有擒奸的功用。说是永熙年间有个刺史外出遇到了打劫的,打劫的不仅抢了他的财物,连他携带的鹤觞酒也一并抢了去,一伙人分完赃喝酒庆祝,结果都醉了,被官府一网打尽。”
凤隐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听罢由衷赞叹道,“酒果然是好东西,不知这酒是谁酿的?”
“闲来无事,我自己酿的。”
“你还会酿酒?”凤隐顿觉袁檀那张脸不是白长着好看用的。
连饮了几杯后,袁檀又倾身过来倒酒,凤隐摆手道:“不喝了。”她从不贪杯,通常是酒瘾犯了后,才饮上几杯,偶尔遇上难得的好酒才会破例。
袁檀也不勉强,道:“那不如出去散散步?今日是端午佳节,此刻秦淮河上船舫林立,百船竞渡,想必正是热闹。”
凤隐觉得喝了他的酒便是承了他的情,遂应下。
第8章 并蒂桃花
凤隐有些悔不当初。
她答应与袁檀共游秦淮河实乃下策,与袁檀步行穿梭于街衢阡陌更是下下策。
因为这里的民风很彪悍。
晋朝曾有个美男子叫卫玠,他初初从外地来到京都建康时,久闻其美貌却一直无缘得见的百姓们纷纷前去围观,观者如堵墙 。卫玠本就有旧疾,体不堪劳,后来就病死了。当时的人说是看死了卫玠。
而袁檀的模样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卫玠。她和袁檀不过是穿过一道浮桥,从北岸跨到南岸,短短的路程,数十位美人佯装无意袅袅娜娜地经过,且含情脉脉地送来秋波。
袁檀接到了多少个秋波,凤隐就接到了多少个眼刀,丁点的路程走起来甚是艰辛。
再看袁檀,神色甚平静,找不出零星半点的受宠若惊之色来。约莫是习惯了承受秋波。
此刻秦淮河上鼓声震震,百船竞渡,热闹非凡。沿河两岸士人云集,放眼望去,一溜的褒衣博带,大袖飘飘。
二姐玄月曾说:“现今的凡人们崇尚白色,又喜着宽衣大袖,风吹起来甚是潇洒飘逸,那模样比我们这些做神仙的还要似神仙。”
凤隐深有同感:“褒衣博带穿在身上是很飘逸,然则也容易出岔子,譬如如厕时,腰带过长万一垂到了茅坑里头……”
二姐当时冷冷瞟了她一眼:“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低俗?”
她作惊叹状:“再高雅也得如厕吧?”
二姐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袁檀遇到不少熟人,熟人们看起来非富即贵,神色之间对他颇有些敬重。袁檀一一寒暄罢,侧身与凤隐笑道:“不如我们坐船,沿河赏景?”
凤隐望了眼熙熙攘攘的河面,道:“十里秦淮都被龙舟塞满了,我们不跟他们凑热闹。”
正说话间,凤隐忽然望见斜前方三丈远的柳树下立着一位美人。
此时秦淮河两岸遍地是美人,凤隐会注意到她自然是因为这位美人美得不寻常。
美人含情脉脉地盯着某处,凤隐顺着她的视线一望,不巧,美人的目标正是她身边这位。
凤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好让美人看个尽兴。
果然,美人冲她感激一笑,凤隐也回以一笑。
隔了会儿,美人终于鼓足勇气,红着脸跨出了第一步--关键时刻,岔子来了,美人系在腰间长长的丝带与垂下的柳条缠在了一起,美人慌忙低下头去解。
这时,袁檀忽地拉了拉凤隐的手,“我们去那边看看。”
他这一拉手的动作做起来犹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扭捏姿态。凤隐有些诧异,便在这诧异中被袁檀拽到了别处去,回头只见美人一脸的惶然和泫然欲泣,直至渐渐模糊。
袁檀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一大堆美人在他眼前晃悠,他却无动于衷。凤隐觉得有些异常,便试探地问道:“袁公子,你及冠了吧?这个年纪不成婚倒是稀奇。”
袁檀不置可否:“凤隐姑娘芳龄几何?”
凤隐想了想,她今年一万七千六百一十九岁,于是挑了个零头与他道:“我……十九。”
袁檀徐徐笑道:“像你这个年纪还未嫁人的也算少见了。”
凤隐打了个哈哈,其实她这个年纪放在天界正可用豆蔻年华来形容。
只听袁檀又问:“姑娘是哪里人氏?”
“家在北方,呃,长安人氏,因战乱举家迁到了建康。”
“长安呀。”袁檀顿了一顿,目中透出几许惋惜,“长安几经战火,早已不复昔日之繁华。”
凤隐被他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姑娘
叫得一哆嗦:“袁公子唤我凤隐便可。”
袁檀从善如流:“好,凤隐。”
凤隐又是一寒,怎么凤隐二字自他嘴里吐出了就多了丝缠绵的意味?
***
喧天的鼓声渐渐沉寂,两人前行了十来步,隔着玉柳繁花,陡然瞧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领着两个侍从直奔袁檀而来。
“谨之好雅兴。”男子轻浅一笑,风仪气度正是应了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袁檀应了一声:“萧兄也不遑多让。”
萧询又是一笑,不意看见凤隐,他怔愣了一会儿,“这是贵府的婢女?”
凤隐一怔,恍然想起自己穿的仍是晋陵公主府的侍女装,只得将错就错,学着凡界的女子欠了欠身,“公子好聪明,一猜就透。”却见萧询转过脸对袁檀道:“你这侍女好生貌美,送与我如何?”
那轻飘飘的语气好似在说:“唔,这株玉兰长得甚好,送与我如何?”
凤隐半屈的身子僵在那里,原是看走了眼,目光复打量了男子几眼,哦,衣冠禽兽原来长这副模样。
袁檀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大抵社会风气就是如此。他负了手道:“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萧兄真真切切是位光明磊落的君子,这侍女也确确是我爱之入骨的女子,不过萧兄若真是喜欢得紧,我家中歌姬任择一个可否?”
袁檀此乃以退为进,萧询自是不甘做小人,忙道:“不必不必,萧某随口说说罢了。”然后领着侍从败兴而去。
凤隐大惑不解,这是什么世道。对方张口索要女人,主人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委婉地拒绝。果然如二姐所言,下界风气之不正,人之不要脸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凤隐瞥向袁檀,戏谑道:“这侍女也确确是我爱之入骨的女子……袁公子,你做戏很逼真呢,连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袁檀悠悠道:“你不妨把它当作是真的。”
凤隐一怔。
袁檀笑道:“我说笑的。”
凤隐还真当成玩笑,默了会儿又道:“袁公子身边的人都如此……呃,不正常吗?”
袁檀望她一眼道:“正常的标准是什么?社会风气如此,所以大家都很正常。”
凤隐嘴角抽了抽。魏晋南北朝盛行谈玄,简而言之就是一群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坐在一块耍嘴皮子,袁檀想必是个中好手。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袁檀转而又道,“你从公主府出来,一夜未归,回去必遭责骂,不如我送你回去?”
凤隐微微笑道:“不必。我有办法处理。”
***
与袁檀辞别后,凤隐朝西行去,很是悠闲地走了一段,却发现身后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她。
凤隐素来与人为善,天上地下跟她有仇的有且仅有一个沧尧罢了,而沧尧正在下界历届,与普通人没什么分别。那对方为何跟踪她?劫财还是劫色?
凤隐猛然回头看到对方一副侍从打扮,其中一人腰间揣了个大大的麻袋。
这是打算绑架?
绑架其实算不得一份好差事。将人绑了回去还好说,可以讨赏。可若没将人绑回去,必然少不了主人的责骂。
凤隐本着佛家慈悲之心和寻根究底的性子,故意往偏僻处走,好让对方顺利将她绑架。
刚拐进一处小巷,对方猛然冲上来制住了她。凤隐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下一瞬,一团粗布塞到了嘴里,大大的麻袋兜罩而下,紧接着被人扛起来就走。
凤隐在麻袋里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将将暗下,正适合做些下流勾当。而她眼下所处的房间散发着浓郁的淫糜气息更是应景,以她足踏四海八荒,身览历朝历代的阅历判断,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