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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我们”听在段飞鹰耳中着实刺耳,冷哼道:“我若都不选呢?”
沈雁石不答,手腕微沉,匕首何等锋利,早已划破脖项,鲜血涔涔流下。
段飞鹰这一段日子与沈雁石相处下来,早就领教了他的倔强,眼见鲜血流下,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心头一软:“罢了,你去吧。”
“快走。”眼前渐渐发黑,沈雁石知道自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两人的情形邵云扬一点一滴看在眼里,忽然明白,自己不唯帮不到雁石,只怕早已成了他的累赘。因为有自己在,所以雁石心有顾忌,不能做想做的事。无形之中,自己早已成了段飞鹰手中一根绳索,使得雁石缚手缚脚。
若是自己死了,或是留在这里,雁石只怕一生难安!
也罢,邵云扬,你既爱他,又何必用“情义”二字将他套住?离开此处,以后是死是活是你的事,至少现在让他安心吧!
“你……保重!”双眼早已被鲜血刺痛,邵云扬纵身一跃,跳出洞|穴,掩面奔了出去。
他不敢回头,生怕这一回头看见了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雁石,雁石!此生只怕再无相见之期了!
“当啷”一声匕首落在地上,段飞鹰抢上前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项上的伤口很深,所幸没有伤到喉管。在寒水使处上药包扎好,段飞鹰就将沈雁石拖回寝宫,重重 摔在了床上,随即他的人也扑了上去。
扯开带血的衣襟,疯狂地在那胸膛上啃咬,一如当初两人第一次交媾。而那具可恶的身体也一如当初毫无反应。还以为两人之间已经开始有些融洽了,原来都是自己一相情愿!
不知名的暴怒,仿佛胸中要炸开了。
“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要他说什么呢?还有必要再说什么吗?
“你杀了我吧。”
段飞鹰一怔,离开邵云扬他就要死了吗?在他心中,自己又算什么?怒气陡增到最高点:“你忘记我的话了?在我没有玩尽兴之前你休想死!”
扑上去,狠狠惩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那两片唇,反复纠缠、撕咬,直至破裂流血,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他的,然后细细的品尝、吞噬,让两人的血流到一起,再也分不开。
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也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为一个人而疯狂。好可怕,变得完完全全都不象自己了。
“杀了我,你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段飞鹰全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沈雁石的表情平静的就象在谈论天气一样,眼睛虽然对着段飞鹰,却映不出他的影子来。
也许这人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段飞鹰的心好像被小刀划过,凉丝丝的痛。不对劲了,不对劲了,自从沈雁石来到这里,一切都不对劲了!
杀了他,自己就不会再有烦恼,这话也许不错。
手慢慢举起,劈下,却在半空中生生顿住!
“不,我不杀你,我不杀你!”
慢慢的摇头,失神地说出这两句话,段飞鹰忽然一声狂吼,出手如风点住了沈雁石的|穴道,随之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一只香炉承担了他所有的怨气,被一掌震得四分五裂!
整个寝宫似乎都在震动着,巨大的响声不停地回荡、低鸣……
沈雁石面对着天花板,神色木然,身外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没有了关系,只有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和倦意。
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自寻烦恼?邵云扬是这样,段飞鹰是,而自己……也是。
二十二
阴云依然笼罩在碧游宫上空,似乎再也移不开了。段飞鹰秉承一贯的泄愤方式,不断索取着沈雁石,比以往更粗暴、更强烈。
沈雁石的|穴道始终没有解开,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他予取予求,但他也始终没有回应过段飞鹰。
两人之间开始没有言语,而段飞鹰的行为也越来越古怪。沈雁石常常听到他在外间不停地踱步,仿佛一只困兽一样,脚步声充满了焦躁、不安、矛盾,还夹杂着几声低沉而急促的喘息,时不时更会有什么东西被击碎的声音。
起初,沈雁石心不在焉,对此充耳不闻,然而时日久了,那脚步竟是越来越清晰,一步一步象是踏在心上。
渐渐的,沈雁石发现自己竟不敢正视段飞鹰的目光——那强烈的,蕴含着渴求、绝望与痛苦的烈焰几乎要烧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自觉的回避。
而段飞鹰出现在寝宫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他。开始沈雁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又慢慢感觉不安起来,总觉得少了什么。每次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就会忍不住侧耳细听,当发现不是段飞鹰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总之,是不对劲了。
寝宫的门再次打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进来,夹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直直扑到沈雁石的身上。
沈雁石张开眼——段飞鹰?怎么会是他?
印象中他不是个好酒的人,碧游宫中虽有珍藏的佳酿,却很少见他喝酒,更是没有醉过。可是他今天却是真的醉了,一贯冷静阴沉的双眸此时一片朦胧,脸上也醉态可掬。
他呵呵地笑着,托起沈雁石的脸,左看右看仔细打量,忽然皱眉道:“沈雁石,你为什么不理我?”
没有必要和醉酒的人胡缠,沈雁石淡淡地道:“你醉了。”
段飞鹰发起怒来:“谁说我喝醉了?我很清醒!”
喝醉的人都这么说。沈雁石叹了口气:这人一喝醉,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大手在沈雁石脸上来回摩娑,段飞鹰痴痴地道:“雁石,除了师父,你是我在这时上唯一在乎过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在乎一个人过,你知道吗?”
我知道,沈雁石在心中轻叹。
“可是,你为什么都不爱我呢?你总是对我冷冷淡淡的。”他的样子象极了被人遗弃的小狗,表情既哀怨又委屈,还有几分可怜。
在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其实是很可笑的,但沈雁石却笑不出。对上段飞鹰的眼睛,他心头不由一震,那双眼睛里有乞求、有期盼、有恐惧,和他最熟悉的,一层层堆积起来,伴随他二十年的——寂寞!
深如海水般的寂寞!
才发现其实两人有些相似——都在渴望着爱……与被爱!
也同样无法得到!
“你一定倦了,去睡吧。”语气不自觉的放柔,好像在哄孩子。
段飞鹰眨眨眼,笑道:“我是倦了,要睡了。”闭上眼睛,将头埋在沈雁石的心脏处,“我喜欢听你心跳的声音,两个人一起跳,很热闹。”
“什么?”沈雁石没听懂,想问他,却听鼾声微微响起,段飞鹰竟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段飞鹰的身材本就高大,练武之人骨头又较常人为重,压着沈雁石,几乎令他透不过起来,偏生又动弹不得,沈雁石试探着叫:
“段飞鹰?”
段飞鹰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头在沈雁石身上磨蹭几下,寻了个较为舒适的所在,又沉沉睡去了。睡梦中嘴还不停的一张一合,发出含混的梦讫声。细听时,却是:
“雁石,爱我,爱我……”
心底深处被什么东西充盈的满满的,似乎就要流出来了。
“我知道你醒着,我有话要对你说。”
身穿水蓝色衣衫的人目光在沈雁石脸上逡巡许久,终于开口。
沈雁石张开眼:“段飞鹰要你来的?”
“不是。”顿了顿,寒水使道:“我来带你下山。”
“你?”沈雁石目中露出惊疑之色。他在天山这些日子,与寒水使也曾会过几次面,但几乎很少交谈。寒水使总是冷冷淡淡的,默默跟在段飞鹰的身后,不发一言,就象是他的影子一样。但段飞鹰交待下来的每一件事,他都会无条件服从,力求做到最好。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擅自来找沈雁石说话,已经是奇怪了,更何况还要带他走。
“你以为我是要帮你?”寒水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中露出无法掩饰的厌恶之意,“我只是不希望主人再为你痛苦下去;只要你离他远远的,让他永远也见不到你,终有一天他会将你完完全全的忘记。”
是么?沈雁石心下黯然,但愿如此吧!“什么时候?”
“现在。”寒水使解开他的|穴道,“主人又喝醉了,顾不到你。”
又喝醉了?心头掠过一丝怜惜不忍,沈雁石摇摇头,告诉自己,你离开才是帮他。跟着寒水使掠了出去。
这次的逃亡显然是经过寒水使精心的策划筹备,两人一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顺利来到山脚下。
沈雁石早已不作生还想,此时站在山下,竟觉的不似真的。回首峰顶,悠悠叹了口气。
他背对着寒水使,所以他看不见寒水使目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也看不见无声无息向他背后袭来的匕首……
匕首没入后心,既快且准。沈雁石哼了一声,向前倒了下去,整个身子伏在雪地之中。
寒水使走上前,脚尖轻拨,将他身体翻了过来,俯身去探他的鼻息。手指刚要触到对方的面颊,不料沈雁石的眼睛却睁开了!
寒水使大惊之下正想后退,可沈雁石等的就是这一刻,哪里肯放过他?闪电般出手,瞬时封住他身前五处大|穴,寒水使立足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
“见过变戏法吗?”沈雁石反手拔下刺入的匕首。依然是那把匕首,却似被削下一节,尖头不见了。还没等寒水使回过神来,沈雁石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迎风一招,匕首又还复原状。
“这不是你的匕首,是我的。”沈雁石从怀中又掏出一把匕首来,“你的在这里。”
两把匕首外形都很普通,所以也十分相似,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处。沈雁石将寒水使的那一把抛过去:“我的这一把看来没什么希奇,却是一位戏法师父送的,很锋利实用,闲来无事时又可哄哄小孩子,走到哪里我都不忘带着。当我发现你也有一把匕首时,就偷偷掉了包——会戏法的人,手都比较灵活些的。”
“可是你……”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杀我?”沈雁石笑笑,“因为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知道你非常讨厌我,甚至是憎恨。你认为是我令段飞鹰痛苦,如果放我走,你却怕我又回来纠缠于他,最稳妥的方法当然就是杀了我。人死了,迟早会被淡忘。想必你已经将一切布置得妥妥当当,好让我看来是死于意外,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寒水使咬牙道:“就算主人知道是我也所谓,只要能除去你这祸害,就算要我粉身碎骨也不要紧!”
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可见他杀沈雁石之心有多么坚决。
从没想到自己一个男子竟会被看成是妲姬、媚喜一类的人物,沈雁石不禁苦笑。长叹一声:“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头看碧游宫的方向,兀自笑了起来:“从没想过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其实死也没什么,被你杀了也不打紧,可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目光变得悠远朦胧:“我想回去见一个人,问他一句话。”
沈雁石走了。
“你的|穴道两个时辰后就会解开,应该不会被发现,现在只好先委屈你一下。”
寒水使问他:“你为什么不杀我?”
沈雁石没有回答,却反问:“你很想死吗?”
他不想死,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时候,也才发现自己并不想死。所以他只有静静躺在雪地里,等着|穴道自行解开。
沈雁石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而雪又下了起来,将他的脚印盖住,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主人应该是找不到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