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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在边上小声告诉我是公司那宗转手的服装代理出了事,当时公司把这宗业务转给另家一同行——上海台林进出口公司做,对方曾经交给我们一笔押金。按合同,对方要是赚了,我们抽一点小利润,押金奉还;对方做砸了,这笔钱归我们所有。
现在台林把生意做坏了,却还想拿回押金,几次交涉被常扬拒绝之后,就请了讨债公司上门。
按常扬的意思冲出去,吃亏是肯定的。
讨债公司派来四条大汉是什么概念?那就是黑社会打手。
公司里另外那两名男职员正好外出,一干女士都有点腿软,眼巴巴看着我和常扬。
“大家别慌,照常工作就行。LILI你马上给广场保安中心和110打电话,常总您先回办公室,我到门口看看。”
常扬哼了一声,大步走向门口。
我皱了下眉,也只得跟过去。
“您……和常总小心……”LILI一脸忧色。
我回头对她笑一笑:
“打电话吧,没事。”
快步赶上常扬,我们走到门口。
讨债公司的职员们正挤在门口小沙发上,喝着前台待客的茶水。看起来这四位老兄身材并不高大,清一色的黑西装,样子还有点憨,常扬斜睨了我一眼,似乎是说,小意思。
我无话可说。
一般来说,越是貌不惊人的打手越危险,他们虽然块头不大,但是细看身形结结实实,手骨粗壮,绝对不好惹。而且一看到我们,他们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我有种感觉,活像猎犬盯上兔子,这四位就差没把毛竖起来了。
“喂!你过来!”常扬首先发难。
对方为首的大汉霍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不是找你,我们叫的是那位快递员。”我抢在常扬继续说话之前开了口,悠闲地抬手,招呼正好进门的快递。
大汉一怔,气势顿时弱了。
我签收了快递的东西,放在前台,故意把他晾在一边。
大汉的目光在我和常扬身上转来转去,突然问我:
“您就是常总吧?”
“靠……”常扬正要说话——
“让我处理。”我用了点力气按住常扬肩膀,沉声说,“相信我。”
我和常扬身高相仿,他转头正对上我的眼睛,一时竟有点发征,嘴巴动了动,居然真的没有出声。
“常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是贵人多忘事,眼皮子不夹这点儿小钱,可我们不清了这笔帐就没饭吃了,您就算赏兄弟们一口饭吃,费费心把这帐结了,大家都好。”大汉向我走近一步,另外那三位也站了起来。
我眼角一扫公司大门,还没有保安的踪影,心里暗暗着急:
“你们是代表台林公司来的吧。不是我不肯赏你们饭吃,要帐也得要得在理,按合同我们一分钱不欠你们的,怎么给?”
我原先的盘算的是:LILI如果已经打了电话,我估计只要坚持五到十分钟,至少广场保安会出现,再坚持一会,警察也会到,先等保安和警察把他们弄走,我们再和雇佣他们的那个同行公司联系,争取在谈判桌上和平解决钱的问题,才是上策——如果我们直接跟打手们发生冲突,甚至和讨债公司结了梁子,那么以后的事就真的难说了。
为首的大汉嘿嘿一笑:
“常总,我们不管什么理不理的,反正接了活就得把钱要回去交差。”
“要是我们没钱给呢?”
“没钱?在中信富泰开公司能没钱?”
这边说着话,其他人也不闲着,一条大汉抬手就把水杯倒在前台电脑上,另一位一口浓痰立刻吐在地毯上,大呼小叫:“哎哟对不住了,好好的地毯……我给您擦擦!”
说着还伸脚在地毯上乱蹭,污渍顿时糊成一团。
“你们讨债的这一套我很清楚,但是今天你们最好不要闹事,我们已经报了警!”事情越来越难控制,我一咬牙,扬声说。
这话一出,那几位顿时炸了锅,立马摆出一副无赖嘴脸。
“你报警?我干什么了?不就说你几句吗?你不爱听了?不爱听就趁早把账还给我们呀!我现在就从这二十六层楼上往下跳,你信不信?跳下去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兄弟什么都不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在家是爸爸、是儿子、是老公,在单位是老总、是领导。我丢得起人,你丢不起。我敢在这儿当着大伙把裤子脱了,你敢吗?你不敢!”
砰的一声。
常扬拍了桌子:
“MD你们今天是成心捣乱了是不是!”
这小青年还真有胆量,二话不说扑过去,瞬间就和两条大汉扭成一团,但是很明显他不是那两位“专业人士”的对手,何况,这边还有两位正虎视眈眈盯着我。
一秒钟也不能再拖了。
啪!
我面无表情地把一个玻璃杯扔在墙上,碎片飞溅。
哗啦!
紧接着,我把放茶水的茶几一脚踹翻在地。
“我不敢?”
我淡淡地微笑着,又在前台展示架上拿起一个貌似古董花瓶的装饰品——为首的讨债人一把钳住我手腕,迫使我慢慢把花瓶放下。
“常总,你这算什么意思?”
“警察来了你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尽管手腕被拗得近乎折断似的疼痛,我仍然笑容不减,不紧不慢地说。
保安和警察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我坚决要求警察马上处理这几位闹事者,所有的同事都可以证明,他们严重骚扰了我们的正常工作,而且使我们受到了人身和财产损失。尤其那一地的狼藉和常扬脸上的淤伤,随时可以告他们伤人损物。
经过警察的协调,对方愿意当场道歉,我们也表示不再追究。
一番折腾之后,大汉们终于悻悻地跟着警察离开。
世界清静了。
LILI和其他女职员开始收拾残局,我活动几下仍隐隐作痛的手腕,看着常扬更加乱七八糟的短发,团得稀皱的衣服,还有脸上那一小块刚才大派用场的乌青,不由苦笑了一下:
“常总,您还真跟他们动手,太危险了。”
常扬却毫不在乎:
“我从小打架大的,这点小意思……还是你后面那几下镇得住,”常扬似乎不太习惯说好听的话,很快低头拉扯着自己身上明显报废了的西装,“可惜了老姐给我买的衣服,晚上她又要唠叨了!”
他呲牙咧嘴地,一副头疼的样子。
唉,真正头疼的人,应该是我。
打了个电话给妻子:
“晚上有个饭局,不回去吃了。”
“哦,你胃不好,自己当心别喝太多酒。”
“好的,我有分寸,别担心,晚上带宝宝先睡不用等我。”
收了线,我想了想还是去请示常扬:
“常总,晚上您想到哪里吃饭,需要先订位吗?”
“去蕉叶,我喜欢咖哩蟹。”
我为难了:
“蕉叶订位需要提前几天,而且也很难订到包厢,现在只能提前去排队……”
“没关系,早上我就跟老姐说好了,她去排,我们下班过去吃就行。”
果然,当我们到达蕉叶餐厅,常扬的姐姐已经在大堂占好了座位。
“你就是林涛吧,我是常莉。看来我昨晚没找错人,今天公司的事常扬说了,多亏有你在,我们都对你很满意。”大堂的一片嘈杂声中,常扬的姐姐有点吃力地对我说。
“我没说很满意,只是他胆子还不小,凑合。”常扬翻了翻眼睛。
常莉马上把注意力转向弟弟莽撞受伤的脸上,拉着常扬左看右看,低声教训着,心疼不已。
我看她衣着倒朴素大方,年纪不轻了但保养得还不错,只是,感觉上更像一位贤惠的普通家庭妇女。
而且,明明晚上有要事商谈,这两姐弟却因为常扬爱吃咖哩蟹就把会面地点定在人多嘴杂、歌舞喧哗的蕉叶,实在有点不智。
总而言之,常扬不像总裁,常家姐姐也不像大家闺秀。
这两姐弟真的能拿出一百万?
凭那间半死不活的小公司?
我点上一支烟,看常家姐弟小声商量着点菜,心里思忖。
3
菜上来后,常扬对咖哩蟹表现出极大热情,但是我的胃受不了泰国菜这样浓烈辛辣的食物,所以只好象征性地吃一点。
幸好,今晚的目的本来也并不在吃上。
“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像能随随便便出手一百万的人?”常莉问我。
谈话终于转入正题。
“老实说,是不太像,所以我也希望您能解释一下。”我谨慎地回答。
“没问题,今晚我就是要跟你把事情摊开说清楚。首先,我要说一个听起来有点老套的故事,”常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它的确是真的。”
“愿闻其详。”
“我今年30了,但是常扬才19,我们两姐弟年龄差距很大是不是?”
“嗯……什么原因?”
“常扬不是我亲弟弟。他四岁时,亲生妈妈得了绝症,死前托我们家照顾常扬,所以,常扬等于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对了,他的父亲是……”常莉轻声说了一个名字,我暗暗吃惊,某豪门的第二代里以风流著称的人物,而且刚刚在那次著名的海啸中意外身亡。“常扬的妈妈当年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名份,只能独自抚养常扬。你们男的爱看新闻都知道吧,今年他父亲突然死了,据说,那家老爷子希望把流落在外的男孙找回来。”
“哦。”
“我劝常扬去和亲人相认,我认为这对他前途有好处。”
当然,这一家虽然不能说是顶级豪门,但老爷子一手一脚挣下的家族产业也相当可观。
“什么好处,当我们是骗子防!”边上的常扬吐掉一根咖哩蟹脚,“不是老姐你坚持,我才不稀罕!”
“家大业大,小心谨慎一点很正常。”常莉瞪弟弟一眼,“什么档案调查、DNA测试我们都按他们家要求去做了,常扬确实是他们家的孩子。”
“那么,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难题呢?”
“嗯,血缘关系是确认了,但老爷子见过常扬后对他很不满意。”
我不禁失笑,这简直是肯定的。
常扬直翻白眼。
本来一脸忧心忡忡的常莉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家庭,没想过要培养商界奇才,而且常扬从小就是个皮大王,逃课打架他最能,学习成绩是提不上档次的,只能上个职业学校混混,而且最不服管教,也就我说他两句他能听一下。”
“当然,你是我的老姐嘛。”常扬嬉皮笑脸地。
“别闹了,我说正事呢。”常莉轻轻敲一下弟弟的头,“后来老爷子把这家小公司丢给常扬,勒令他学习打理。我们都不太懂做生意的事,林先生,我希望你能帮助他。年底老爷子就八十大寿,在这之前如果公司上了轨道,常扬又能真正被老爷子接纳,在寿宴上他的身份才会正式被承认,他应得的家族企业股份也才会划在他名下。”
“所以,我需要帮常扬把公司搞好,而且让他成为老爷子喜欢的那种青年才俊,对吗?”
“没错,林先生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妨老实对你说,常扬许诺给你的一百万,我们现在确实拿不出来,只有常扬得到家族股份之后,才有能力兑现。”常莉笑着说,“所以,我们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
我叹了口气,又拿出一支烟。
常莉以满怀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而常扬还在表现他的好胃口。
“常小姐,要办好一家公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记得我当初在论坛上写的话吗?我是急需要钱……”我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