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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月儿的陪读陪练下,柳润生的进步神速。
仅半个月他就可以流利顺畅地读完整篇课文,发音正确。
二十多天后,月儿和他一起听《新概念英语》里的课文,他已基本能猜出大概意思。
而此时,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最后的考验也终于到了。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又是一年高考时。
高考考场就设在一中,月儿他们和高二学生一起放假三天,腾出地方设考场。
也许是因为曾经和柳润生一起学习过,月儿对他的成绩很牵挂。
这三天她虽然在加工厂里忙碌,但心里却默默为柳润生加油鼓劲,希望他考个满意的好成绩。
三天后,月儿再回到学校时,学校已恢复了昔日的模样。除了校门口挂着的标志考点的红色条幅还没摘下,月儿已看不出就是在这里,上百名学生曾经历了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严酷的考验。
高考结束后,紧接着就是月儿他们的期末考试。
也是三天严肃紧张的考试,月儿他们在闷热的教室里挥汗如雨地答着题。
答题空隙,月儿想:当初柳润生就是这样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答着高考答卷吧。
想完又暗笑:自己从何时起竟然让他悄悄地走进自己的心里?是因为在那将近一个月里,一起学习时的默契和不知名的快乐?还是学习间隙,他们讨论某些问题时,惊喜地发现两个人的看法和理解竟然那么相似?
也许正是有了这丝丝缕缕的思念和牵挂,月儿的心情变得饱满而充实,如同麦田里即将成熟的麦穗。
那一片片茂盛蓬勃等待收获的麦田,在夏日的微风中摇摆起伏,承载着庄稼人沉甸甸的希望。
父亲经常在夕阳西下时,蹲在田头,抽着烟锅子,眯着眼舒心地看着它们,就象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播种、浇水、施肥、除虫、拔草,多少辛苦的劳作,再加上老天今年开眼雨水足,才会有这么好的收成。
父亲看着眼前的地,想着家里两个争气的孩子,这烟吧嗒吧嗒就抽得格外香甜。
孩子们也和这庄稼地一般,勤奋好学,不荒废光阴,所以给他捧回了优秀的成绩。那一张张金灿灿的奖状就明晃晃地贴在上房的墙壁上,引来多少客人羡慕的目光啊!
自古读书种地两件大事。他自己读书少,一辈子只知道苦哈哈地种田。逢到老天爷不长眼,天旱少雨,辛苦的付出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连一年的吃喝都成问题。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虽然生在这绵延大山,长在这荒凉山沟里,却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走出大山,象城里人一样过上不愁吃穿,舒适方便的生活。
他是去过省城的。
省城里高高的楼房,他一眼看去就有些头晕,一直思忖着:房子盖的这么高,不是触不到地气么,人离开地气能活得滋润吗?可是再看那些楼里出来的人,个个精神十足、红光满面,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比他一个天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农民,不知道有多神气;
那一辆辆小汽车又漂亮又敏捷,在他面前眼花缭乱地穿行着,吓得他不敢过马路。深色的车窗后坐着什么人,他一个都看不见。
他这辈子只见过乡长坐的高级轿车,那车在乡里绕了一圈,就变得灰头土脸的,上面布满了孩子们的脏手印。完全无法跟这些光鲜锃亮的轿车相比。
唉,只有出过大山的人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精彩诱人。
哦,对了,还有自来水,那就象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水龙头一开,清冽冽的水就喷溅出来。哪里象是这穷山沟,井水都快要见底了。一桶水提上来,几乎有小半桶的泥。
不过,就是那自来水有股子怪味,不如咱井水甜……
父亲正想得出神,却听见月儿在山梁上远远地喊着:“爸,回家吃饭啦。”
他回头看了眼女儿夕阳下模糊的身影,挥了下手,表示听见了。把烟锅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倒出里面的烟灰,重新慢悠悠地又点了一锅,猛吸了一大口,咳嗽了一阵子,才直起身子双手背后,溜溜达达地回家去了。
晚风将他冲鼻子的烟味送到麦地里,熏的原本象将军般趾高气扬挂满麦穗的麦秆一阵子前仰后合,象金色波浪般泛起美丽的涟漪……
收——麦——啦……
收麦了,庄稼人最忙碌紧张也最喜悦满足的日子到来了。
父亲选在最晴朗的一天开镰收麦。
头一天,父亲就从布满蛛丝的架板上取下沉睡已旧的镰刀,仔细地擦拭着它,就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儿子,然后嚯嚯的磨刀声便在院子里响起。
雪亮的镰刀在阳光下闪耀。父亲用手指试试刀刃,满意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五点,天还没全亮。全家人吃过早饭,提着水罐和前一晚炸好的油饼,扛着镰刀去地里收割麦子。
月儿是头一次使用镰刀,有点笨手笨脚。她看着旁边的父母亲和弟弟熟练地手起刀落,那一茬茬的麦子便听话地倒在地上。而她自己总是畏首畏脚,怕不小心没割到麦子,却伤到自己。
但很快,笨拙的月儿就掌握了使镰刀的诀窍。熟练运用镰刀后,那些麦子也听起话来,顺从地随着她的动作倒在身后的地上。
月儿一直弓着腰努力的割麦,她知道自己拉大家很远,但她顾不得丈量距离。
渐渐的,汗水滑过她的额头、鬓角、鼻尖,顺着下巴落到地上。她怕晒黑皮肤而特意穿的厚衣衫也慢慢湿透,胳膊越来越沉重。
直起腰来看看前面的父母亲和弟弟,仍然不知疲倦地朝前行进,只留下一侧的麦子和身后整齐的麦茬。
她摘掉草帽,用脖子里的毛巾擦着汗,趁机歇一歇几乎直不起来的腰。
稍歇一会,她似乎有了些许力气于是又继续弯腰割麦……
一家人一直忙碌到中午12点多,太阳升的老高,热得受不了,父亲才让大家停下来,躲在阴凉的树下喝水、吃饼、休息。
此时的月儿已经累得疲惫不堪,腰直不起弯不下的。发上、皮肤上沾满灰尘和麦芒,刺痒不已。
青墨的情况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晒得黑亮的脸上被汗水冲的左一道右一道,像个大花猫;身上的白衬衣已被汗水泡成淡黄色。
他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闭着眼,全身脱力般的,累得只会喘气了。
麦收时节(下)
月儿渴坏了。
她取出碗从水罐里倒了一碗茶水一口气喝完,又重新倒了一碗连同饼子和碗一起递给青墨。青墨稍微欠了下身,有气无力地靠在树上,接过饼和水。
月儿靠着树疲惫地坐在草地上,看青墨大口大口地喝水,连气都不换,急着喊:“别着急,慢点喝,小心呛着。”但已经晚了,青墨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完,青墨才象活过来一样,有了点精神气,他看着仍在田里忙着捆收割好的麦子的父母亲,叹口气说:“唉,人家现在都用联合收割机了,就咱这穷山沟还用手和镰刀这么原始的方式收麦。这么多亩地,得收几天啊!”
月儿也叹气:“唉,就算有现代化机械,那也得能进这山沟啊。收完麦子还要脱粒、扬场、入仓。哪一样活都累死人呢。想想真发愁。”
青墨说:“你是女子,爸妈心疼着呢。我听妈跟爸商量,明天不让你下地了,说怕把你晒黑了,嫁不出去。就让你留在家里做饭、喂牲口什么的。爸没吭声,估计是同意了。唉,你总算逃脱了这苦活,我可就惨了!”
月儿心里先是一喜,接着就有些愧疚地看着青墨。青墨嘴里机械地嚼着饼子,眼睛已经有要闭上的趋势。
说句心里话,月儿怕极了干这种枯燥苦累的农活,但她知道少一个人,剩下的人更累。
“不过,我不割麦,可以碾麦呀。总之,这么多农活呢,我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还是别跟自己逞强了。”月儿思想斗争了一会,总算找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中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太阳极毒,酷暑难忍。父亲善解人意地没让大家上地,说等太阳稍下去些,再干活。
一家人就在树荫下,靠着大树,歇起午觉来。
远处山谷里的布谷鸟傻乎乎地叫着,头顶树枝间蝉鸣一声紧似一声,旁边父亲响亮的扯酣声,吵得月儿难以入睡。
她索性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着玻璃般透明晶莹的蓝天,以及间或飘过的一朵朵白云。
金光灿烂的阳光趁机冲破树叶的障碍,照在她的脸上,让她一阵阵眼花,不自觉地闭上眼,渐渐睡去……
晚上,直到天黑得再也看不清楚割麦时,一家人才披星戴月、疲乏无力地回家。
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走在当先的父亲就发现家里竟然来了贵客。
“他柳叔,生娃,你们咋来了呢?”父亲吃惊地招呼声让随后跟着的月儿也惊讶不已。
柳叔呵呵笑着说:“这不是到了麦收的时候了嘛。我家的地早就租给了别人。娃娃考完试闲在家里也是闲着,不如就让他到你们家来搭把手,帮帮忙。也算是体验一下农忙生活,以后就不会随意浪费粮食了。”
借着窑里明亮的灯光,月儿看见院子里站得可不正是柳家父子。
母亲惊喜地说:“哎呀,这可太好了。只是生娃从小在城里长大,没吃过苦,恐怕干不惯那累人的活计。”
柳润生腼腆地说:“姨,不用担心,我是男人,啥苦都能吃。”
青墨不以为然地说:“能不能吃得了苦,得明天下了地才知道。润生哥,别看你现在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地,等明天一晒,你就和我一样成黑蛋蛋了。”
柳润生笑笑说:“男人不怕皮肤黑。黑了显得健康。”
这时母亲已经拍打完身上的土,进窑舀水洗了脸和手,开始点火烧水煮米粥。
父亲拍打完身上的尘土和柳叔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抽烟说话。
青墨在父亲的吩咐下,取出磨刀石和镰刀一起放在父亲身边,敷衍了事地拍了拍身上浮土,就进了窑一头栽倒在炕上。
月儿摔打着毛巾拍干净身上的土,走到柳润生身边,问他:“考得怎么样?”边说边往窑里走。
柳润生随着她进了窑,边走边说:“我觉得考得还行。不过估完分好像进不了清华。有点遗憾。”
月儿说:“恭喜你。就算进不了清华,你也一定能进重点大学。”
柳润生点点头:“是啊,清华虽然进不了,不过应该还是能进其他重点大学。这次英语成绩考得很不错,多亏了你的辅导。”
月儿笑着说:“你太谦虚,是你自己的基础好,人又聪明好学才会有那么好的成绩。”
母亲接话道:“就是,生娃一看就是个机灵娃。——月儿,给你爸端盆水,让他先洗洗。你爸今天最辛苦了,你们姐弟两个活儿没干多少,就叫苦连天的。唉,到底是年轻人吃不了苦呀。”
月儿羞得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