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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给我记住,往后不准再提这个死字。”他怒视我,眼中犹有余悸。
我犹自喘息,说不出话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侍女在外头回禀,“禀王爷,府里已经没有药引,无法煎药了。”
萧綦大怒,“蠢才,府里没有就出去找!”
那侍女忙道,“奴俾问过药童,那味药引只有太医院才备得有,外间无法寻得。”
萧綦一顿,似乎想起什么,默然片刻道,“拿我的手信去太医院。”
侍女应命退去。
他转头看了看我,似怒实笑,“看你做的好事,平白添出许多麻烦!”
我默然,抬眸望向他,他对上我的视线,竟下意识闪避,复又勉强一笑,“怎么了,发什么呆?”
“那是什么药,为什么这么重要?”我直视他眼眸深处,轻轻开口。
乍明还暗
我望着萧綦沉默阴冷的面容,巨大的恐惧,如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攥上心头。
喉间还留有那药汁辛涩甜腥的味道,沿着咽喉,泛起阵阵寒意,不由自主扼住自己颈项,想呕出那股令人恐惧的味道,却绝望地发觉为时已晚。
“你给我喝了什么”,我颤颤望着他,哑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闭上眼,薄唇紧抿,眉心陷下一道刀刻般的深深皱痕,开口竟带了一丝破碎的求恳,“不要问,听话把药喝了,什么都不要问,好不好?”
眼前的人真是萧綦么,真是我那英雄盖世,无所不能的夫君么?
此刻,他脸上竟有着如此悲哀无奈的神情,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依然怀着一丝求恳。
种种前情旧因,在我脑中飞速闪过,那股熟悉的药味,似曾相识的记忆,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
我撑住额头,痛苦地闭上眼,竭力思索,想要抓住点什么,然而记忆中点点残损的碎片,飞舞缭绕,却总也抓不住最要紧的那一片。
他握住我手腕,陡然将我拽入怀抱,吻上我紧蹙的眉心。
我绝望挣扎,疯狂般捶打他的胸膛,长发散乱,泪水纷落,缕缕发丝与他的唇,他的手指,他的气息深深纠缠,爱恋嗔痴,悲怨迷离,哪一种都逃不过宿命的沉沦。
他环紧了我颤抖不已的身子,良久,缓缓开口,“也许隐瞒真相对你更不公平……阿妩,我要你记着,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放弃你。”
他望着我双眼,声音低涩,“那药,是血厘子。”
这喑哑的一句话,却似在我耳中炸响晴天霹雳。
原来是血厘子,我怎么会忘记了这一味药。
宫中女子,最谈之色变的毒药,不是鹤顶红,也不是孔雀胆,而是这毒不死人的血厘子。
我曾见过这种鲜艳的籽实,小小的一枚,艳如血珠,妇人服后轻则堕胎,重则不育。
宫中失宠获罪的妃嫔,一旦被赐下这道药,便意味这此生荣宠的终结。
而那腥甜辛涩的一碗药,由御医开出,专人熬制,萧綦每天亲自看着我喝下,不知不觉已经一连半月有余。我的丈夫,我最信赖依恋的人,就这样一天天,眼睁睁,逼着我喝下血厘子。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药效渗透血脉,深入骨髓。
看着我终此一生,再也不能生育,永远不会拥有我们的孩子。
看着他的后代,不会再有王氏的血脉,不会让这野心勃勃的家族再有机会崛起。
——原来,如此。
一切不必开始,就已经结束,我终究是逃不开这场宿命。
丝丝的寒意从肌肤袭上来,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触手,密密在心底滋生蔓延,将整个心胸爬满,缠绕得不见天日,只剩下心底空白的一片,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绝望,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落落的死寂。
头脑却清醒无比,前因后果,一遍遍在眼前放大,无数个声音在耳边重复这个结局。
什么鹣鲽情深,什么生死相随,终敌不过那颠峰之上最耀眼动人的权势。
我茫然抬眸,他的面容在我眼里忽远忽近,渐渐模糊。
他声声唤我的名字,神色焦虑,嘴唇开合,仿佛说了许多许多,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见,陡然察觉,整个天地都安静了,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周遭一切都蒙上了灰蒙蒙的颜色。
我好累,累得不想理会,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一刻,我只想沉沉睡去
……
昏沉沉,似在梦中,又似有些清醒,恍惚感觉到他的怀抱和体温,感觉到他一声声低唤。
可是我不想醒来,不想再睁开眼睛。
陡然间,那股噩梦般的辛涩药味再度灌进口中,我猛然从昏沉中惊起,本能地挣脱,却被一双手臂禁锢得不能动弹,任由那药汁一点点灌入,毫无反抗的余地。
我终于放弃挣扎,一行泪从眼角滑落。
他放下药盏,轻轻拭去我唇边残留的药汁,动作轻柔,一如最深情的丈夫。
然而,我望着他的面容,这张令我深深眷恋的面容,却仿佛看见最冷血的魔。
“现在,王爷满意了?”我微笑,声音轻若游丝。
他的手僵在我唇边,一双黑眸凝住,定定望着我。
我笑出声,“王爷不觉得麻烦么,你不想要王氏血脉的子嗣,只需一纸休书,另娶个身份清白的王妃即可,何必多费周章,算计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
他眸光骤然收缩,森森寒意涌上,“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堪之人?”
我与他冷冷对视,“王儇愚笨,不知王爷是什么人,只是一厢情愿,曾当王爷是终生相托的良人。”
他放开我,一字一句寒声道,“我所说一切,你都不信?”
我想不起他说过什么,只知道那一句“血厘子”,已经足够。
“我信,王爷说什么我都信。”我淡淡一笑,“我怎敢不信王爷,怎敢不信我的夫君。”
他望着我,凌厉眉目间,一层寒霜渐渐融化,化作无尽悲哀惨淡,眼底有什么东西丝丝碎裂。
“生生死死我们都过来了,唯独,过不了这一道坎……你终究,还是不肯信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怕人,我亦痛彻心扉。
还能说什么呢,一切已经太晚,这一生爱恋纠缠,不过刚刚开始,转眼就已成灰。
慈安寺,紫竹别院,暮秋霭色将青瓦修竹,白墙衰草尽染上淡淡凄清。
我与母亲对坐在廊下,徐姑姑沏上一壶明前新露,袅袅茶香中,听见远处经堂传来梵音低唱,一时间心中空明,万千俗事都化作云烟散去。
母亲捻着佛珠,轻轻叹了一声,“明儿又是你小姑姑的忌日了。”
我的小姑姑,庆阳王妃王蕤,算起来辞世已经十二年了。
“阿蕤走得早,倒也未尝不是幸事。”母亲摇首,恬淡中流露些许伤感。
我黯然垂眸,不错,小姑姑其实是最幸运的人,虽然红颜早逝,却留下与庆阳王的一段情深佳话,安享身后哀荣,不必目睹十二年后的宫倾家变,更不必经历夫家与亲族相争的惨烈。
太后,母亲,甚至是我,都及不上她的幸运呢。
“天色也不早了,今晚你就宿在寺里,等明天一起给阿蕤做过法事再回吧。”母亲口口声声说自己勘透世事,其实不过是在佛门中觅得一处净地,逃避现实伤痛罢了,说到底还是忘不了儿女亲情。每次我来探望她,都舍不得我离去,总想留我多待片刻。
我歉然笑笑,“明儿我再来就是了,宿在寺里总不大习惯。”
母亲不语,徐姑姑却接过话头笑道,“郡主是怕王爷牵挂吧,都说豫章王伉俪情深,倒果真是浓情似蜜,依奴婢看啊,公主还是不要挽留郡主的好。”
母亲了然,与她相视而笑,我垂眸不语,浮起一抹浅浅笑意,心中却阵阵刺痛。
不错,在外人眼里,我与萧綦依然是伉俪情深,浓情似蜜,我又怎么忍心让母亲知晓个中苦楚——自那日之后,我与萧綦已是形同陌路。
一连十余日,他都宿在书房,早出晚归,即使两人相对,也是漠然无语。
他依然每晚来我房里,只不过是冷冷看我将药喝下。
既然他如此憎恶我们王氏的血脉,我又何必痴妄,还一厢情愿期盼着拥有他的孩子。
我再不抗拒服药,然而每次当着他的面,将药饮下,仍是心痛难当。
那一碗药,对他竟然如此重要,一天都不容缺漏。
我苦笑,鼻端微微酸涩,竟有泪盈睫。
“阿妩,怎么了?”母亲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掩饰地一笑。
“没事,就是有些乏”,我抬手揉揉额角,“天色都暗了,母亲也早些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我说着振衣起身,不觉胸口一窒,眼前昏花,几欲跌倒。
徐姑姑慌忙将我扶住,母亲一时忧急失色,连面前茶盏也带翻了。
我稳住身子,勉强笑道,“看你们急的,我不过是一时起身急了,没站稳而已。”
母亲满面紧张,“阿妩,你果真没事么,到底要不要紧?”
我失笑,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能有什么要紧,我一向都好得很,倒是你要自己保重才是。”
“佛主慈悲”,母亲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宣佛号,“保佑阿妩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见母亲如此担忧,我心中感动,愈是觉得酸楚。
“阿蕤,你也要保佑这孩子”,母亲仍是捻着佛珠,闭目喃喃低语,“保佑她身子康泰,别让她也受那样的罪……”
母亲真是多虑了,求佛祖也就罢了,连小姑姑也求,这不是乱投医么。
我有些好笑,正欲开口,蓦的心中一动,隐隐想到了什么,那念头却一闪即逝。
辞别母亲,徐姑姑一路送我出来,我兀自低头沉吟,苦苦寻思着方才的念头。
有什么事情,跟小姑姑相关呢……她过世的时候,我才七八岁,如今记忆一片模糊,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想得出神,连徐姑姑对我说话也没有注意到,直至她重重叫了一声,“郡主”,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我们已经到了寺门。
侍从车驾已经候在外头,我对她一笑,“徐姑姑请回吧。”
“是,郡主保重,奴婢告退了。”她欠身,掉头退去。
“徐姑姑——”我蓦的叫住她,“请留步,我有话问你。”
我与她单独走到幽静无人处,“我想知道,小姑姑为什么那样年轻就走了。”
徐姑姑愕然,似乎不愿多说,只长叹一声,“庆阳王妃实在是红颜薄命。”
“小姑姑成婚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子嗣?”我迫住她,执意追问。
徐姑姑迟疑半晌,终究还是垂下目光,“郡主想必是知道了什么吧,公主和相爷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只恐为郡主招致不祥,多年不准任何人提起……也罢,如今郡主已经成人,奴婢说出来也无妨了”,她喟然叹息,“郡主可记得,王氏先代多有女子薄命早逝么?”
我咬唇点头。
“也许是你们王氏女子一门贵胄,红颜招妒,几乎每一代都有人患上那个病,连御医都说不出名堂由来,用遍天下灵药,也治不好……许多女子都活不多三十岁去。当年庆阳王妃,大婚不久就咯血病倒,眼看药石无效,所幸当时的太医院长史医术高明,竟然找出了克制那个病症的方子,只是……”徐姑姑悲伤语窒,说不下去。
“只是那药引,偏偏是致人不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