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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怀恩低下头,“王妃过誉,末将不敢当。”
“姻缘之约,不同寻常,虽说这世上真正如愿的姻缘屈指可数,可我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切勿再添怨偶。”我敛去笑容,深深看他,这是肺腑之言,亦是有感而发,“即便不能相爱,也要相敬相亲,不离不弃。”
宋怀恩终于抬头看向我,细长深邃的双目灼灼迫人,脸颊微微有些发红,“王妃教诲,末将谨记在心,永不敢忘。”
数日后,姑姑病势渐好,神志已经恢复清醒。
我禀明了姑姑,以她的名义下旨,感念玉秀舍身救主,护驾有功,封为豫章王义妹,赐名萧玉岫,择吉下嫁抚威将军宋怀恩。异日又降旨,赐下金银田产若干,晋封宋怀恩为二等忠显伯。
姑姑对我的意愿一概默许,她是真的老了。
无论多么强势的人,一旦老去,总会变得软弱。在她孤立无助的时候,我适时站在了她身后,成为她的依靠和支撑。冥冥之中,我和姑姑的位置已经互换,从前一直荫庇我的姑姑,如今开始依赖我,而一直在家族庇护下的我,却成长起来,代替她成为新的一代庇佑者。
如果说男人的天职是开拓和占领,那么女人的天职就是庇佑和守护。
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位伟大的女性,做为庇佑者,一代代承袭着这样的使命,比如太后、姑姑、甚至我的母亲——只是我的母亲不够坚强勇敢,最终选择了逃避。
而我不会,永远不会。
我坦然接受我的使命,却不会甘愿承受她们那样的宿命。
姑姑的病,对朝臣只说是遇刺受惊过度,父亲和萧綦也只以为她是忧惧劳累所致,只有我知道,她的病,恐怕已经不是任何药石可治——因为,她的命早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着。
姑姑的一生,三分给了家族,三分给了儿子,还有三分,却不知道系在谁的身上。
病榻上气若游丝的皇上,天牢里获罪待死的那个人,都是她生命中至为重要之人,却也都是被她一手逼上了死路。
我每日都进宫探视她,虽见她依然憔悴,却倔强的康复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母仪天下的气度风华,毕竟她还有那么多牵挂,怎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不独是她,所有人都依然忐忑,整个宫廷朝野并未因逼宫之乱的平息而安宁。
皇上一息奄奄,时日无多,却依然是名义上的九五至尊;
太子还未接掌朝政,朝中一派是父亲,一派是萧綦,已成对峙之势;
二皇子子律携皇上密诏南逃,随时可能再起事端;
右相温宗善获罪待死,却因萧綦的干涉,有待彻查聆讯,暂时收押在牢中;
整个朝政都在权势更迭之际,越发沉浮动荡,暧昧不明。
唯一让人略感快慰的好消息,就是东宫太子妃即将诞下嫡皇孙。
宛如姐姐与太子婚后多年都未有子嗣,倒是好几个侧妃和姬妾都纷纷诞下子女,然而仅有的两个男孩都不足月而夭折,余下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儿。
东宫无嗣,一直是困扰皇室多年的忧虑。
宛如姐姐生性淡泊,与太子本就不睦,以致多年仍无所出,加上谢家失势之后,她在宫中的地位渐渐没落,时常有人非议中伤。
一别两年,那日再见到她,容颜清婉依旧,体态却已经略见臃肿迟缓。
我与她,竟也相对无言,曾经那样要好的姐妹,如今疏离已久,只余相视一笑,尽在了然。
当年那个水莲花一样的女子,现在已经变成一个雍容淡定的妇人,将为人母的喜悦,在她脸上幻化出淡淡光华,过去的浅郁轻愁都化作温暖慈和。
当年她也是身不由己被推入深宫,纵然贵为太子妃,终究是意难平。
我们都一样陷入宿命的姻缘,只是,我比她幸运得多,遇到的是萧綦,不是别人。
而宛如,眼看着她那风流荒唐的太子夫婿,姬妾环绕,流连花丛,却只能默默退守自己的角落……这么些年过去了,再怎样的怅惘不甘,终究还是敌不过日复一日的深宫寂寥。
她说,一辈子那样长,总要有个寄托的。
什么都会变,身份会变,权势会变,恩爱会变,一切都不是她能永远拥有的,只有孩子,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这深宫里漫漫的岁月,于我只是锦绣年华,烂漫回忆,于她却是无限惆怅。
或许她说得对,一切浮华都不长久,只有母亲,这个天底下最高贵的身份,才是任何权势都超越不了,替代不了的。
从前对小孩子从未有过好奇,如今却隐隐开始期待,有一个自己的小小的孩子,不知道会是怎样神奇的事情。
“不知道我们以后的小孩子会长得比较像谁?”
夜里,躺在萧綦臂弯,我突发异想,“如果是女孩子,还是不要像你,太凶了,要像我才好。”话一出口,顿时后悔,又要被他笑话了。
我不好意思的将脸藏在他胸前,却半晌没听见他的笑声,只听得均匀的沉沉的呼吸。
他早就睡着了,大概连我说什么都没听见。
这些日子,萧綦早出晚归,整日政务繁忙,常常是一整天都很难看见他。
夜里,唯有躺在枕上的片刻才得单独相对,他却又疲惫不已,难得说上几句话就沉沉睡去。
最初在宁朔,那段浓情缠绵的时光尚嫌太短,如今回到京城,反而越发身不由己。
俨然新婚似的炽热,一旦在政事纷扰中冷却下来,顿时提醒我想起那些纠葛难解的恩怨。
不过短短时日,萧綦已经一跃而为炙手可热的权臣,外有重兵之力,内居庙堂之高,连父亲都被他暂时压了下去。过去由叔父一手掌握的京机戍卫大权,被他的铁骑精卫夺去一半,连宫中都密布他的人手。
我清楚,这一切翻覆天地的布置,并不是短短数日可以做到的。
他暗中谋划布置一切,只怕也不只一年半载了。
我心中一直存着的疑问,想问他,却迟迟问不出口。
为什么子律可以那样轻易逃出京城?
为什么右相下狱,却又不杀?
其实我又何需问呢,无非是想听他亲口印证一遍,以绝自己最后一丝迟疑。
留着皇室和父亲最忌惮的两个心腹之患,对他而言,无异于手上增添了胁迫朝廷的筹码。
能够协助子律逃出戒备森严的宫城,又能阻拦赐死已经下旨定罪的死囚——萧綦的势力,究竟延伸到了多深多远的境地,竟是连我也想象不到。
这个躺在枕边的男人,我从来没有看透过。
只因了那一剑光寒十四州的震慑,因了命悬一刻的生死相与,因了后来的种种,我便将一生都交付给他,即便舍弃了整个亲族,也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我爱着这个男人,毫无疑问,他是我抛开锦绣少女情怀之后,所遇到的,真正倾心之人。
我们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一样的强硬,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自私冷酷,爱自己超过一切。
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相知相爱。
只是不知道这份爱恋,又是否能超越一切纷争,容我们相携到老,但愿这不是奢望。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约莫四更天时,似乎被什么惊醒,睁开眼却是一片静谧。
大概又是梦吧,我翻身欲睡,却无意间触到萧綦,他并未清醒,却下意识伸手将我紧紧环住,在我后背轻轻拍抚,一如往常时候,每当我睡不安稳,他就这样哄我入睡,像哄一个孩子。
我望着他沉睡中柔和而坚毅的轮廓,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深深触动。
这样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温柔的宠溺着妻子的寻常男子,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生杀与夺的王爷——然而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是我深深恋慕的人,是我唯一的挚爱。
心中陡然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渴望拥有一个他的孩子,和他一模一样的孩子,那将是世上最奇妙最幸福的事情吧。。。。。。我痴痴看着他,吻上他的唇,流连不舍。
他自睡梦中醒来,回应了我的痴缠,两个人的脣舌身体渐渐炽热的交缠在一起。
“阿妩,阿妩”,他叹息般呢喃我的名字,“你这可恶的妖精,简直要缠到我命里去了。”
我的长发撩绕在他胸前,如妖异的藤,缠绕在树身,直直缠进他的生命。
。。。。。。
五更时分,天已渐亮,我静静伏在他胸前,明知道他再不起身就要误了朝会,却仍任性地缠住他,假装睡熟,不准他起身。
他无可奈何,却又情不自禁,正缠绵间,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人叩响。
我恼了,翻身坐起,正欲斥责那个没规矩的侍从,却听那人压低嗓子,惊颤颤地说了一句——“禀王爷,皇上四更时分驾崩了。”
宫变
胤历二年九月,成宗皇帝崩于乾元殿。
天下举哀,奉梓宫崇德殿,王公百官携诸命妇齐集天极门外,缟素号恸,朝夕哭临。
翌日,颁遗诏,着太子子隆即位,豫章王萧綦、镇国公王蔺、允德侯顾雍受命辅政。
越五日,奉龙轝出宫,安梓宫于景陵,颁哀诏四境,上尊谥庙号,祗告郊庙社稷。
——千百年后,留在史册上的不过是这样短短几行文字,如同每一次皇位更替的背后,凭一支史官妙笔,削去了惊涛骇浪,血雨腥风,只留面上一层锦绣繁华。
而我,却永远无法忘记这个夜晚的惊心动魄。
皇上虽然病入膏肓,却绝不至于猝然暴卒,就在两天前,御医还说他至少能捱过这个冬天。
只要皇上活着一天,两派的势力就依然维持在微妙的平衡点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他病入膏肓,受制于人,却仍是天命所系的九五至尊。
谁也不曾料到,一夜惊变,他竟然在这个最微妙敏感的时候,撒手人寰。
一时间,我全身僵冷,与萧綦四目相对,竟被他眼底迸发的杀机所震慑。
片刻前还是旖旎无限温柔乡,转眼间,寒如冰窖。
萧綦立刻传令禁中铁骑亲卫封闭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大内;将皇上身边所有侍从及太医院诸人全部下狱,严密看管;京郊行辕十万大军严守京城四门,随时待命入城。
我默然立在屏风后面,望着他凛然而立的背影,听见他略一沉吟,复又果决下令,“传胡光烈,率三千虎贲军前往镇国公府,保护阖府上下。”
我身子一晃,几欲跌倒,耳中嗡嗡作响,仿佛被一柄利刃直直穿心而过。
“王妃”,侍女惊呼,上前将我扶住。
他闻声回头,目中锋锐杀机与我的目光相触,杀气略略敛退,悯柔之色却是一闪即逝。
我哀哀望着他,嘴唇微颤,却又硬生生咬住下唇,说不出半句求恳的话。
他下意识迈出一步,欲来扶我,却又顿住,目光复杂莫测,在我脸上流连良久,分不清究竟几分绝决几分缠绵——四目相对的这一刻,明明只是瞬间,却似万古一般漫长。
终究,他还是掉过头去,大步跨出门口,匆匆而去,再不回顾一眼。
我无力地倚住屏风,漾起一缕苦笑,苦彻了肺腑。
如果有一面镜子,照得进人的心底,我很想看看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裂为两半。
一半是血浓于水的亲族,一半是生死相与的伴侣,到底哪一半更痛,我却麻木得分辨不出。
“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