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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含紫帝女花-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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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说出这句话后,她感到身下羽翼蓦地一颤,随即看到一缕绯红色烟雾自他口中飘出。那烟香缥缈醉人,鼻尖甫一触到那烟气,她登时便堕向了梦境。 
  睁眼时,她看到草叶尖在眼前轻轻颤曳,上面犹自带着一滴晶莹水露。她拈过一枚凑到鼻尖,忽然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很遥远的从前。 
  蓦地起身,胸口的伤处撕裂般剧痛不止,但血分明已经止住。 
  神智一清醒,她脑际蓦然闪过昏迷前的一景。她撑起身子,四下找寻,却再也看不到那个她曾熟悉的人,也再看不到那只方才负她飞入九天的凤。 
  心头骤然一冰,举步间胸口仍是撕扯着隐隐作痛,但已是顾不得了。她迈着铅重的步子走出几步,才醒觉此处是襄樊,是襄樊西郊——通往菊花谷的路途,上回带瑾儿出来,她曾来过这里。 
  只在一梦之间,他已将她送回襄樊,而他呢?现在该是已离开帝都了吧? 
  她应当早些赶回宫里看望瑾儿,也该回候府同秦翦报个平安。可是她的脚步,却向着遥遥处那轮廓隐现在山荫中的离宫迈去。 
  秋叶萧索,山影寂寞。不知是否因为脚底无力,眼见那离宫方向依稀就在不远处,然而脚下的步子却似将这段距离无尽拉长——那仿佛是她一生也到达不了的前方。 
  她心头惊掠起这个想法,蓦然顿下足步。眼见日影西斜,天色将晚,她深深抑下心中那一抹哀伤,不容自己有思考回顾的间隙,便即返路而回。 
  然而,方刚转身,便见脚下的山道间,依稀立着一个白色人影,隔着长长的石阶望着她。白衣男子衣袂飞扬,在夕影下翩翩而立,路旁萧萧落叶飘落在他身上,一眼望去,他单薄身影更添落寂。   
  第十四章 中秋 (2)   
  那一瞬,仿佛让她看到多年前,大凰国的皇宫中,那个孤立在寒梅深雪中,白衣萧索的少年。 
  “你要去哪里?”她缓缓步下冗长石阶,立在他面前,轻声问他。 
  “由何处来,便回何处去。”秋风忽起,他长发拂过她面颊,丝丝的冰凉,透入她心底。 
  短短九字间,他已掠过她,二人的鬓发交缠了一瞬,便被秋风吹离,她再回首时,眼里只看到他白衣落寞的背影。她凝下目中泪光,缓缓地问:“雪岚,你我还有再见之日吗?” 
  她见他驻足,缓缓回首望住她,朱红色的眼眸淡漠如死:“我愿我今生,莫再见到你。” 
  我愿我今生莫再见到你。冷冷冰冰的十个字,惊起一阵冷飕的秋风,冰刀般贴面而过,湮灭了她颊边的泪迹。 
  静望着他的背影缓缓没入暮色中,她决然转身,迈着虚浮的步子,踏向与他相反的路向,再未回首。 
  远处山影空朦,足底是雾霭流岚的云障,她寂然立在山风中,享受着它侵蚀髓骨的冷意,感受它承纳万物的孤寂。 
  望住虚空的目光陡然凝定——一只凤鸟,由云山彼端向她飞来。极远极远,但她仿佛看见他的目光,没有痴缠,亦无冷漠,就那样空茫地凝视着自己。 
  她的脚才踏出一步,脚下簌簌滚落悬崖的山石就惊得她陡然顿足。 
  再抬眼时,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从他朱红眸底,她清晰望见自己哀伤的脸。 
  她的手方向他伸去,他已蓦地退出一步……她又迈近一步,然而他的身影总与自己有着一步之距。 
  “雪岚……”他堪堪踏住危崖边一块颤晃的巉石,她仍是轻声唤出他的名字,然后向他递出手—— 
  他的身形向着万丈深崖坠落,瞬即湮没在她脚底云烟深处,而她的手中,仍紧紧握住他的一片衣角。 
  “雪岚!”她蓦然自梦中惊醒,额际满是冷汗,衣衫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睁开的眼睛被凛冽的寒光刺痛,银甲铁胄的将军正执剑立在她榻前,见她醒来,忙俯身为她垫高了枕,淡淡问:“终于醒了?” 
  “秦将军!”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他眼底看见一瞬的恍惚,不给人捕捉的暇隙,便如一尾游鱼般掠回眼底。定睛再望时,只见他眼里神色仍旧平静淡漠如初。 
  她安稳地将身子靠回枕后,目中掠过一丝惊诧:“甄儿离去这些时日,究竟出了什么事?候爷现下是要带兵出征吗?” 
  秦翦摇头:“是得胜归来。” 
  玉甄目光蓦地一震,登即撑臂起身,语声恢复到了平素的冷静:“究竟甄儿出事这段时间,玉螭国出了何事?”   
  第十四章 中秋 (3)   
  秦翦没有立即回答,目光掠过她胸前的伤处,微微摇了摇头,肃然答道:“邱世芃终究未等到我们与墨虬国毁约,便以上番汉中一役为由,向我玉螭国出兵。我率兵三十万,在汉水与敌方大将梁子陵交手……” 
  不知有意抑或无意,秦翦话音在口边顿住,望住玉甄睁大眼、屏息等他下面的话,却是轻轻一咳,道:“现下梁子陵正在府中,甄儿你是否要去见他一见?” 
  “他降了?”玉甄矢口问。 
  “不,去了你便知道。”秦翦故作神秘地倾身搀起她。玉甄方一撑下床榻,套住塌下的金丝锦履,牵动胸口伤处,不由颦紧了眉,抬头望见秦翦目光正望住自己,于是抿紧口,站稳身子,摇头道:“不碍事。” 
  秦翦望着她苍白脸上坚忍的神情,目光有一瞬的恍惚: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闭居离宫的小公主,一身素纨长裙,轻施淡妆,缓步向自己走来。外面战火连天,而月光照在她莹净的脸上,却有超出她年纪的坚毅的光。 
  往昔再度重现于眼前,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何当初那一切又浮上心头?秦翦不待她开口,已横抱起了她,阔步向门边走去。 
  眼角余光偶然停留在她脸上,却见她仍是颦着眉,怅然思考着什么,平静脸上看不到一分一毫的波动。 
  欲可断,情难收啊。或便是自初相见的那一刻起,一切已注定了吧?因此,他当年才会请皇上赐婚。 
  梁子陵作为他国降将,秦翦对他却待以上宾之礼,安排他在府中的沁梅院入宿。 
  秦翦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踏入沁梅院,秦翦便放下玉甄,玉甄稳住脚步,与秦翦一同叩响了外厢房的漆金樟木门,稍待一刻,便有丫头来为二人开了门。 
  玉甄随秦翦踏入房内,眼见一个宽袍轻履的男子正端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似是没有听见二人的脚步声。 
  秦翦摈退侍女,又含笑对玉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心急,玉甄会意一笑,遂转过目光打量住梁子陵:此人年岁未及而立,眉目清秀,面容儒雅,看他提笔写字之姿,她目光一时恍惚——昔日柳怀坐在她身旁,教她写字之时,也是这样的神态。 
  待最后一字落毕,梁子陵搁稳了笔,方长身而起,目光掠过秦翦,又在玉甄脸上定住,玉甄惊了一刻,不解此人区区一个降将,为何如此不识规矩,怎料一旁秦翦这时单膝跪下,拜礼道:“秦翦见过子陵皇子。” 
  玉甄蓦然一惊,怔怔望住梁子陵笑意盎然的双眼,一时竟说不上话。 
  “他、他是……”一向处变不惊的玉甄这时俏脸煞白。   
  第十四章 中秋 (4)   
  “是孝暄皇帝的第九子、楚王玉浪的后裔。”这时梁子陵扶了秦翦站起,秦翦回看着玉甄,淡淡地说。 
  玉甄一时愕住。 
  孝暄皇帝晚年昏庸无能,当年八个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曾引发宫变。孝暄帝怕他最喜爱的小皇子玉浪卷入这一场皇室争夺中,故派人将他秘密送往银夔国。 
  玉浪在银夔国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多年后,在银夔国当了官。孝暄帝怕他薨后,将来有一日,会酿出玉氏子孙相残的残剧,因此在死前,派出心腹乔装前往银夔国,为玉浪皇子送上自己的信物,一枚青螭龙纹玉佩,待日见此玉如见先皇,他朝此玉便如玉浪皇子后人的免死护身符印。但孝暄皇帝晚年猜忌心甚重,令心腹逼迫玉浪皇子立誓——“梁”家每代只可有一个子嗣在朝做官,子子孙孙,身虽在银夔国,亦不可忘记自己姓氏族脉,如此方能得玉螭国的庇荫,否则,便就此了断父子之情,从此,世上再无玉浪此人。 
  玉浪不知是珍视那枚免死玉,抑或不愿忤逆父皇心意,当下在那位来传话的将军面前依言立誓——而在当时情况下,玉浪皇子如不答应,恐怕也难逃一死。 
  此后百年间,梁家先后出了几代将才,而银夔国洛南梁家之事,自此成为玉螭国每代帝王遗言中必传的秘密。到了先皇景光帝,因他信不过几位长皇子,幼子又太过年幼,故将秘密传给了秦翦。 
  听到这里,玉甄心下立时雪亮——原来汉中一役,梁子俊果然是佯败归国,难怪邱世芃会发怨罢了他的官职,说他开战未尽心力。 
  玉甄依皇室的礼节,向梁子陵行过兄长之礼后,梁子陵的目光便定在玉甄脸上,眼底笑意深深。 
  玉甄与秦翦对视一眼后,随意侃道:“子陵皇兄,你莫要告诉甄儿,说甄儿长得似你某位故人?” 
  梁子陵并不移开目光,唇边笑意渐露:“子陵从不曾回国,自然无缘一睹江南女子的容姿,然今日一见,果然是天生丽质、灵秀聪慧。” 
  秦翦见他并不是夸赞玉甄的容貌,却一口一个“江南女子”,顿然会意道:“子陵皇子既是中意江南的姑娘,不如改日等秦翦为您从名门中物色几位女子做妾侍?” 
  怎料梁子陵闻言哈哈大笑,含笑的目光却是望住玉甄,看得她本无血色的脸越发白得透明,“秦兄的好意子陵心领了,可惜子陵心有所系,这辈子怕是再好的女儿家,也入不得子陵的心了。不过,江南女子是真的好。啊!说到江南女子……我记得上回一位旧友路经长安,来我府上拜访,身边便有个江南来的少女伴着,对了,看她的模样,与甄妹有几分相似呢。”   
  第十四章 中秋 (5)   
  玉甄被他一番话说得脸上阵青阵白,秦翦察觉出气氛的异样,不觉冷了声道:“子陵皇子有何想说,不妨直言。” 
  梁子陵初见玉甄时,想起柳怀之前曾在玉螭国受的屈辱,心里本对她存了几分怨气,然毕竟都是玉家的子孙,何况玉甄今日气色虚弱,再听秦翦如此一说,梁子陵不由也软下了语气,叹息般劝道:“甄妹,你放过那个人吧。你如今已嫁得良人,而他,也不曾有负于你。” 
  他此言一出,秦翦面色登即一变,玉甄却是头也不抬,冷然一笑:“对不起,请恕甄儿愚钝,不知子陵皇兄所指何人,也听不明皇兄言下之意。至于甄儿的事,更加不需要劳烦子陵皇兄费心。” 
  她一番话几乎是毫不停歇地说完,即转身望向秦翦:“候爷,甄儿今日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言罢,也不行礼,便径自大步出了房门,门外的丫头欲来搀扶,也被她一手挥开。 
  梁子陵望着玉甄背影,又望住秦翦黯然的脸色,唇际掠起的笑容似无奈、也似含嘲讽:“不想甄妹脾气如此之大,这些年也委实是辛苦定国候爷了。” 
  秦翦抬起眼,看了梁子陵一刻,遂有些疲惫地摇头道:“梁兄今日刚到府上,还请早些休息,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便是。至于还有何话要说,秦翦明日自会慢慢相告。”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还有,甄儿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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