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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时,林中迷雾并未散去,怀中凤鸟却已不知所踪。头顶传来一声长鸣,我抬首之间,见它在我头顶上方盘旋,我愣了一刻,它见我已醒来,当下便择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我心中一惊,茫然追上,却发觉它飞得并不高,并有意无意缓下等我。我心中揣测它是为我指引方向,当下便再不迟疑,紧随而去。”
“若不是它,或许你父皇多年前便已困死在那迷雾重重的树林中了。”父皇见我听得入了神,慈和一笑,“而那只凤鸟,便是你娘。”
“那树林中的迷雾是……”我心中有些好奇,脱口而问。
第十一章 身世秘 (5)
父亲当时并未回答我,或许因为时间所剩无多,他不愿说,也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想让我知道一些事。
可是后来,我仍是知道了——在我有一日站在权势之颠,俯瞰着朝堂宫闱里的一切,那些原本我不懂的,在一夕之间,我不单是全都懂了,更深涉其中。
那日父皇同我说了很多,我母亲后来变身为人,在烟雨江南与父皇相遇。父皇登基之后,将母亲带入宫中,册她为妃,六宫之中,独宠于她。而皇后,那个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因担忧她诞下皇子,威胁到她皇儿的地位,竟不惜散布谣言,请来僧侣,迫我母亲当众显露原形。凤凰是大凰国的圣兽,在我玉螭国却被喻为妖兽,皇后威胁父皇将母亲逐出宫门,否则便将父皇与妖物勾结之事散布出去。
我父皇那时方刚登基,皇位尚未坐稳,不能不倚靠皇后的父亲,当朝相国李牧。千般无奈之下,只得舍弃了我母亲,却暗自派人将她接去菊花谷内的离宫。
可是父皇又怎是甘受人胁迫之人?母亲了解他,知道让她暂居离宫不过是权宜之计,迟早有一日,他会夺回被相国一党操握在手的大权,介时他便不会放过皇后、不会放过相国一家,而谣言早已散入民间,待皇后与相国一死,那么民间的百姓、以及后世之人,便会将他传为暴君。当然,他是一国之君,权力可以压制一切,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说半个“不”字,他想要谁死,便可赐谁莫须有的死罪,甚至可以派出杀手暗杀。
自登基之后,父皇便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开朗不羁的少年了,他的手段、他的心机,母亲怎会不清楚?可是她不要他为自己负下罪业,于是在诞下我之后,她便孑身离去。
而她的乳娘却未追随她走,而是留在此间服侍我。而她当年留下的乳母,便是琴娘,多少年来,她诈聋扮哑,只是为了能留在离宫中服侍我。
我娘回雪狱之后,险些被族人以族规处置,而我父皇终究没有将我接回宫中——他无颜见我,正如他无颜见我母亲。
他亦未派人来离宫服侍我,原因无他,只因为琴娘不愿我的心受到虚伪的世人污染。
可是那三年前,父皇却将柳怀派了来,凤族向来善于洞察人心,想必琴娘也看出了柳怀一颗赤子之心吧?
十几年的恩怨纠缠被父皇历历道来,自那一刻起,我便替我母亲、替琴娘,原谅了父亲。
外面的厮杀之声不知何时竟已渐渐迫近,彼时,我听到门外秦翦的脚步正由远而至。他的脚步虽刻意放缓,可是我仍能从那沉缓的步伐中听出他内心的忐忑。
父皇这时亦察觉出门外动静,当即停了口。我侧过身,让父皇转身望住默然立于门外的将军,轻声问道:“他们来了?”
第十一章 身世秘 (6)
“是。”秦翦抿口答,“只怕不一时便要攻入安阳殿。”
我心下一惊,父皇却是浅淡一笑,说话竟有如谈论闲话家常一般:“瑾儿如今可安全了?”
秦翦低了头,声音冷定:“家弟已带他平安脱险,请皇上放心。”
父皇颔首而笑:“很好,你可以走了。”
父皇话音甫落,秦翦已屈膝俯跪门前,深深叩首。礼毕,便不复言,决然转身退去。
我惊愕未定,怔怔望着他的背影之际,却觉父皇已转脸看我,我忙回过目光望住父皇,我看见他目中流露出几许悯爱,更多的却是冷厉绝决。
我见他黯淡的眸中忽有寒光一现,而接下来出口的话语更是犹如一道惊天霹雳,震得我浑身一颤:“湮儿,答应父皇,要活下去。”
我不解他的意思,诧异看他,他已淡然一笑,忽然将手探入枕下,我惊疑之间,他已自枕下抽出一把短匕,递与我手中。
我茫然接过,困惑望住他,父皇却是不再看我,而是举眸望住头顶的明黄帷幔,唇角轻扬,我看在眼内,心中一惊:如今大难将至,父皇目中不但毫无绝望之色,黯淡眸光更似带着淡淡希望,仿佛穿越了如今被战火压覆的帝都上方阴翳的天空,看到遥远的一线曙光。
我未及开口问明,他已冷淡吐字:“皇儿,你要活下去。你要记住,父皇会在上面看着你,朕要看着——看着我的皇儿,有朝一日,重返这片土地,亲手帮朕夺回我玉氏的皇权、我玉氏的江山!”
我全身一凛,背脊倏忽冷却,继而冷至周身。我张大了口看着父皇,唇间却吐不出半个字。
便是那一日,在那改写了我一生命运的安阳殿内,在父皇最后离去的地方,那个名为“玉湮”的平凡少女从此死去。而从此往后,在菊花谷内,在茫茫尘世中,再也没有那位无名公主。她从此归于传说,而她的生命也止于传说。
没有人知道,在当日帝都变乱之际,在那朱檐碧瓦的皇宫中的安阳殿内,父皇跟我说了什么。很多年后,野史对菊花谷中那位无名公主、那个因这个无名公主而闻名的平凡帝王,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为他们的一生划下了传奇的句号:
景光帝有女散落民间,玉螭国嘉泰朝祈和廿年秋,帝都襄樊失守之日,帝女取帝之头,降大凰国泰和帝。
太子玉璆与二皇子玉璋死于宫变之中,四皇子玉瑾散落民间,不知所踪。
大皇子玉璜向大凰国割地千里,按岁纳贡。翌年初,在健康定都,改年号“太平”。
第十二章 奴隶 (1)
你是凤吗?他这么问我。那一瞬,我的目光迅速掠上他玄色丝袍上的凤鸟图腾,脑际似有灵光闪过。我依旧淡淡望住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无波:“我是凤的女儿。”
玉螭国嘉泰朝祈和廿年的中秋,我被父皇召入皇宫。
那是有生以来,我第一个有父亲陪伴度过的中秋。
当然,伴我一起度过中秋的不止有他,还有守卫在安阳殿外的秦翦将军,以及皇宫内外冲天的血腥气,和那漫天的杀伐之声。
当我手托父皇的头颅,踏出安阳殿的那一刻,只看到在琉璃华瓦下,宫中流淌成河的鲜血映着天际那一轮渐隐入云层后的圆月、冷芒闪烁。我踏着我玉螭国子民的鲜血,缓步走下白玉铺砌的长长石阶,走在决断我命运的道路上,只觉脚下那些残肢碎体、那些模糊的血肉,是我毕生未曾见过的美丽景象。
一夜之间,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一夜之间,那个名唤“湮儿”的少女已经死去。
我神色从容,一步一步,目不斜视地在丹犀前跪下,跪在面前那个大凰国君王身前——跪在那个屠戮我族人的仇人面前,双掌高托上我父皇的头颅。
我听到一串长笑自我头顶上方传来,我双唇紧抿,垂眸不语。
“抬起脸来,让朕看看你!”我听见那个令我欲呕的声音在我上方高喝。
我扬起脸,看着他刀锋般冷亮的眸底映出我那淡然一笑,我看在眼里,犹觉阵阵嫌恶。
然而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头低埋下去,随后只觉高高抬起的掌心蓦地一轻,我低垂的眸光看见身下的血水中,那个身披银光铁甲的帝王扭曲的身形,和脸上那几近狰狞的面容。
铿然声响中,眼前寒光一闪,我两手已被他挟制,手腕翻曲间,一副明晃晃的镣铐扣上了我的手腕,镣铐的铁环内那一根尖刺,血淋淋扎进我的手骨,在我身上烙下了相伴一世的耻辱枷印。
面前那个王者策马转身之际,忽然倾身俯面,拎起我长发,迫我的目光与他对视,恶狠狠在我耳畔吐出一句话,便即拨转马头,扬鞭离去。
片刻之后,那句已消散在空气里的话语才在我耳中重现:“此后,朕便是你的主人。”
那位铁血帝王沉重的马蹄声声声践踏在我心底,我麻木的心底凝起一丝冷笑——那个自诩神勇的帝王,即便血洗了我玉螭国的皇宫,都不屑踏入我玉氏的皇宫半步!
心中那个笑声渐渐扩散,犹如神祗在高高的天幕中嘲笑我的卑贱。我看见身下的血水中映出我僵结在脸上的淡定笑容。
第十二章 奴隶 (2)
周围投来无数鄙夷或是嘲讽的目光,那些人在看着——看着那个玉螭国的公主,冷冻在晨风中的麻木身体,看着她缓缓撑地爬起,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一步、在睽睽目光的注视下,以一个俘虏的姿态,走向她的征服者。
而在这一刻,父皇临去之际的话语,父皇最后凝在眼中的目光,犹如毒蛇一般,窜入我心底,开始它迟来的噬咬。
当我自父皇手中接过那把镌刻着螭纹图腾的匕首之际,当父皇温热的鲜血从断裂的颅腔内狂涌而出、染透我素来洁净的白衣之际,我的心里竟然没有分毫感觉。没有一丝隐痛,也没有一丝愤恨。
便在几个时辰前,我以一个皇室公主的身份,被人护着踏入这座皇宫,而现在,我却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告别这片我生长的土地、告别我的故国,还有……那位从此真正死在我心目中的父亲。
在我淡漠的目光下,心里唯只余下冷笑。
我的脚步,距离正驻马停留在宫门外的那位大凰国的帝王,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程。我一步一步、迈得很缓,任凭手上的镣铐反复撞击出尖刺声响。
玉螭国嘉泰朝祈和廿年中秋翌日的凌晨,景光帝那位散落民间的无名公主,取帝之头,降大凰国泰和帝凤轩。这便是后来民间对她留下的最后记载。
当然,那已再与我无关。
大凰国永泰朝光贞十二年,泰和帝攻占我玉螭国帝都襄樊,并将我押回大凰国的帝都燕京。那个作为征服者的帝王,依照他们大凰国对女俘虏的处理,以生铁在我的手腕足腕上,烙下了永世不会磨去的耻辱枷印。当然,那两个枷印,不止烙在我血肉中,更深深烙入我灵魂里。
随那个征服者返回燕京的两个月的行途中,他刻意将脚程放得很缓,让我拖着沉重的镣铐,尾随在大凰国远征的兵马之后——如同一个得胜的勇士,在向天下人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当然,我还不配成为那个骄持的帝王的战利品。然而,他对我的羞辱,便是对我玉螭国的羞辱——对敌国的羞辱,便是这位作为征服者的帝王,除了征服之外的、更加至高无上的荣耀。
每当他们扎营的时候,便将我背手捆绑在帐外的树下。我的主人,大凰国国君凤轩,扬言下去,只要是大凰国的将士,都可以随意凌辱我。将一个敌国公主当作营妓,那于他们而言,真的是显彰国威的好方式。
当然,那些低贱的士兵怎么敢碰我?在他们心里,眼里,即便我这个卑贱的公主如今已沦丧为他们的俘虏,他们至少也不会忘记: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