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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不在啊……四公子……」当自己满身狼籍时,像一条落水的丧家之犬时,摊开手,那样疲倦地说。
溪篁那时听到这话,护紧了他:「殿下,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他泄露您的身份呢?」
他惊惶地看着质疑的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力地想为他辩解。他那时候是纯洁无垢的,就像那双一下就可以望进去的眼睛。
可片刻后,当他知道自己终于辩无可辩时,是如此心灰意懒。
他第一次见他,在溪边,他觉得这人,风流就好像写进了骨子,那么好看。可那么好看的人,却仅仅是回忆。
因为夹杂着太多私欲,他们注定,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魏远争知道他的经历,他的纹身,他的玉刀,太多他的,他已经不敢去想。
以至于再见时他要逃开来。却明明,那么想他。
他为什么要去追那个太监,明知道他有猫腻,可就因为他佩着的,是那把玉刀。太监的前襟后襟都沾了血,可该死,他配了那玉刀,世上仅三把的玉刀,他于是追他追到了杜宇亭。
他怕那刀是魏远争的,他怕他有意外,可那却依旧是个局,一个圈套把自己逼到了困境里。
他再一次,辩无可辩……
「殿下?」
「好。」曲休朝站着的溪篁示意,从花梨木的圈椅上沉沉地站起来。
魏远争已经走了三条胡同,如今正在小巷子里徘徊。他发现自己手上原来捏着刚出曲休家门口时,在旁边树上摘的一个柿子。
他当时什么也没考虑,就好像只为了摘来做个纪念。
作纪念,这样的想法让他很不爽。
所以现在他在考虑是把它吃下去还是还回去。
于是魏远争举起了手,打算好好瞧瞧它。可他在手上看到了更要紧的,一片血。已经凝结了的血渍在他掌心里星星点点。
他确信自己没有受伤,他确信,那是曲休的血。
风寒……好像不会咳血……
魏远争一用力,红彤彤的柿子溢出粘腻的浆汁,纠缠了他五个指尖,和掌心斑驳的血。他一路捏着这个烂柿子,一路跑了回去。
他不记路,这一次跑的却无比顺畅。
「开门!」他把柿子拍在门上,烂柿子从门上「啪嗒」掉下来,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曲休!曲休!」魏远争一脚踩过那个红柿饼。
他在院子里踩来踩去,却始终,没有人应他。
柿子树被晨曦勾勒出金灿灿喜气的边角,像新郎官儿亮堂堂的大马褂,仿佛,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和这世人。
第五十四章:而今真个不多情
城外的长草漫过了天际,满月里凝结了一个季节的戾气。一丝丝,一丝丝血腥从荒草深处弥漫开来,像勾吻的醉意,独自开外,独自徘徊,徘徊在这天涯深处的风景。
五夜,这是他们奔走的第五个夜晚。
山地,这是他们脚下的路,坎坷而绵长,绵长仿佛绕过他们的脖颈。
「前面……没有路了。」有人扶扶身探下去,脖颈被骤然扼住一样,窒息般地平静。透过血雾看月亮,月亮……多像一个,饱涨着乳汁的通红透亮的果实。
却仿佛有一盏指天高悬的红灯笼,倏地,灭下去?——
「溪篁!」旁边的人低低惊叫起来,在落地之前把他接住。「你受伤了。」他的手猛地触及了他背后的一片湿漉,温润的,随即身体跟随这温度一怔:「快,我替你检查伤口。」
手背被用力按了下去:「先,先赶路,他们很快会追上来……」前有陡崖,他们不得不再另寻它径。「上来,我背你。」在旁的人很快做出了决定,转身弯下了背脊:「上来!」
「殿下……咳咳,您,您先……」溪篁紧了紧手中的剑,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过程伴着他经年陈疾的咳嗽。
「胡说什么。」秀丽的眉一拧,没了往日的谦和,像是两把剑,一把嗜火一把嗜冰,唯独都没有好颜色。
身后的狐狸通体褐红,局促地磨蹭着主人冰冷的双腿,忽而砰地抬起了琥珀一样闪光的双眸。
「不用争了!」远山深处,传来连连轰隆的马蹄声,如潮汛一般涌来,至近前戛然而止,哒哒地踩着无数细碎的脚步。一声厉喝夹杂着森然的笑声随风在耳畔萦绕,于月夜下迸发彻骨的寒气。
两人一狐被黎明前的月光拉开长长的黑影,黑影一路延伸到断崖,带着殊死的决意。
剑光初露,一场酣战在即,他们明白,此时已由不得进退。
「殿下,要活下去。」拔剑前,溪篁俯在他耳边说,要活下去。这是他们五年来,唯一的夙愿。活下来,活着回去!
荒草的影疯长,粘稠的红色仿佛仙子铺陈的冼练,纵横网罗着他们愈见疲怠的身形。
兵戎在这平和的月夜下相见,碰撞的表象温婉如歌。众人的格斗像一场盛大的舞宴篝火,火星下盛开着忘情欢庆的魑魅魍魉,利刃攫取得火热。
然而颓势犹如预料之中般,措手不及。
「溪篁,小心!」那时曲休才看清,他的背后是一支长箭,而他所能看清的,也只不过是箭羽露在身外的一端。
五年漫长的逃亡生活中,他们想过避世,却终隐于朝纲。帮助过自己的人都已成了弃子,剩下的唯有这帅前搏杀的卒子。他不能不相信,也许就是那人那些扰乱心神的昏招,才逼得自己如今到了这弃车保帅的境地。
但他于他,是愈陷愈深的沼泽。
他现在一身精力瓦解,却想着不要把旁人也拖带进这无际的沼泽地。「溪篁……」剑光火石下曲休来不及多说一句,只是下意识地去为溪篁抵挡住,利器毫不留情地转嫁到他自己身上,穿胛而过。
何等刻骨的痛楚,比起对魏远争那次,却还是减了三分。
刻骨之于剜心如何?
曲休狠狠地斩下面前敌人的手臂,剑花熟练地挑破他的胸膛,挑断他惶然不齐的心脉。五年来,他只求溪篁教他了这一招。
杀人这种事,至多不能超过一招。
然而当日,他便是用这剜心的招数,亲手割断了自己的心筋。他没把握能接好它,心脉的两端像他与那人的一双手,时而握拢,时而远远地不及触碰。
梦萦无解,因它唯有用心头血做药引。心头热血,流尽了便再也不会记得。
但他无惧呵,即使心不记得,他还有回忆记得,有回忆和灵魂记得爱过。
梦萦梦萦,当真是梦里才能再见……
「啊,殿下——殿下!」
身旁的男人嘶吼着杀红了眼睛,曲休朝他靠过去,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久违的白羽。只手拉弓,齐齐撕裂了未愈合的胸口。
在越来越小的包围里,曲休发现自己享受着,享受这种嗜心的疼痛。每一次痉挛的痛楚,就好像,有他在。
魏远争现在可能正在寻找,或者急得发疯,或者沮丧着无动于衷。哪种都好,只要他能一辈子,一辈子这么活下去。因为那最后的二十颗梦萦,吞的,是他的心。
如此他便一辈子记得,连回忆连灵魂,也生死不能忘却。
「哒哒——」
「哒哒——」
曲休本不该听见这风声中疾驰无度的骏马,然而凌空而来的飞箭击落了身前逆袭的长矛,「嘡——」,电光火石飞溅,不由他不看见。
「停——!二皇子有令,活捉二人,不得有伤!」那女子不知从何处来,绾一袭青丝,黑纱拂面。
方才杀手们还似在玩一场屠猎的游戏,手中兵器尚未能到达它们最终的归属地,听到这话却像是被人兀地束缚住手脚,不禁有众哗然。
「二皇子何时有令,还请阁下示下。我们五年前接到的,便是死令……」
有利刃剔过琵琶骨的脆响,远远地金光闪现:「哼,这便是二皇子新下的命令。」马蹄毫不留情地踏上问话人的尸首。
「二皇子的金刀?」他们在女子狠厉的目光下纷纷回头。
虽然一时难以逃脱,但那句不得伤人,显然对曲休和溪篁很有利。杀手本就历练的狠招,招招取人性命,要真论近前擒拿,便先添了几分歹势。
而曲休他们,却像是杀红了眼的狼,一刀毙命、一箭穿心,仿佛冷眼一群跳梁小丑。
晨曦将至,天边升起懵懂的霞光。
旭日东升,辉月还来不及落下,血雾中仿若混元乱世。双方如这日月,对峙着拉开了一盘僵局,究竟谁人西落,仍是未知之数。
曲休拼死震开架住双肩的数柄长枪,右手往后探去,糟了,箭筒内,羽箭竟然已经全部用罄。
「蠢材,我来帮你们。」偏偏这时候,围观女子骑马南下,一弯金刀流光溢彩,直奔他们而去。
溪篁不由向他得靠近几步,身子有意无意挡在他面前。
瞬时,鲜血喷了溪篁一头一脸。
「啊,你?」他惊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向自己的同伴挥刀,才发现她身后的杀手也一时间不明所以,惴惴不敢上前。
「喏。」女子从身上解下箭筒,随手丢在曲休面前。
「管他呢。」曲休果断地拾起来背在肩上,迅速从中抽出一支,搭箭,挽弓。敌人还未及反应,一缕红光穿喉而过。那箭翎,竟是红色。
「阁下为何?」那头正厮杀得火热,领队的追兵一边挡招,一边向女子咄咄追问。女子连退数步,反身绞住他的兵刃,面纱下一缕惬意的嗤笑。
兵刃落地,女子手中的金刀也随即应声脱手:「快,追上他!」她扭头向曲休喊道,竟一时钉在了原地。
最后一名追兵眼看着同伴俱丧,慌忙逃命,被远处曲休一箭射落崖下。
「啊哈哈,哈哈哈哈——」女子不知何时瘫坐在了荒地上,见此景猖狂大笑起来,形似疯癫。
「别……别笑了。」打完才觉脱力,曲休吃力地扶起溪篁,一瘸一拐地走到女子跟前:「你面色很差。」
女子神情一僵,双手抚上自己脸颊,那面纱不知何时已被划破,随风掀露大半个面庞。秀美的双目一瞪:「哼,要你……啊……」她双手忽然死死顶住小腹,脸色较之前更为惨白。
「魏夫人。」曲休双膝一软,半蹲在她身前:「再硬撑下去,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魏夫人,魏夫人……」她喃喃起来,冷汗迷住了双眼,似是孩童般迷惑地望向曲休:「救他,魏家的,魏家的孩子……」
「嗯,我不会让他死的。」曲休挽起早已褴褛的衣袖,微颤着手搭上了她的腕。
痛楚好像已经不再是她自己的,蔚念轻轻地阖上眼帘:「嗯……我要救他……」
那人的手搭在她腕上,冰凉刺骨。
再醒来这冰凉更为突兀,蔚念在厚实的棉被里战栗了一下:「你?」,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还活着对吗?」
曲休朝她微笑起来:「活着。」
那笑恍惚中是与他的身体截然不同的一种,暖。
「这是客栈,再过两天魏夫人你便可以自己回府去了……」
「回府?」蔚念也笑起来,梨涡浅淡绽开,她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了。」想了想,又看着曲休:「你回去吧。昨天的追兵已尽,他们发回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