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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江南一时语塞。
「放焰火是想找谁来呢?嗯?」魏远争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呃……」江南低呼一声,「四公子……放,放开。」
魏远争手一松,江南纤细的手腕上立刻现出五道红印来。
「现在可以说了罢?江南。」魏远争甩了甩手道。
江南此刻倒是真平静下来了,魏远争,这人究竟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若他是恶人,既对自己起了疑心,早就将自己五花大绑了,何必在这里费口舌……但,万一和盘托出,他又猜出了那凶手是谁,将那人找来,岂非自投罗网?平日里自认为是万事小心,言语警惕,魏远争却可以将自己抓个正形,这般聪明,又怎么能扯谎瞒过?
「江南,可别想说瞎话骗我——」魏远争那头发了话,正应了江南心思。
「四公子,江南自知今日不说便不得好过,只希望您能解开江南心中桎梏,生而得诛恶人,死亦黄泉之下、往生路上待其百年。」
魏远争得闻此言,「你,竟是同谁有着深仇大恨?与那玉刀,又有何关?」
「江南自幼由人托与父亲,十几年间居山野而不出,父亲虽不生江南,却待江南尤胜亲儿。养恩大于生。自问与人无隙,更无深仇,而……而父亲却为恶人所害,身死家中。乃是——被剧毒之刃划破了喉颈……」
「那毒……」魏远争问道。
「正是,与四公子您刀上之毒无二。见血封喉却不见经传,因此江南只能从您这儿着手……敢问四公子,这刀这毒究竟是何来头?」
魏远争忆起当年被一路匪徒暗算,多亏得他机智才得以脱险。正笑嘻嘻地向九哥炫耀着光荣事迹,没曾想九哥一听脸色大变,反而呵斥他行径张扬。
这把玉刀,就是九哥那时赠与自己的。九哥解下刀给他时神情无比严肃,道:「这刀,整个晏国只有三把,上有剧毒,世间无双,你千万收好。」
只是九哥当时不愿透露身份,自是不肯告诉他三把刀究竟是谁所持。
既然九哥的刀已经给了自己,那么天下只剩两把……是在九哥手中,还是?
无论是谁拿着剩下的刀,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地位一定极高。
江南父亲不过一个普通医者,即便是神医妙手,又怎会和皇室结仇,且要那人亲自用玉刀结果……
「他只说这刀世间仅三把,却未细说姓名。这事疑团重重,还须调查清楚……」现在,不能告诉他陛下与这玉刀的关系。
「三把?那四公子可知道他是从哪来得来的这把刀?」江南急问。
魏远争摇头:「没说……江南,你答应我要留在府里。在查清事件之前,不要擅自出门。」江南的来历,他也不能全信……
「困在府中,我要怎么去找凶手?」
魏远争冷笑一声:「连我都骗不过,你以为凭自己真的可以找到那人?留在我这,却是你最好的选择。」
「四公子,您没有理由帮我,我……」看向魏远争的双眸,江南小小的脸上是痛苦,是怀疑,是惊讶,是无措,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阴霾。
「不是为你,此事牵扯重大……而且……晏久安,他是我朋友。」魏远争叹气道,陛下若听到这个,是不是应该高兴?幸而您听不到,因为我是为九哥,是为了训斥完我却又紧张地解下玉刀的九哥。是他才对。
九哥与陛下,明明是一个人,魏远争却固执地要将过去与现实分开……
头好痛……
魏远争揉着眉心,决定好要做个闲人,从此不顾那许多,却偏偏躲都躲不过。但愿这事与他无关……
「四公子……我,扶您回房。」江南扶住他。现如今只能这样了……为什么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看不清了?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江南陪着魏远争走去厢房,一路上思绪凌乱,几乎将自己勒到窒息。
「嗯……你啊,看似谨言慎行,实则漏洞百出。」魏远争笑一下,徐徐说道:「来时你不安置家财,青牛也是随便托于了店中小二,就不似平常人所行。再说你我不过才认识了六、七日,玉刀之事你却旁敲侧击问我两次,实在太过心急,而且,呵,也不会做戏。每次你问我,手不是攥紧了衣服,就是在发颤,想必你自己也没意识到罢?」
「仅凭这个?」江南暗暗佩服魏远争识人之术,自己确是疏于此道,但,如果仅凭这个就怀疑他,那魏远争未免也太料事如神了。
魏远争低头,别有意味地看着江南:「自然不是,那日我酒醉睡倒,朦胧间却见着了你耳后的紫焰图腾。」
「紫焰图腾?你是说我那刺青……和这事又有何关系?」江南想到那天魏远争倒在自己身上的场景,单手抚上自己左耳,一脸疑惑。
第六章:一庭秋月,一团糟
魏远争脚步一滞,见江南确是不解神情:「你,不知道这刺青的含义?」
「嗯?父亲说只是普通的辟邪纹身,难道不是?」江南第一次听人说起这刺青竟另有深意,从前父亲只道是少时纹在身上,以求安康多福。这纹身又是在耳后隐秘之地,旁人也从未见过。
「天命赤焰,降而生上宁。上宁贵族,乃以焰为尊。下者纹青,中者纹朱,上者,纹紫。」
不等魏远争说完,江南痴立在原地,手指摩挲着刺青,口中不停喃喃:「上宁……上宁国?为,为什么……父亲他……」
「江南,江南。」魏远争抓着江南的右肩,试图摇醒他。
江南抬起头看向魏远争:「我……是谁?」
魏远争一时语塞,原本他疑心江南是上宁国奸细、朝中党羽之流,可现下情形,似乎江南对一切真如他所言的都不了解。
不知为何,魏远争感觉到江南被人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下,而这个阴谋正朝江南,甚至是他,一步步地逼近。
「江南,我会查清楚的……」魏远争抓住江南的肩膀。
江南眼睛依旧清澈,却一时没有了焦点,恍恍忽忽道:「查清楚……然后……审时度势……将我……」
魏远争知道江南想说的是什么。真到了那时,自己会怎样……
躺到床上,魏远争感觉到倦意一阵阵袭来,却辗转不能寐。
江南倒是伏在一旁的桌上睡去了,单薄的背影一起一伏,看得魏远争心头没来由地一紧。「远争,你这小子别遇见什么闲事都要去管一管,早晚惹祸上身。」九哥这么说他时,板着脸眉目愈加清冷,魏远争却还是大咧咧地冲着他笑。
看见饥民受苦,他可以去偷了父亲的玉佩,端走三哥房中笔洗、徽砚,三番两次让家人咬牙切齿,将这毛贼的祖宗问候一遍。
碰着恶少欺人,他每每将人戏弄一通,弄得人家放下狠话,落荒而逃。
到了朝堂他倒是位卑不能多言,一道折子却把自己参来了这千里他乡。
难怪父亲骂他孽障……
魏远争重重叹气,管他这许多,出事就是江山远志从此两休,越是看不真切,他偏偏要逆行而上。
第二日。
「四公子这么不吃药也不是个法呀。」胡伯看床前的药都热了两遍,魏远争却一口都不动。楚儿替他换下额头的湿帕,也是叹着气。
江南站在一旁,神色不济,却只得强打精神:「四公子,这药里调了蜂蜜,不苦。」这魏远争病起来就跟个孩子似的,不对,是比个孩子还不如。
江南扶他坐起来,叫楚儿倒了杯温水来。「先喝口水润了喉,再大口把药灌下去,就不那么苦了。」
魏远争皱着眉喝了水,两手托着装药的瓷碗,刚一靠近就撇过头去。江南无法,一手扶着他肩头,一手推着药碗送到他嘴边。
「一口喝下去。」江南硬是把药灌进了魏远争嘴里。
「咳……江南,你灌那么急,是想杀了我啊……」魏远争吐着舌头,楚儿忙给他含了片蜜饯。
江南拭了拭头上的汗:「四公子,我要不灌,您一小口一小口喝,非得又吐出来。」
胡伯在边上笑得很是高兴,心想府里也没个人敢给四公子灌药的,幸好江南用了这法子,药总算是吃下去了。
魏远争见大家谁也不向着他,只好不停地叫楚儿给他喂蜜饯。要是以后都让他这么喝……魏远争大热天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儿,去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魏远争这两日只擦了擦身,觉得粘腻不已。
楚儿应声退出去。
魏远争昏沉沉坐在浴池里,因为怕他受凉的缘故,水温很热。魏远争向来不喜欢人服侍着,早早地打发楚儿走了。
「谁?」魏远争问,门口隐约有一人影。
「四公子,是我。江南。」那头应道。江南进了屋,立在门口。
水汽氤氲,看不得真切。
魏远争站起身来披了件外衣,头发湿漉漉蜿蜒过腰际。「有事?」他问。
「这个,玉刀的主人。」江南递过绢条,是唐骁的笔迹。唐骁并不是家中长子,但几番斗争终于继承了父亲祖业,成了这一代有名的商帮主人,情报通达,连官府都要畏惧三分。
绢条上书二十四字,囊括了当今皇上晏长治、已逝长公主晏召云和相王晏永肇三人姓名。
「肇国于东,永志不忘。肇国于东,永志不忘……肇永,永肇?」魏远争念到绢条上的这两行小字,浑身一激灵。晏永肇,这人,化骨成灰他都认得!
晏永肇,当朝右相,为先帝长子,封晏穆王,人称相王。
此人权势极大,素主张与北蓟和谈,尝签下晏蓟合约,割燕云九州与胡人。
魏远争将晏永肇看做朝中第一权臣,自己与陛下新法的夭折,也有他的参与。父亲虽贵为太傅,却对晏永肇颇为忌惮。
九哥的玉刀在自己这儿,长公主已死,那么这玉刀应该就是晏永肇的。
江南的事,竟同他有关!
「四公子……」江南唤道。
「你父亲,认识相王?」
江南摇头。父亲他,真是一个隐居医师吗……
两人同时寂然。
江南取了手巾,沉默地擦拭魏远争的湿发。
许久。
「江南,你怕吗?」魏远争的话轻到像在自语。
江南踮了脚去擦他头顶,「以为不怕……」声音亦轻不可闻。
水汽氤氲,渐欲迷人眼。
被江南灌了一天的药,魏远争的病情好转起来。
白天睡多了觉,夜里倒是不能入睡了。魏远争在花园里兜兜转转,却见着了江南坐在池边,一旁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厮。这小厮是魏远争给安排的,说是怕江南有危险,其实也是个监督。
江南抬着头兀自看着天上一弯新月,魏远争看他背影,怎么……又是这样的单薄孤寂。
魏远争走近些,江南见了他只是小小一惊,随即又安静地望向天空,任魏远争坐到他身旁。
「赏月?」魏远争问他。
「呵——」江南轻笑一声,「不是。我是在想,月亮为什么会一直跟着人呢?」
魏远争「扑哧」笑出来:「江南,你也十五了,怎么还想这种问题?」
江南转头看他,眼中带了一袭月的清辉:「小时候我以为月亮只会跟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