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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远争一闪身,捏着宣纸的手伸出去老远,嘴角一抹邪邪笑容:「不给。」
江南整个人都快扑在了他身上,「四公子!」,他又急又恼愤愤唤道。
「这上面不是写了,贺四公子生辰?」魏远争故意倾着身子,手又伸出去些。
「生辰都过了,不算。」江南赌气似地一撇嘴,少见的孩童表情看得魏远争一愣,差点被他抢去了纸。
「咳咳。」一手掬起凑到嘴边,假意咳嗽两声,魏远争正色说道:「怎么不算?说了给我的,现在我收下了。」说着就要背过身去卷纸。
「那天给才算,况且那天也没准备给。」江南急得跺脚,魏远争听得故意委屈地一扁嘴巴:「今年统共才收到这么一样礼物,你都要收回去……」
「呃?」江南被他这一招给唬得一时招架不住,挠挠头:「不是……」收回手,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金镶玉的小锁,捏在掌心冲魏远争摊开:「是打算送你这个。」
没想到魏远争才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去,这小孩子的玩意儿,我要这个!」说完把几张宣纸快速地卷拢起来塞进衣袖里。
江南低头望着那枚小锁,的确是孩子的玩意儿,从小便带在身上,也不知是不是母亲留了给他的。心里头没来由的有些酸涩,但看到魏远争的动作,又觉得好气好笑,一时间没有接话。
魏远争眉头一蹙,站起来拍拍衣服,走到他跟前:「好了,我要去趟书画行让他们把这三幅画给裱起来。」
「噗——」江南差点被这话给噎住,「你……」脸都涨红了一片。
魏远争别有深味勾起嘴角,「那个……」他支吾一声却不接着往下讲了。
「什么?」江南迷惑地抬起头来。
仿佛三月的雨燕掠过春水,点点涟漪,仿佛古琴曲奏起第一个音节,铿,婉转有力。迅速不带迟疑地在江南唇瓣上攫取一丝沁凉的甜蜜。
魏远争眨眨眼,「昨晚欠你的。」活脱脱一个纨绔小子。
回忆起晚上那唇边的轻笑,和令自己出糗的无措表情,江南狠起来骂一句:「越来越没正形!」猜想肯定是这几天韬光养晦的成果,可再看屋子里,哪还有魏远争的半点人影,怕是早走了。
而所谓这韬光养晦,是魏远争为了掩客子山庄耳目,出的昏到不能再昏的招儿。扬州多的是什么?画舫青楼呗。天下男人能有几个不好色的,天下的昏官除非惧内、不举,正常点的又哪里能脱得了一个色字。
那就依了这个常理便是,有常道也无非不过声色犬马而已。别看现在府内太平,一干人等相安无事,指不定哪儿就安排着客子山庄的眼线。曹愠也是知道这点,才只得偷偷摸摸借蜡丸传递消息。
于是乎曹某人一日到晚,和帮闲散官吏们登门相邀,作揖道,那笼烟阁里又出了新乐子,似是还来了些个生面孔,魏兄可一同去否?
魏远争这一答应就是半个月,平日里早出晚归,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十足的堕落官员,不思进取。深夜里回府来,也不知怎的总能摸到江南这儿,或立在门口远远望他睡了,或同昨日一般耍赖似地留下。
魏远争出得江南的屋子,摇头,大概是放不下罢……
第二十二章:吴侬软语,杯酒天涯
「老爷,您看——」魏远争前脚刚踏进房里,小厮后脚就抬进来一个大坛子,说是京里头差人送来的。
京里头?莫不是自己老爹最近有什么好事,想起来他还养过这么个不肖子在扬州?或者?
难道是远纷送来的……
「那个送东西的人还在吗?」魏远争问向那小厮。
「回老爷,刚走,要小的去把他叫回来吗?」小厮抬头看了看魏远争的脸色,见他没有表态,吞了口唾沫等着指示。
「不了,你走吧。」魏远争也不急着追究,那坛口用几尺粗麻捆得严实,外头又以锦带延边裹了一圈,结实得很。拿把小刀挑开了,酒粕气味携同一缕清香丝丝溢出,京都秋雨般醉人,却是清澄澄一坛醇酿?
「对了对了,老爷,还有这字条!」刚走不久的小厮火急火燎地又赶了回来,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跤,从怀里掏出张小笺,「您看看。」
魏远争正当一头雾水,闻言接过字笺。
那名小厮只看见自家老爷身形一抖,眉头骤然蹙起,那捏着字笺的手指用力攥紧,许久,仍是神游一般的表情。
这是陛下的字,侧锋如兰,叶瘦风疾,铮铮一手瘦金书。强势而孤寂,似是力透纸背,将往事一一提起,字里行间满满当当他的影子。
杯尝七尹酒,树看十年花。
远争,远方珍重。
鼻子没来由地一酸,九哥……
「不许喝酒。」
「九哥九哥,寿星为大,今儿个可是我生日。」那时的魏远争刚满了十六,一脸嬉笑着便要点过谪仙居的白酒来,却被晏长治一句不许喝酒生生驳回,很是不甘。
晏长治看他失望的样子,轻笑只说:「过几年等你大了,九哥亲手酿了七尹酒陪你一醉方休。」言下之意,还是不准。
魏远争那天回去就从老爹那儿偷了两满壶的女儿红,哼,什么一醉方休,等你肯了我都该成老头子了。酒量原来真有天生一事,两壶酒灌下去,走得平稳睡得泰然,于是乎魏远争愈发骄傲起来,年岁久了,便也淡忘了这事儿。
没想到,竟是真的酿了,还遣人一路马不停驿地送来?五年前,不过一句戏言般的承诺。这酒,到底该算作是九哥赠的,还是陛下您赐予微臣的呢?
杯尝七尹酒,树看十年花……
陛下,一杯薄酒,已是天涯。
当天,魏府的来人都被婉拒于外,原因是魏老爷醉了。料得不是这澄如琉璃的酒醉了他,醉了的不过两端相思各结,入骨蚀心不自知罢了。
「四公子……」他听得那一把珠玉清透少年音。
迷离间半睁双眼,重影模糊,是你吗?你又是谁呀?
「怎的,引壶觞以自酌,不行?」沉重暗哑的嗓音间浓浓的糯音。
「您知道吗?您的眼睛正泄露着悲伤。您现在,像极了路边潦倒的流浪汉。」他不敢走近去,也许酒醉方能见着真心,可为何那人眼中没有一星半点他的影子?恍惚间竟有错觉,是否过去那些时光不过是用来互相麻痹的一场梦而已,无力得近乎可笑。
你那逝去的二十年啊,同我无关。
「你……」魏远争激动地站起来,却无言应对。悲伤?我怎么会悲伤?他走过去站在少年跟前,张张嘴,然而却依旧只能发出那个独立的音节。
晶莹的眼眸水一样的伤切温柔,少年注视着他,神色悲悯。不带任何的碰触,那双眼却仿佛要看进魏远争的心里。一寸一寸,缓缓扫过,浅淡地宛如母亲腹中的羊水,牢牢将他紧裹。
下意识地别过头去躲避,魏远争啊,他暗自嘲弄,究竟谁才是懦夫?
再度托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一樽还似一樽累。许久,魏远争方才迟疑开言:「江南,你与他不同,我……」
头昏沉地转向雕镂屏风后少年站立的方向,那儿却空空的只剩下几幕玄色帷幔,萧索随风四拂。道道日光镀着薄金,顺着敞开的屋门一股脑犀利地涌将进来,魏远争下意识用手去挡。
炙热骄阳,宛若人心——
于阴暗地将眼睛再度睁开,视界里的光印仍久久不去。亮影形似半株白莲凄厉盛开,眼眶竟被刺得微微发红起来……
风起雨歇,日出日息,行人卷起的袖管暗暗放下,又不知什么时候,单衣换作秋衫,走在路上有了些许的寒凉。
八月廿九,苒苒物华休,微雨洒庭楼。白墙黑瓦青石板路上零星布着绿苔,成丝细雨让这黄昏的天如笼轻烟,一片渺渺,不似人间。
不觉又是寂寥秋日?那么,岁末的冬也不远了吧。执湖颖的纤瘦手腕一顿,绵白宣纸上,弯钩墨迹迅速晕开去,毁了好好一个「凉」字。
却道天……是:却道天凉好个秋?
人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也许,这一笔写得的确太早。等你真正顿悟开来,又哪里是单薄的「愁」字能够语尽。
「晚上同我去听苏州评弹如何?」午时,那人端起青釉茶盏,呷一口热茶,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此刻夜幕将至,却下起了小雨,雨势不绝,怕是不去了吧?
正思忖着,门口忽然「咚咚」两下敲门音。推门一望,魏远争着青衫撑了一柄素净油纸伞立在门口。
「走吧。」
等到要上轿了,江南才发现曹愠他们此次都不同去,这一行却是单独的两人。
倚着软座打盹儿间,忽的行动一滞,听得身披蓑笠的轿夫喊:「公子,到了。」江南迷蒙睁眼,掀开帘子往外望去,才觉察黄昏已逝暮已深。
几艘精巧画舫等在岸边,雨中的瘦西湖较晴天减了三分旖旎,多了十成的清韵。这一派纸醉金迷地,在这霏霏夜色下,却也好比是浅斟的酒,低唱的词,既不妖媚迫人,也不会过于古板庄重。
画舫间隐隐绰绰透着烛火,朦朦胧胧的暖光升起轻薄的烟气。胡琴声混同着欢歌笑语,碎了这宁静,听着,人便醉了一半。
「这唱评弹的两人据说是从苏州一路过来的,最近出名得很。」琵琶声里,魏远争向邻座的少年介绍道,手中也学着那些老戏骨的模样,拿了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和着节奏拍手。
座下的人并不多,一来是天气的缘故,二来是这画舫虽不大,老板眼界却甚高,非得些达官显赫不得进。更稀奇的是,且还要长得好、让她中意的才能进来,说是怕委屈了自家姑娘们。
于是乎这画舫相比湖上别的人家要冷清许多,但却也雅致风流,甚是舒适。
江南把头偏过去些听他讲话,轻勾嘴角浅浅笑道:「四公子您对这儿倒是熟门熟路。」明明是不咸不淡的口吻,随口应和一般,入耳却总觉得别扭。
魏远争自然也品出来这层意思,于是微微有些冷场。「真是好听。」他随口诌道,打了个哈哈。
「四公子,您知道她们唱的是什么吗?」江南朝他望了一眼,魏远争摇头:「以前苏州来的奶娘教过,忘了些,不全懂。只是听曲子觉得舒服,这吴侬软语甚是醉人。」
舱前座上两个娇滴滴的女子一左一右,弹着三弦、抱着琵琶,柔声柔气唱得婉转动人。拖长了音却不尖刻,一顿又是一番风情,整个人不禁要摇晃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湖面的涟漪推了船在波动。
难怪多少男子要宿在这温柔销金窟里。江南神色一敛,语气却宛若轻吐白莲,融进这细语声声中:「像是,圆满曾有几许人,不堪回首旧时情。这两句,听得懂吗?」
「听懂了,不就是……」魏远争欲言又止,圆满曾有几许人,不堪回首旧时情?心头一颤动,手上的扇子也不觉停下了动作。
「想我是么饱经患难已半世,不堪回首旧时情。
我是无趣味,暗神伤,对明月凄凉欲断魂。
……
一入情网总难解脱,像春蚕到死丝方尽。」
小女子以情带腔,时而滑音时而颤声,将一首「离恨天」唱得纯熟。杏目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