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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她的指尖充盈起滑腻而疏松的触感,像握着一小团肥皂。刚把手抬起来,便感觉那只手的表皮像戴了手套一般滑落。
甄暖顿时胸口凝滞。
女警看在眼里,猛地一扭头,呕吐起来。
甄暖初步看完一周后,让助手们过来装尸体。
湖面的冰全砸碎了。几个潜水员一次次下水去寻找可能留存在水里的线索,看着就让人骨头发凉。还有人穿着靴子在水塘边缘搜索,裤子湿了也恍若无感觉。
甄暖打了个冷颤,缩缩脖子,一扭头,见言焓立在不远处,一瞬不眨看着她,似乎看她好久了。
风吹着他的短发在飞,他的目光温和而温暖;甄暖有点儿羞,低下头。
他没靠近,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微微一笑:“冷吗?”
她咚咚点头:“唔。”
他朝她伸手:“过来,这里很暖。”
她盯着他白皙的手心,骤然红了脸。她脑袋摆来摆去四处看,还好附近没人,大家都在忙。不然她会羞死去的。
她抬眸,着急又埋怨地看他,忿忿地小声嘀咕:“你别逗我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响起。两人都循声看去。
灰黄的田野上来了辆白色轿车。
来人车门都不关就冲了过来,喊:“让我看看。”
几位警察立刻上去拦住他:“郑教授,您冷静点。”
“你们让我看看,”郑容又急又悲,大喊,“我看她是不是苗苗,是不是苗苗!”
众人拦不住,目光请示言焓。
言焓沉默半刻,点了一下头。
甄暖立在尸体旁边,眼见他往这里走来。
上次见面还精神奕奕认真于研究的教授,如今竟鬓发花白,形销骨立。在北风的荒野上看着格外可怜。
甄暖心酸,摘下口罩,喊了声:“郑教授。”
郑容没听见,眼睛直直盯着还没拉上拉链的尸袋,一步一步,颤抖而摇晃地走去。
甄暖跟上去,劝他:“教授,等DNA比对吧。尸身已经辨别不出来了。”
如果真是苗苗,让一个父亲看他原本漂亮可爱的女儿化成一泡皮,全身上下满是伤痕;让他知道他辛苦寻觅的这些天,他的宝贝女儿早已惨遭毒手沉在冰冷刺骨的水下,何其残忍!
可郑容恍若未闻,直勾勾盯着尸袋,眼睛因多日未眠而充满红血丝。
一步步靠近,父亲苍老的眼底渐渐浮现泪雾,仿佛有某种别人看不到的心灵感应。
仿佛知道,劫数已定。
萧索的风吹透每个人的心。
他终于走到尸袋边,缓缓跪下,手却异常稳健,一点点拉开袋子。
紧绷的保鲜膜包裹着一个巨大变形的丑陋破损的裸。露尸身。嘴、脸、身体,没一处留有原貌。
在场所有见过郑苗苗的人都无法判定这是否是她。
然而……
寂静之后,郑容的手开始颤抖,越颤越剧烈。他弓着身子,肩膀震颤着前弯后仰,一声声地唤:
“苗苗,爸爸的宝贝,爸爸的宝贝啊……”
荒野上风在吹,像谁的鬼魂在哭……
☆、第55章 chapter55
DNA检测结果显示死者正是郑苗苗。案子也改由二队和一队联合侦办。
这时,郑容教授提出一个惊人的要求;他要为郑苗苗解剖遗体。
林画眉老师于心不忍,有些动摇。
可言焓拒绝。
根据回避规则,他不仅不能负责解剖;这个案子相关的一切调查取证程序他都不能参与。尽管郑容竭力争取;但言焓没有半点让步。
整个C…Lab的气氛都很紧张,甄暖也忐忑。
老白听了消息;跑去安慰甄暖:
“小猫儿,你别往心里去。林老师和郑老师不是不信你。林老师和郑老师一样,多年前女儿意外死亡,估计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她才帮着郑老师。”
甄暖点头:“啊。我听说过的。老师的女儿叫白果,出生时银杏叶子黄。如果活着;应该比苗苗大不了几岁。”
“是啊。虽然白果的死是意外;但丧女之痛她感同身受,才支持郑老师。郑老师他也不是不信你。苗苗才14岁,那么乖,郑夫人又命悬一线,郑教授迫切想找出凶手啊。”
“我知道的。”甄暖认真道,“郑教授做了一辈子法医,是病理学专家。论经验和能力,我在他面前就是颗小白菜。”
“……”老白拧眉,不乐意,“谁说你是小白菜,你是小猫。”
“哦……”甄暖眨巴眨巴眼睛,“我懂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心态可好啦。”
甄暖一点儿不怪两位主任,相反,她压力极大,怕自己做不好,不能帮到郑教授和苗苗。
她想找言焓商量退出。可去了之后,无意间听到言焓和郑容教授的对话。
郑容嗓音沙哑而稳健:“我只是想找出杀死苗苗的凶手,亲自把他抓出来。我不想遗漏掉任何一点细节。”
甄暖听出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意,她不觉得委屈。教授的心情她能理解。
言焓不徐不疾,礼貌却含着不容否认的力度:
“甄暖医生和她的助理们完全有能力把苗苗遭受的一切都查找记录下来。如果你有疑议,等尸检报告出来,可以以死者家属的身份提出质疑。
但在尸检前提出,我拒绝。
甄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法医。请你相信她,像我一样相信她。”
甄暖诧异地立在门边,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直窜。
言焓在她面前一贯没什么好话,没想背地里却如此维护她。
来之前彷徨和不自信的心思烟消云散,她下意识握了握拳,这次,她绝对不能辜负言boss的期望。
……
或许因为性质不一般,这次解剖,言焓来旁观了。
由于气味太重,他戴了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黑而锐利的眼睛,看上去比平常冷漠疏离很多,气质愈发难以接近的样子。
第一步的尸表观察进行得格外缓慢。
甄暖要小心翼翼把保鲜膜撕下来,那层膜和腐烂的皮肤紧贴太久,好几次都连带着把死者的皮肤撕下来。几个人忙活了近二十分钟,才把保鲜膜完全剥离。
他们在膜上发现几缕衣服纤维和模糊的指纹,可能是凶手在束缚死者时留下的。
除去保鲜膜后,尸体的恶臭愈发浓烈。即使开了排气扇,臭气也无处不在,戴了口罩都挡不住,熏得甄暖直恶心犯晕。
她担心地看看言焓。他一副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甄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和佩服,boss都能克服艰苦环境,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是……
大伟开口了,声音透过口罩模糊不清:“还好我们事先想到,戴了两层。不过戴两层都还是闻得到一点。”
“……”甄暖脸灰掉,瞪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只戴了一层口罩,差点儿要死。”
小松:“我们以为你知道嘛!”
甄暖沮丧了脸。现在去戴,还得换手套。
她正纠结时,言焓动身去柜子那边,拿了张口罩过来,甚至没提醒她,抬手给她戴上。
甄暖毫无准备,就见从头顶落下一片白色。
他的指尖是熨烫的,从她耳朵边边上掠过,带子挽在她耳朵后。一瞬间,她的耳朵像被什么东西烫到,火辣辣的。
他并没觉得不妥,微微俯身,从她肩膀后探头到前边来,漆黑乌亮的眸子一瞬不眨盯住了她。
咫尺之近,甄暖屏住呼吸。
她被他看得发毛,心扑通扑通乱跳。隔得那么近,他的眼睛漂亮极了,清黑漆漆的,像沉在水里的黑玉。
平时不觉得,只以为他的眼像鹰。此刻近距离被他赤诚专注的眼神盯着,才发觉异常纯净。像清澈的水底,里边还映着她戴着口罩的影子,懵懵的在发愣。
言焓歪头看着她,定定半秒,手指朝她脸上伸了过来。
甄暖背脊僵直,脸被口罩捂着,没人看得到她惊讶又慌张的表情。口罩下方,她的脸成了小西红柿。
他食指和拇指伸过来,拉了下套在外层的那张口罩。给她调整好,他冲他眨了一下眼,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
一切只在一两秒之间。甄暖的心是凝滞的。最近,他是不是总在工作中“调戏”她?
对面的小松和大伟像两只自己玩耍的呆鹅,丝毫没注意这边。
甄暖收拾好纷乱的心绪,继续检查。
尸体在水里泡过,体表留下的信息少之又少。
很多外伤是死后在水底造成的,而真正在生前造成的伤都淡去了。
死者的头发脱落了大部分,头皮肿胀发软,无法用剃刀。
甄暖和助理们一根一束地拔。这个过程并不困难,头皮很软,拔头发就像拔刚栽下去的水田秧苗一般简单。
甄暖把头发和头皮清理一遍后,发现了七八粒白色的粉片。
“这好像是……墙壁上的涂料块儿。啊,很可能来自她被迫害的地点,那里的环境应该不太好。……转交痕检实验室。”
甄暖检查死者的耳朵:“耳膜没有破裂出血。”
“不是溺水?”小松道,“不然,水压会压迫耳膜。”
“下结论不能从单一的现象来,而应该从多个现象推理。”甄暖观察着死者的另一只耳朵,慢慢说,“比如干溺死。”
小松恍然大悟,大伟却不太明白:“干溺死?”
“嗯。意思是死者落水后,没有吸入太多的水,而是因咳嗽或恐慌,引起反射性痉挛,造成急性窒息;或刺激引起反射性迷走神经抑制,导致心跳骤停。年纪小的孩子容易干溺死。”
言焓静静听着。
她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口罩,朦朦胧胧,听上去比往常更柔软,但不会给人不信服之感。
因她一身白大褂,清丽而庄素,干净洁白的口罩遮住太过漂亮的脸,只留笔直而认真的眼神。这样一来,格外冷肃而有权威。
她说完一大串后,又轻轻道:“不过,干性溺死的说法,现在学术界还存有很大的争议。”
大伟“哦”地点头。
“我举这个例子只是为了说明,判断死亡一定要多方面找现象。”甄暖认真道,“比如硅藻测试。”
小松:“如果落水时人活着,吸入河水,水里的硅藻会扩散到全身。可如果落水时已经死亡,硅藻有可能通过鼻子进入肺脏,但不会扩散至全身。”
“嗯。天然的证据是改变不了的。”甄暖道,“记得送一份肺部样本给微生物实验室,让他们分析硅藻,精确死亡时间。”
在确定死亡时间时,任何单一的现象如尸僵尸斑都是不准确的,往往需要多方面深层次的检测相结合。
鉴定死因,也是同样的道理。
……
甄暖掀起郑苗苗的眼睑:“眼粘膜,眼结膜有尖形、淤形出血。”
小松奇怪:“咦?这是溺死的症状啊。”
甄暖淡淡道:“同样,也是掐死的症状。”
小松不好意思地耸一下肩膀。
甄暖掀开死者的嘴,一大股恶臭,她被刺激地皱了眉,后退一大步。
继续往下。从郑苗苗的指甲缝里抠出一点皮肉组织,又照例把她的体下毛发收集。
“死者外。阴有青肿挫伤,□□撕裂……”郑苗苗在死前被性侵了。
甄暖花了近三个半小时,才对郑苗苗完成尸检。
一结束,小松和大伟都如同跑了马拉松一样瘫进椅子里伸展全身,腰酸背痛。
甄暖看向言焓:“队长,病理实验完成了,我就写报告交给你。”
言焓“嗯”一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