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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暖觉得差不多了,搓搓冻得僵硬的手,一边哈气一边快步跑,才进楼梯间便被人影吓了一跳,一下弹回去撞到铁门上。
言焓单手插兜,正低头靠着墙壁抽烟。
她把铁门撞得轰隆响,楼梯间里震耳欲聋。
言焓散散地偏了一下脑袋,隔着虚渺的烟雾,微微眯眼看她;
看了半晌,有些好笑:“我是鬼吗?”
甄暖瞪大眼睛,一句话说不出,只懵懵地摇头。
言焓想,他才真是见了鬼了。
除了琥珀色的眼睛,这女人连习性都和他的女人很像,很容易被吓到。
有次,少年的他翻墙爬进夏时的房间,缩在她的小床上睡觉,她进来时被床上的人形吓得捂住脸尖叫跳脚,声音在整个青石巷上空回荡。
甄暖愣了好一会儿,又再度摇头,道:“不是鬼。”
他笑一声,挪开目光去,渐渐,声音低了些:“脸都白了。”
她又一愣,小声道:“不是吓的啊,是冷的。”
他扭头,看她脖子露在外边,唇角微扬:“真蠢。天气冷不会躲在楼梯间里避风吗?”
甄暖:“……”
是谁非把她拎上楼来的啊?
言焓远离她走了几步,冲她扬扬手,示意他在抽烟,让她离远点儿。甄暖其实已经离得够远,但还是依命令退后了几步。
狭窄的楼道里天光昏暗,有好几秒,两人都没说话。
他安静地抽烟,她木木地站着看。
冷风关在外边,她身体渐渐浮起一丝反转的温暖,有点暖洋洋的舒服。
忽地,他又笑了一声,毫无预兆地说:“女人好像都怕冷。”
嗓音沉磁,坠入楼道消散了。
甄暖:“诶?”
言焓没继续说了,低着头,胸膛微微起伏着。他深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呼出来。分明是呼气的动作,嘴唇却微微抿着,莫名克制而隐忍。
烟雾一点点溢出,弥漫在他的脸庞边。
长长久久的安静,只有冰冷铁门外灰白的天空和呼啸的北风。
隔着袅袅的烟雾和昏暗的天光,甄暖忽然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蚀骨的寂寞,眼神放空一瞬,似乎在想念什么。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伤悲。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6
暮色。降临,甄暖背靠着漏风的铁门,温暖褪去,又浮起一丝淡淡的凉意。
言焓仍靠着墙壁抽烟,侧脸平静;甄暖想,刚才或许是她眼花看错。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多少有些尴尬;
他定力强,无所谓;
她却脸皮薄,又想起之前的事:他是她上司,但她和他在黑暗的房间里较劲,滚在一起,嘴巴还撞上他的脖子。
越沉默越困窘,
她没话找话:“队长,您觉得这……”
言焓笑出声,被烟雾呛到,眼睛微湿地咳了咳:“我有那么老吗?”
甄暖短路几秒,发觉他反应特快;
她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换掉人称代词:“队长,你觉得姜晓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重新倚着墙,闲散道:“这是你的工作。”
甄暖噎住,判断自杀他杀是法医的基本功。
言焓从墙上站直了身子,走到垃圾桶边摁灭烟头。
他立起衣领,转身下楼:“明早8点开会,我需要你的报告。”
明早?甄暖看一眼手表,今晚要熬夜了。
言焓下了几级台阶,忽地停住,回头:“自杀错判成他杀,浪费警力;他杀错判成自杀,死者含冤。试用期3个月,希望你熬得过。”
甄暖被他的话弄得陡然压力大增。
他却扬起一边唇角:“甄暖小姐,欢迎来到誉城公安。”
甄暖根本笑不出来。
是走是留,全看他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辆,却一个人也没有,安安静静的。
言焓冷着脸大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门坐进去,静止了很久,都没开动汽车。
他双手死死摁着方向盘,眼瞳深幽凝望着挡风玻璃,仿佛看到了10多年的画面:
一队沉默坚韧的小分队,40多天的跋涉和蹲守,漫无边际的灰绿色的丛林,蚊蝇毒虫,走兽蛇蟒……
直到有一天,火光冲天,枪林弹雨,负隅顽抗的敌人,被击穿的头颅,烧焦的尸体,鲜血横流的村庄,还有手无寸铁的……
他一直记得,‘寒冰’说:“这个窝点要一锅端掉,一个都不能留。”
狡猾的敌人一人抓着一个平民装扮的人做盾牌,开枪朝他们射击,两边交火。
他也记得少年时的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你们都疯了!那是人质!”
可脸颊上很快迎来‘飞鹰’重重的一拳:“是你疯了,那些全是毒贩的线人和制毒者。”
少年红了眼睛,扑上去和‘飞鹰’格斗。
他被他的队友们围殴得几乎爬不起来,‘千阳’对他说:“他们在利用自己的同伙。上次烈火队就是上了他们的当,那些平民全是毒贩装的。”
那次行动后,小分队很快解散。
他作为储备干部调来誉城警校学习。
和所有人一样,他以为那件事会烟消云散。
直到一年后夏时失踪,两年后,她的骨头被挖了出来。
终究是他害了她。
回归平静生活的那一年,他曾暗中调查当年他们获得的情报来源。有一条线走到当时金盆洗手的纪家老大纪霆身上时,可他突然车祸去世。
从此再无消息。
这么多年,他稍稍明白了‘寒冰’的话,和毒有关的嫌疑人,他们的组织一定会记住你的脸,然后穷尽一切追杀复仇。
而当年他拖着被队友围殴得浑身是伤的身体,抱着一个小女孩离队隐藏时,那7岁多的小女孩突然用蹩脚的中文说:“他们在找你,喊你‘小火’?”,然后,
她抬手扯下了他的面罩。
……
言焓低下头,手从方向盘上松开,用力揉了揉鼻梁。
为什么那个边境之国小村庄里的小女孩会成了纪家的大小姐?时隔十年,这次会是新的线索吗?
而他,当时为什么用阿时对他的昵称‘小火’做代号?
小火。
言小火。
……
言焓极长极缓地呼出一口气,靠进椅背里怔怔出身,耳边就莫名回想起她一串串的声音:
“小火哥哥”“小火哥哥”
或稚嫩、或黏腻,随着年龄增大,渐渐娇软、羞涩。
那是多大时候的事了。
……
夏天,青石巷,
深城只有夏天,所以他和她的记忆永远缠绕着夏天的味道。
幼年的他腻烦于她成天叫他“小火哥哥”,拉着她蹲到泥巴堆里,用树枝一笔一划的写名字。
写完“言”字,想不到“焓”怎么写了。
正苦思冥想之际,他看见小夏时蹲在一旁,吊带小短裙下露出白白的内。裤,上边画着粉嫩嫩的kitty猫。
他一下子捂住眼睛,又有些好奇地张开指缝偷看,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心痒痒,手指伸过去戳了戳Kitty猫咪的脸,软乎乎的。
女孩子的那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于是一本正经教训她:“夏家阿时,女孩子的内裤是不能露出来让人看见的。”
“啊,是吗?”小夏时张开腿,把脑袋扎下去一看,“哇,真的露出来了哦。”
小火哥哥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小夏时立刻扭啊扭,小手揪住裙摆扯啊拽啊,一直拉到地上。双腿光溜溜地和胸脯贴在一起裹进了裙子里。
“好啦。”
小言焓满意了,继续写名字,写了一个“言火占”,然后告诉她:“看清楚了,我叫言焓,不叫言小火,以后不许叫我小火哥哥了。”
小夏时歪着头拧眉看,小小的手指戳着她唯一认识的字:“火~这是火~小火哥哥的火~”
“这是焓!和寒冷的寒读音一样。”
她揪着细细的眉毛,纳闷极了:“有火怎么会冷呢?就是小火哥哥的火。”
“言焓。”
“言小火。”
“言焓!”
“言小火!”
“……”(⊙_⊙)
“……”(⊙_⊙)
“言焓!”
“言小火!”
“……”(⊙_⊙)
“……”(⊙_⊙)
“言焓!”
“言小火!”
“言焓。”
“言小火。”
无数个循环之后……
“啪!”
(⊙ o ⊙):“……???……!!!……小火哥哥打我~~”
她呜呜着要起来去找妈妈,可两条腿被裙子裹住了,一下子像小球一样滚到地上。
她傻愣愣了一下,两只脚丫和屁屁全露在外边。
“咦~”小言焓捂住眼睛,又张开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看。
小夏时忘记了哭,像只小桶一样在地上滚滚,哼哧哼哧着费力把自己的脚从裙子里蹬出来,随手拍拍泥土,又飞跑着跟小火哥哥去抓知了去了。
她总是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飞跑,从会走路到成年,尽管很多时候他跑得太快,让她追不上,让她迷了路,让她走丢。
言焓的小尾巴,言焓的跟屁虫,言焓的小媳妇……从小到大,青石巷子里的孩子们都这么叫她。
……
如果她在,现在他们的孩子也早已有小小的青梅与竹马了。
如果是那样……
坐在车内的言焓缓缓弯了弯唇角,低低地念:“……阿时……”
夏家的阿时,他的阿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写一个超能武的男主。
☆、chapter 7
离开酒店前,甄暖去看纪法拉。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婚礼上死了人,记者争相报道申泽天的风流史,申家正危机公关,纪法拉不知多乐呵,一个人在自助餐厅享用美餐。
甄暖见她没事,准备回去工作。
纪法拉忙拉住:“暖暖姐,这么晚,吃了饭再走。”说着端盘子给她夹菜,全是她喜欢的。甄暖笑:“你还记得。”
“我们喜欢的都一样呀。”纪法拉眨眨眼。
甄暖出国前,纪法拉还是小学生,脾气乖张,不喜生人。时隔多年,她没怎么变,有几个大哥哥宠着,不用长大。
纪法拉似乎对甄暖的工作很好奇,问东问西的,问到女痕检员。
甄暖:“你说关小瑜?”
“鱼?名字里居然有动物,切。”
“她哪儿惹你了?”甄暖迷茫地捧着汤碗喝一大口,身体里暖和了点。
纪法拉也喝汤,勺子敲得乒乓响,绕一大圈忍不了,干脆直言:“他干嘛护着那个鱼,新欢?公安局怎么那么多女人?同一单位上下关系不准恋爱。”
“关小瑜是犯罪技术实验室的,编制外。”甄暖说完,抬起眼皮,“他?你说言……”人际交往困难症让她说不出全名,挣扎了半刻,“……队长……”
“那个混蛋!”纪法拉气得歪了嘴巴,红了脸,“以前受那么重的伤。还背着我在原始森林里走那么远的路呢,没想到现在翻脸就不认。”
“你们认识?”
“化成灰都认得。”
甄暖稍懵:“看你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是苦大仇深,是纠结。”纪法拉皱眉,“你不知道,他以前救过我的命,可他居然不记得我。”
“或许是你认错人了?”
“就是他。”纪法拉很确定。
“他在什么情况下救了你?”
这一下,纪法拉也些迷茫,她10年前生过一场重病,据说是高烧,很多事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