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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天下第一楼竟然沦落成这种二流客栈。”
他虽注视着前方,眼光却渐渐涣散。
恍惚间,苏君樵只觉身边云雾环绕,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天下第一楼。
娘亲牵着他的手,年幼的他站在一旁崇拜地望着父亲高大的背影,看着不断有人上前和他寒暄谈话。耳边传来店小二的吆喝声和用膳客人的喧哗声,整间客栈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樵哥哥?”妙首光光摇摇他的手,见他依旧失神,急忙抓起他的手替他把脉。
苏君樵轻震了下,用力甩甩头,深吸口气,试着平缓激荡的心情。“怎么了?”他看向她,脸上有着一抹不自然的微笑。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握住他的手,心焦地问:“咱们要不要回去了?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苏君樵又深吸了口气,爱怜地盯着她娇媚俏丽的小脸,“我没事。”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白嫩的脸颊。
“可是你刚刚……”她急得想拉他往外走。
苏君樵拉住她,安抚地笑道:“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只是睹物思人罢了。”
妙首光光看着他良久,不由自主地轻叹口气,知道他所指何事。
“我们还是走吧,反正这条街多得是客栈,你若真的饿了,我们换别家就是。”
“我是故意挑这家。”苏君樵摇摇头,道:“我想看看换了东家之后,天下第一楼还是不是天下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飨山珍,馔海味,饮食男女齐聚天下第一楼。”苏君樵轻叹一声,留恋地望着二楼上原涂着金漆,现因蒙上一层灰而看不出上头金字的“天下第一楼”匾额。
十几年前,这句天下第一楼的招牌话即使是街头孩童都耳熟能详。
妙首光光环视了客栈一圈,忍不住狐疑地问:“你确定这是天下第一楼?”客人三三两两就先别提了,光是他们俩走进客栈到现在没半个人招呼他们,这样的门面也敢号称天下第一楼?
他嘲讽地笑了,“至少十多年前是。”他眼光倏然从满是灰尘的匾额收回来。“这是御赐的‘天下第一楼’匾额。只可惜现在的东家是个附庸风雅的俗人,非但不知维护天下第一楼的声誉,还擅自替客栈起了个俗不可耐的名字——醉客楼。”
“御赐的匾额?”妙首光光不敢置信地指着楼上满是灰尘的匾额,笑道:“那匾额真的是皇上赐的?”真是笑死人了,这种不入流的客栈也可以当“天下第一楼”?
苏君樵见她笑得开心,不由得纳闷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连忙摇头。“你继续难过,别理我。”
苏君樵轻叹一声,经她这么一说,他怎么难过得起来?
两人又等了半天,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小二哥。
“两位用膳还是住宿?”小二哥意兴阑珊地问。
“用膳。”苏君樵对小二哥冷淡得近乎无礼的态度微微皱眉。
小二哥嗯了声,抬头看向两人,才要开口却因眼光对上妙首光光绝美的小脸而愣住,呆若木鸡地张着口,迟迟忘了闭上。
苏君樵见状,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他冷哼一声,伸手将妙首光光拉入怀里。
小二哥怔了下,才看向苏君樵,当下被他一身冷然的气息吓得退一步,不敢注视他带有疤痕的脸孔。
“二位请。”小二哥抖着身子,畏然地将两人带往客栈内侧。这两人即使不惹麻烦,光看那姑娘娇媚的脸蛋,麻烦也会自动找上他们,他最好还是把他们俩和其它客人隔开点。
他虽然被苏君樵冷然的外表吓得魂不附体,但仍眼尖地瞧见几位男客倌的目光直在这位姑娘身上打转。
两人入座后,小二哥颤声问道:“两位想来些什么?”他不敢直视两人,虽然他很想再偷偷看一眼这位姑娘,但又畏惧她身旁男子冷冽的目光。
“你们这儿的招牌菜。”苏君樵淡淡地道:“五海珍味、四色拼盘、百花酿蟹钳、水晶凤尾、金玉满堂,就先上这几道菜。还有,再来一壶莲子茶。”
小二哥登时面有难色地看着他,“客倌,你可不可点些别的?咱们这儿的包子、小菜可是京城最有名的,你要不要先试试看?”
“包子?”苏君樵冷笑一声,倏地看向他,“我点的都是招牌菜,难道这儿的大厨做不出自个儿店里的招牌菜吗?”
“客倌,这……”小二哥微涨红脸,迟疑许久才不好意思地道:
“客倌,你大概是外地来的,所以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咱们这天下第一楼自从换了东家钱庄主之后,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就连客栈里的大厨也都因为拿不到薪饷,被咱们对街的客栈挖角。
现在客栈里除了掌柜外,就只剩我这个小二,厨房也是由掌柜的夫人在帮厨,咱们真的做不出你点的菜。”
苏君樵冷笑一声,淡然道:“钱克己不是有名的大善人,有钱做善事,没钱发薪饷?”
小二哥夸张地叹一声,当下忘了惧怕苏君樵一身肃杀之气,拉着一旁的椅子就坐了下来。“公子贵姓?”
苏君樵瞟了他一眼,“焦木君。”
“焦公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二哥又夸张地叹口气,转身从隔壁桌拿了自个儿先前喝到一半的荼,啜了一口才道:“钱克己美其名为天下第一善人,其实暗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肮脏的勾当。”小二哥又喝了口茶,“要不是客栈的掌柜念旧情,舍不得离开这家客栈,这客栈早八百年前就关门大吉了,我现在的薪饷还是掌柜的自个儿掏腰包付的。”妙首光光愈听愈纳闷,忍不住开口问道:“那钱克己为什么不付你薪饷?”
听到开口询问的是美若天仙的人儿,小二哥登时双眼一亮,激动的比手画脚,“姑娘,你长得这么美,走在路上可得小心了。”
“为什么?”
小二哥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才压低音道:“京城里最有名的飘香院听说就是钱克己背后出资开设的。”
妙首光光一脸纳闷,“那又如何?”钱克己那人的坏,她老早就知道了。他把樵哥哥关了十年,还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可见有多卑鄙。
小二哥长吁了口气,感伤地道:“我家隔壁的春桃因为她大哥欠了钱家庄一笔钱,已经被人抓进飘香院。”
“钱克己找人抓的?”
小二哥点了下头,难过地说:“虽然出面抓人的是飘香院的打手,可是飘香院的嬷嬷手里却拿着春桃的大哥向钱克己画押的借据。这事我们大伙早在暗地里传开,只是钱家庄财大势大,连官府都褒奖为第一善庄,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穷人还能怎么样?”
“有钱开妓院,却没钱付人薪饷?”苏君樵沉默许久,突然出声问道。
小二哥气愤地哼了好大一声,怒不可遏地骂道:“可不是吗!钱克己积欠我们薪饷,还背地里把钱全拿去经营妓院、赌馆。大伙上门理论,竟被他的弟子打了出来,连上官府也被判诬告。他天下第一善人的名号太响亮,官府的人压根儿就不相信我们这些穷人的话,还以为我们借机勒索。前一阵子,客栈里的另一个小二小狗子一时气不过,又上衙门告他,结果被打得现在还躺在家里不能翻身。”
妙首光光偏着头,忍不住奇道:“既然他那么坏,为什么大家还说他是第一善人?”
“那是他太会做人。”小二哥鄙夷地说。“小狗子被判诬告后,他还假仁假义地到衙门替他求情,说什么他能了解小狗子想不劳而获的心态,还说他不善于经营客栈,老早就想把客栈结束,可是掌柜的坚持不肯,他也只好顺着他,赔钱在做。”
妙首光光点点头,了解小二哥这么激动的原因。“可是这和我走在路上要小心点有什么关系?”
小二哥又看了下四周,才道:“城里常常有些相貌不错的姑娘莫名其妙就失踪了,最后人全在飘香院被发现。”
“没人上门要人吗?”
小二哥摇摇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有人上门要过,可是飘香院的嬷嬷手上竟有那姑娘的卖身契,上门要的人最后也全被打回来了。至于其它的,发现自己的女儿或是妹妹出现在妓院里,压根儿就不想再和她们见面。”
苏君樵哼了一声,站起身,从衣袋里掏出一碇银子放在桌上。“妙儿,咱们走吧。”
小二哥看着桌上的银子,目瞪口呆地问道:“客倌,你还没吃东西呢!”
苏君樵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妙首光光离开。
郝逑《妙手光光》
第五章
天色昏暗,入夜后的京城街道上只有冷风吹过,白天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早已不复存在。
夜色中,只见一道黄影疾闪而过,眨眼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那道黄色身影外,又疾闪而过一道高大的黑影,只是天色已黑,不易看清。
妙首光光笑容可掬地站在钱府的屋檐上,看向刚在她身旁站定的苏君樵。
“我赢了。”她笑眯了眼,得意洋洋地朝他夸耀着。
苏君樵佯装难过地直叹气,朝她打躬作揖地说:“妙首光光不亏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偷,脚上功夫果然了得。在下方才在你后头直追,却仍敬陪末座。”
妙首光光挑高眉,看来不可一世,“那当然!你现在知道也不会太晚啦。”
苏君樵不由得笑出声,无奈地摇头道:“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死活的小贼,三更半夜的,夜行衣还做成亮眼的鹅黄色,你就这么想被逮吗?”方才出客栈前,他见着她身上的衣服着实吃了一惊,头一次儿到有人穿著鹅黄色的夜行衣,天色昏暗,岂不是让人大老远就瞧见了?
妙首光光俏鼻一皱,没好气地骂道:“你到底识不识货啊?我怎么可能只是个小贼?
你有看过像我这么聪明伶俐、反应灵敏的小贼吗?”
苏君樵倏地拉过她搂在怀里,柔声道:“算我失言,你别气了,气多了可会丑的。”
“巧言令色。”她没好气地拉开腰间的大手。
苏君樵不死心地又握住她的手,弯腰看着她气豉豉的俏脸,“真的生气了?”
“当然是真的。”妙首光光朝他扮了个鬼脸,看他一脸无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顽皮。”苏君樵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倏地,他脸色一敛,搂着妙首光光的细腰一闪,两人登时站立在一旁的树干上,隐身在茂密的枝叶后。
下一刻,屋里突然走出三个人,手中提了个灯笼,往刚才两人站立的屋檐照去。
“奇怪了,刚才明明见到屋檐上有个黄影,像是有什么东西站在上头。”今晚负责巡逻的弟子朝后头的人说。
“你是不是想睡觉,一时眼花看错了?”另一名钱克己的弟子没好气地骂道。三更半夜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挖出来,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
“真想睡觉不会到一旁偷偷打盹,干啥三更半夜把大伙全叫起来?这么晚了,就是小鸟也回鸟巢睡觉,不可能出现在屋檐上。”另一名弟子气愤地骂道,拉着一块被叫起床的同伴往屋里走,“咱们回去睡觉,别理会他。”
被人斥责一顿的弟子纳闷地搔搔头,刚才他出来小解时,明明看见屋檐上有道黄影。
他又搔搔头,接着打了个呵欠,决定听从其它两人的话,找个舒服点的地方打盹,这里压根儿不会有人出现。
等他离去之后,苏君樵和妙首光光又从树干上跃回屋檐。妙首光光吐了下舌,先声夺人地朝苏君樵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要不是跟你站在这儿聊天,我压根儿不会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