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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到这里,忽然惊醒着回头——不知何时,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身后不远处。
应该说这是个很英俊的男人,比周大婶以往见到过的男人加起来都英俊的多。可让周大婶感到不安的,是这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感到他的存在。
这绝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还很可怕。周大婶直觉地拉住女儿——阿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这人的目光却从未落在她们母女身上,而是直直盯着江边的那一道身影,快步走了过去。
“你……”
秋若水看着眼前的男子,很熟悉的感觉流过心间,混沌的头脑似乎在一瞬间清明了,他笑了笑,试探着:“段飞鹰?”
回答他的是一个热烈的拥抱:“雁石,我终于找到你了!”
桃花村的村口,有一座崭新的小木屋,这就是秋若水这几个月来的临时居所。或许,现在应该叫他沈雁石了。
那天他落入江中,随着江水漂流,竟然到了此处。只是头脑受了刺激,什么都记不起了。——也许是不愿想起。
“你怎么会找到我?”
“你走了之后我就到处找,后来在江边救起了沈安,他说的——”
“沈安还活着!”沈雁石突然站起,很快又倒在床上,“他人呢?”
“他伤得不轻,又在江水里浸了一天,身子太虚弱,一直由劲松照看他。”
“劲松”就是锤金使。
“那三个人呢?”沈安一定将什么都告诉段飞鹰了,以段飞鹰的脾气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果然,段飞鹰的脸上煞气一闪,冷冷的道:“他们在也不能为恶了。”敢动他的人,找死!
哎,咎由自取,对此沈雁石也能长叹一声。
“好了,不管怎么说,你能不能先将我这绳子解开?”他的双手被一条绳子反绑住,系在床头动弹不得。
“不行,我怕你又跑了。”段飞鹰压在他身上,半眯着眼,一手轻撩起他的长发,危险地道:“你可知我找得你多辛苦?沿着江边一村一寨的打听,还总要担心你若是溺死在江中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这个斧钺加身也绝不会眨眼的男子声音竟在微微发抖,而他脸上的风霜之色更记录了他几个月来的艰辛。
好想去摸摸他的脸,可惜手动弹不得:“我离开是为想一些事情。”
“现在想明白了吗?”
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轻轻吻上他的唇。
“雁石?”
“啊呀,你的脸居然红了,难得,难得!”
“雁石!”
接下来两人的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室外桃花烂漫,室内又何尝不是春光无限?
“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撑船!”
又是“居然”,段飞鹰皱起眉:“你要再说这两个字我就生气了。”
现在两人同在一条船上,准备到三里外的小镇上去卖鱼。桃花村地处偏僻,只有十几户人家,一切生活补给全仗到镇上卖了鱼换来。原本沈雁石是要撑船的,但他中了金蛇剑客的毒,药力虽过,因为没有解药,武功是全没了,只比一般人强健些。段飞鹰又怎舍得让他辛苦?当然是拍拍胸脯将活揽上身。
沈雁石听他抱怨不觉一笑,悠然看着两岸青山,当真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段飞鹰终于忍不住问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差?”
对上对方受伤的眼神,沈雁石漫不经心地安慰:“你的武功是很强的。”
“其它呢?”
其它?想了想,又想了想,脾气?秉性?为人?……“长得也算高大英俊。”
“没了?”声音是说不出的沮丧。
“哎,想想,你若真是一无是处,我又怎会爱上你?”
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段飞鹰得抑郁立时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傻子。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给他一块糖吃就什么都忘了。
但有些事是不能忘的。“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我说过要离开么?”
“雁石!”发现雁石近来很顽皮,很爱逗弄人——他。
收起玩笑,沈雁石正色道:“其实我以前无论在沈家庄也好,到了江湖上也好,都始终觉得格格不入。那里有个框框,敌友分明,壁垒高筑,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越过了就成了公敌。我很累,很不舒服。
直到到了这里,不是沈雁石,而是秋若水,才真正有了一种归属感。你看这里的人们,虽然每天捕鱼、贩鱼,过着平凡的日子,可是他们善良、热情、淳朴,又可以包容一切,甚至不在意你我的关系。我见到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真正正的活着。”
他说着,眼里渐渐发了光,明亮而耀眼。段飞鹰默默坐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如果你喜欢这种生活,我可以留下陪你。”
惊异的看了他一眼:“那碧游宫?”
“可以作碧游宫主人的人很多,但能做沈雁石情人的却只有我一个,你说我选哪个?”称王称霸从不是他的梦想,碧游宫主人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夸耀,他找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就绝不放手。
沈雁石微笑着,倚在他身上,轻声道:“我很庆幸你找到了我。”
段飞鹰伸臂揽住他:“回头我把宫里的事务作了交割,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过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
“为什么?哼!那个叫阿青的丫头总是喜欢腻在你身边,她的心思,当我不知道么?”
原来——沈雁石忍住笑道:“我看我们到镇上不用买醋了。”
“啊?”
“从你身上就足可以榨出一缸来。”
你能想象像段飞鹰这样的人站在集市上,扬声吆喝“卖鱼,新鲜的鲑鱼”吗?对于任何人来说,这无疑都是一种视觉上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事实上,段飞鹰只是往摊前一站,拥挤的闹市就立刻腾出一块空地来——根本没人敢站在他一丈之内。沈雁石只好对他说:“你去那边的茶寮坐坐,我自己来就好了。”
所以段飞鹰就乖乖的坐到凉棚底下,东瞧瞧,西看看,想到沈雁石一定渴了,回头又叫了碗凉茶准备送过去。然而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意外却发生了。
鱼篓还在原地放着,沈雁石却不见了。
红衣少年在路上走着。他走得很匆忙,甚至慌张,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令他胆寒的人。
“你是烈火使吧?”
红色的身影顿住,少年惶然回头,见到这个人似乎又松了口气,但眼神依然戒备着:“是你?你和主人在一起?”
沈雁石点点头 :“你看见他了。”
“你要带我回去见他?”
“你不想,是不是?”沈雁石笑笑,缓缓地道:“在天山的时候你也曾帮过我。”
“那你——”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顿了顿,“能让你离开天山,留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理由只有一个……”
烈火使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他还好吗?”
直觉地点头:“很好。”
沈雁石叹道:“如此一来我就安心了。”他转过身,走出几步,却被烈火使叫住。
烈火使咬住唇,半晌才道:“我想还是应该让你见见他。”
推开门,首先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布满乱七八糟物品的地上,倒着一个人。
依然是一身青衣,但萎靡的神情,长满青碴的脸,还有那半睁半闭的迷蒙双眸,怎么也无法让人联想到他昔日的风采。
“邵云扬,他怎会……”
“我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真是的,一会儿没看住就又弄得乱七八糟!”烈火使将买来的东西随手一放,伸脚去踢躺在地上的人,“醉猫,醒醒,你看是谁来了?”
连踢几脚,邵云扬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沈雁石皱了皱眉,一声不吭的走出去,等他回来时,手上提了一桶井水。桶边上滚着水珠,看来是新打上的。
烈火使瞪大眼,失声道:“你难道——”
“哗”的一声,刺寒的井水尽数倒在邵云扬的身上,他一激灵翻身坐起。
烈火使瞠目结舌地看着沈雁石,半晌才道:“看你温温和和的,原来比我狠。”
沈雁石蹲下身:“邵云扬,你看我是谁?”
“姓邵的,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哼,一天到晚装死装活,在他面前倒是装呀?就会欺负我!”
“也好,本少爷已经受够你了,让他也受受这份罪!”
对着石头骂了许久,烈火使一擦脸上的泪水,嗯,是汗水,终于向邵云扬的小屋走去。
“人呢?”没有预想中的卿卿我我的镜头,虽然心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也不禁奇怪。
“走了。”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烈火使急得直跳脚,指着他骂道:“你是傻子呀?”
“我留不住他,只好让他走。”
邵云扬带着怅然的微笑,回想起适才的情景——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指望谁来可怜你么?你需要谁来可怜么?”沈雁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也许是从他身上想到了当初想一了百了的自己,脆弱的令人光火。
“你可知道你这样子不光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你身边的人,在折磨我,你忍心么?”
当然不忍心,否则当初就不会忍痛离开。
“云扬。”第一次这么叫他,感觉很亲切,仿佛多年的老友,“有些事情并非你我能左右,既然过去了,何苦让它缠绕于心?”你对我,一如我对子青,如今我已破茧而出,你呢?谁能让你放下这个包袱?
对这个人,有感激,有愧疚,有不忍,但都不是爱情。
“向前看吧,我所认识的邵云扬,是个风骨无双的伟男子,绝不会因为一点私情就一蹶不振!你,莫要让我失望!”
邵云扬一震,抬头对上沈雁石的眼睛,那清澈的目光似乎可以驱散一切阴霾。
“你知道人的眼睛为什么要长在前面?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要让你向前看。”
“咦?”
邵云扬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向你讲这话的人应该是从我这里听去的。”
什么?早就觉得段飞鹰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来……呵呵……原来……沈雁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邵云扬就痴痴的看着他的笑,忽然道:“雁石,你快乐么?”
沈雁石一怔,收住笑,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
真好,能见到雁石幸福的笑容,原来他也可以笑得这么动人,这么灿烂,即使知道他是为别人而笑,自己也感到由衷的高兴。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他,若是他能快乐无忧,陪他的不是自己又如何?
沈雁石找到段飞鹰的时候,他急的——或许是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就差再拿绳子将沈雁石绑起来。可笑的是,他满街找人的时候居然还没忘拿着鱼篓。沈雁石想象着这么个气势非凡的人背着鱼篓满街转,就又忍不住笑了。气的段飞鹰牙痒痒,偏偏又无可奈何。
遇见邵云扬和烈火使的事情,沈雁石一直没有告诉段飞鹰,想来他一定也已不在乎了。而烈火使的耐心照料,早晚有一天也能感动邵云扬的心吧?
桃花村的日子平淡之中倒也别有一番情味,然而虽是一日拖过一日,离开的日子还是来了,离开,也意味着分别。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沈雁石没有问。他知道两人在江湖上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