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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握紧着那个杯子,似乎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接着一点点的,清澈的滚水沿着杯壁倾斜,慢慢的往自己的身上倒去。或许是酒精给了她不顾一切的冲动,或许只是厌恶,又或许已经沉醉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靳知远已经来不及站起来去阻止她,只听见哐啷一声,那杯热水已经泼洒开去。悠悠情急之下去拦苏漾,一手拍翻了她的水杯,大半杯水却洒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识的用手一挡,手臂上火辣辣的觉得疼,脸上也溅到一些,立刻像是有小锥子刺了进去。
勉强睁开眼睛,手臂上已经通红一片,估计脸上的情况也很糟糕,不然靳知远不会这样惊慌失措,而苏漾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似乎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到不敢出声。
服务员拿来了沾了水的毛巾给她凉敷,又让她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可是那些冰凉的湿润感很快被皮肤里的灼热炙烤得消失殆尽。
他立刻打电话给司机,一会功夫就有人开了车到茶屋门前,他拿了送来的冰块,小心的替她敷上,然后柔声安慰:“忍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悠悠咬牙点点头,坐进车里,看到苏漾站在最远处,似乎失魂落魄。手臂上灼烧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她闭上眼睛,竭力忍住了痛楚,不再去想别的。
夜间起雾,盘山公路特别不好走。司机不敢开快,而靳知远则心急如焚,连声催促。悠悠闭着眼靠着,也知道速度在加快,她轻轻说了句:“没事,你别担心。”
其实形状可怖,半边脸都是红的,而手臂上慢慢有了一个大的水泡。靳知远动了动唇,最后语气懊悔不已:“我不该让你和我一起去。”
原本他想的是,苏漾见不到悠悠,只怕不会死心,谁知弄成这个局面。他冷了脸,眼神中全是寒意,薄唇抿成一线,一边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断和她说话:“马上就到了。”
因为开得快,不过半个个小时,可他看着她的烫伤,却如坐针毡。偏偏燕歌岭是个小县城,医院的急诊小得只有一个医生在打瞌睡,于是手忙脚乱的打电话喊人,最后来了个医生,简单看了看,才说:“浅度烫伤,我先简单处理一下吧。”
敷上药膏,又说了注意事项,靳知远一一记住,又问医生:“会不会留疤?”
医生摇头:“应该不会,可能稍微色素沉着一些,问题不大。”
靳知远还是不放心,匆忙的从医院出来,赶去文都,要找个大的医院再复诊。路上接到靳维仪的电话,悠悠就接过去,勉强笑着:“姐姐我没事,你别担心。”
靳知远的语气森冷,黑暗中五官轮廓很深刻:“要是留了疤,我……”
悠悠有意让气氛轻松点,笑:“怎么,她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不小心。”
他哼了一声没搭话,只是淡淡的又柔声问她:“觉得怎么样?”
悠悠慢慢靠在他的身侧,或许因为灼痛已经慢慢被清凉的药膏安抚下来,忽然有些困倦,低低的对他说:“刚才在医院,我怎么觉得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候?”虽然每次都是自己伤痛病患,可是却一点点的安心下来,许是因为他焦灼而不失沉稳的话语,许是因为隔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她陪在自己身边。
悠悠觉得靳知远很有些大惊小怪。他总是望着她手臂上那块稍微比平时发红的肌肤皱眉,坚持要去看皮肤科的专家,然而即便得到了肯定回答——一个星期后可以痊愈,还是不放心。她一直住在他家,就他们俩人,维仪来看过她后也放心的去蜜月了。于是悠悠歪着头问他:“你们俩都不在宁远,公司怎么办?”他笑:“不用你担心,一时半刻垮不了。”
有人来摁门铃,靳知远看了一眼,沉默的回头:“是苏漾。”
悠悠也坐起来,满脸惊讶:“她来干什么?”
此刻看着她进门,几天不见,脸色憔悴了不少,美丽也一并清减了些。
苏漾开口,语气还是淡淡的,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说:“对不起。”
其实没有谁对不起谁,悠悠没怪她,虽然自己吃了些皮肉之苦,可是事后她想了半天,却真的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要生生把一杯滚水往自己身上倒,哪怕直接朝自己或者靳知远泼去也会爽利得多。
悠悠点点头:“师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的脾气……那天要不是有些醉了,不会那个样子。”
她美丽的凤眼瞥过悠悠的脸颊,那里虽然看不出什么疤痕了,可还是抹了黄色的透明药膏,沉默,眼神还是骄傲的,最后说:“是。我那天没控制住,如果我还清醒着,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事后想想,只觉得有些羞耻和难堪,那样不计后果的一个动作,其实有自暴自弃的味道,连以往的优雅和矜持都被撕毁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脆弱,被所有人看清。
悠悠对靳知远说:“你去帮我查些资料好不好?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他去了书房,顺便带上门。
悠悠的手烫伤得更严重些,于是拿杯子给她:“你自己倒水吧,我不方便。”
苏漾自认为并不是个大度的人,也不再顾忌什么,忽然说:“就算这样,我还是恨你们。”
悠悠抿了口温水,态度随意的说:“请便。”然后又对她微笑:“其实你可以恨他,可是真的和我没关系。自始至终,我和他分分合合,从来和你没关系,也没想把你扯进来。”她笑得很纯净,说的也是实话,目的分明不是要伤害她,可事实就是这样。
“师姐,我们两个算是对头吧?就算我不觉得,可是周围的人也会这么看我。可我还是想劝劝你。其实很多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那时候我和他分手,很难过很难过。可是时间长了,慢慢的开始淡忘。如果不是又遇上了,可能谁也不会主动去找谁。后来一直没找男朋友,只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
“你如果能放下,其实早就好了。”
苏漾站起来,还是身姿优美如同高贵天鹅,唇形美好:“你是得到了,才有资格这样说。”
悠悠也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我是得到过,可是又失去了。这种滋味,你试过么?”由是,失而复得的心情,才不是欣喜若狂,愈加的忐忑不安。
她的目光流转在这个有一丝露出倔强的小女生脸上,仿佛回到青葱校园。还有很多话想要倒出来,可是还是忍住。已经不需要了。最后没有说再见,转身离开。
靳知远把门打开,斜斜倚着,眼神光泽莹润:“你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我听?”
悠悠把脸埋在靠枕里,意兴阑珊:“唔,我不知道你人品这么低,还会偷听。”
他走到她面前,涩然一笑,因为专注而凝聚如墨的眼神,此刻辗转追随着她微微坠下的目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她耳边低语:“好像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没有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爱你。”
她轻轻“嗯”了一声,奇怪的是自己心里并不惊诧,仿佛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可她心里所纠结的,又哪里是这个呢?
靳知远眉间小小的川字,有些沧桑,表情却又孩子气。
“你在怕我又丢下你?嗯?”因为拖长了语调,倒有透了股慵懒出来,又像无奈,“你要我怎么保证?目前为止,我一切都好,还是你希望我倒霉一次,看看反应?”
她被他的语气逗笑,往后轻轻一靠,姿势说得上张牙舞爪。
“我还有个问题。”
靳知远倚靠着沙发,安然而笑,眉眼间全是吐露心事后的轻松:“你问。”
她想问很久了,于是从茶几的下侧轻轻抽出了一套光碟,问:“你什么时候爱看《银英传》了?”
他接过那张碟片,嘴角的笑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被撞破心事的怔忡。
“我不爱看。”
她这才注意到,这套碟片,果然是全新的,连塑料封装都没打开。
“那时候买了想送给你,后来一直没有机会。”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很长很长时间,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什么礼物?可却偏偏那么巧,还是留下一套送不出去的碟片。他离开海天前的最后一晚,亲手将它放在了这里,暗色中,看得见封面上的男子金发闪耀飞扬。
她不再说什么了,
靳知远体贴的察觉出她的困倦,问她:“要不要睡一会?”他的手指修长,轻巧的撕开包装纸,白色的塑料包装在他掌心簌簌作响。
悠悠倚在沙发上,他取来一床毛毯,盖在她腿上。而屏幕里,杨威利一脸满足的往红茶中加威士忌。
靳知远陪着她坐了一会,再回眸去看她的时候,带上了淡泊的笑意。他用最轻的声响站起来,替她拉过一角毛毯,眸色映出柔软的心境,像是在问她:“你放心了么?”
她安心的睡着了,沙发很宽敞舒服。
再醒来的时候晨光满屋,朝霞溢满了窗外的城市。他的大衣就挂在椅背上,门被轻轻旋开,应该是有人买早餐回来了。
窗外飞过一群白色的鸽子,翅膀扑棱着冲向碧色无垠的蓝天,矫若游龙一般回翔、盘旋、冲刺。
这样美好的一天。
尾声
最后在校园的时光,忙着聚餐,忙着散伙,忙着结束这个春天的尾声,又马不停蹄的进入夏天的初始。
施悠悠塞着耳机,无所事事的在树荫下走着。曲目忽然跳到了《夏天的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这首歌了。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五年前她记住了这句歌词,现在也依然是这一句,不急不徐的缓缓钻进心里。
太形象太生动,简直就是拿了一支素描的画笔,笔笔勾勒出那时候的靳知远,酷酷的眉眼,唯有看着自己的时候,柔和干净得才像是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像是酷暑的时候天空分外明净的云彩,简单的叫人心动。他常穿那件格子衬衣和深色仔裤,会若有若无的看了自己一眼,眼眸如漆似墨,异样神采。
一遍过去,她忽然舍不得那个替她怀念心情的女声,于是指间触摸那个按钮重听。最后却像上了瘾一样,一遍遍的重放。酸酸涩涩的心情,从耳朵慢慢流淌到心里,暮色浓浓淡淡的晕染开来,凉风轻拂,夜晚清爽而宁静。
对于毕业的分开,她已经有了太多的感触,有了近乎熟悉的疲倦。唯有在这样喧哗的校园之夜,独自在自己的天地里,才觉得静谧美好。如今她知道,他一直在那里等着,悠远而沉默的注视,会让自己觉得舒畅而安心。
第二日先和曹立萍去院里领了硕士服,看看天气不错,索性就在图书馆的卫生间换了衣服出来。衣服是暗蓝色的,最小号穿在身上依然宽大,仿佛能塞下两个自己。三年过去,悠悠照照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脱离不了那种感觉——分明就是霍格沃茨的魔法黑袍啊。其实看过她本科毕业照的人都纷纷夸她的照片,长发披肩,而黑色一衬,多了几分优雅风姿。
拖沓着步子走出来的时候,曹立萍已经举起了相机,招呼她往图书馆的台阶中间站。她有些不好意思,而一边走过的学生已经见怪不怪。这几天学校里多的是即将毕业的硕士博士,学生们习惯性的加快脚步,或者猫下身子,体贴给他们让出空间。
只拍了一张,悠悠就急着把她换过来,曹立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