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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瑾美人已经前往凤仪宫了。”
灵歌嗤笑了一声,重又闭上眼,“她还真有精神。”
“主子,您真的不去吗?”瞧见灵歌这模样,云兰开始担忧。皇后再不受宠,也是皇后,再说身后还有太后撑腰,后宫谁敢不给她面子?
灵歌动了动,缓缓坐起身子,“去,怎么能不去呢?”半是叹息,半是微笑,“皇后这一顿饭,就是为了我们几个去了长乐宫的人准备的,若是不去,岂不让她生疑?”
云兰放心一笑,“既然要去,那就再也不愿意,也要早去。大家都抢着去,惟独您不着急,这不反而显出您的不恭敬吗?”
灵歌笑了笑,没言语,身子却已慢慢挪下榻,懒懒走向梳妆台。
“主子,身子还不舒服吗?”
云兰过去梳妆,看着灵歌没精打采,心下又有些不忍。
灵歌眨了眨眼,却道,“巧兰醒了么?”她久在厨房,吸入的烟尘比她多,自然昏睡的时间也会比她长。只是这黑烟到底是何物?银箸试不出毒性,太医也没诊出异样,想必并非一般凡物。丽嫔就是因此才一直昏迷吗?
脑中积聚太多疑问,原就有些昏沉的头,又开始隐隐抽痛。
云兰摇头,亦有些无奈。平日里并未觉得巧兰有多重要,如今少了她,不仅茶点供应不上,不是少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连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荒得难受。
“别让人进去扰她,让她睡吧。”灵歌轻叹一声,“怎么也是被我害了,又难得一个清静时候……”
云兰半垂下眸,迟疑许久,终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主子,奴婢知道有些事不该问,可是奴婢实在好奇,您在厨房做什么了?”
灵歌从镜中看向云兰,眸色深沉无波。半晌,才别开眼,淡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劝你把厨房的事也忘了,忘得越干净越好!”
尚未从灵歌的注视下缓过神,云兰已下意识地点了头,待反应过来,更知此事容不得她再追问,只得利落地梳绾好发髻,退而去取衣裳。
“主子,穿这件可好?”
将一件橘红色风景纹暗花绫绵袍示与灵歌,见其点头,方才小心地伺候穿了。
对镜一照,灵歌不由浅笑,她果然不适合橘红色,而且,还是纹饰这般花哨的橘红色。“若是皇上看见了,估摸又要再吓一次了。”
如果被吓出个好歹来,她是不是还要背上个弑君之名,被诛九族?
云兰笑了笑,却极是勉强。
灵歌自是瞧见了,却没有理会,只微叹了口气,转身怏怏往外走,云兰却又开了口,“主子,值得吗?”
灵歌站下脚,却没有回头。云兰上前两步,“主子,奴婢知道您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为了一个奴才让自己这么累,值得吗?”
值得吗……
灵歌转过身,笑了笑,“人这一辈子,可能会拥有很多东西,财富、名誉、地位、声望、朋友、家人,甚至是敌人,但到最后,也可能都会被抢走,你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而这世上唯一你想拥有,你能拥有,又能被你所控制的,就是快乐。对我来说,无所谓值不值得,只要我高兴,那就是值得,哪怕是死,我也甘愿。”
“主子……”
云兰茫然低喃,突然发觉自己跟了她那么久,却好像从未看懂过她。
“在这宫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灵歌蓦地敛了笑,神色骤冷,“谁欺负我的家人,谁就要付出代价!这次,巧兰若是醒了,也便罢了,倘若她有一点差池,我就一定要让这个下毒之人给我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门外,陡然传来一声呜咽。
二人讶然转头,却见巧兰红着眼眶走了进来,“主子……”话一出口,眼泪便潸然而下。
灵歌轻咳了一声,突然有些不自在,转头看了云兰一眼,方才笑了笑,对巧兰道,“醒了就好,今儿有人请我吃午饭,你不必忙活,再回去歇会儿吧!”
话落,也不待巧兰回答,便慌忙忙走了。
云兰眨了眨眼,蓦地笑了。原来主子还有这别扭的一面,瞧着还真是可爱的紧!
一路去往凤仪宫,小顺子时不时转头看一眼犹自傻笑的云兰,心下愈加疑惑。相识三年有余,他还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
“你到底怎么了?”走过御花园,小顺子终于忍不住了,“从出了宫就一直傻笑到现在,魔怔了不成?”
云兰瞅了他一眼,抿嘴一笑,“我高兴。”
小顺子愕然。灵歌微侧了头,轻浅一笑。
步下廊桥,延寿宫即在不远处,时不时可见御膳房传膳的太监来来往往,甚是忙碌。
“主子,那可是英亲王?”
小顺子微眯了眼,奈何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灵歌心下一怔,忙顺着小顺子的视线望去。延寿宫的另一端,一抹颀长的身影正远远走来,白衣胜雪,玉冠生辉,午间灿若浮金的阳光薄薄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浅金色的轮廓,恍如神祗一般不真实。
第一次,灵歌发觉“惊艳”一词,也可以用在男人身上。
古怪的英亲王
怔怔看着他走来,想离去,脚步却迈不开。
骄阳下,清风微熏,擦落枝头娇弱的粉花,片片花瓣漫舞空中,又翩然飘落,些许细腻柔和的气韵轻轻拂过面颊,疏淡如有暗香。
如诗般优美的画卷中,岳沨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一身似是与生俱来的潇洒与俊逸,如今看在灵歌眼里,却不知怎地,竟也突然如镜花水月般飘渺,愈加不真实。
奇怪。真的奇怪。
他明明存在,为何给她的感觉,总是那么虚无呢?
灵歌有些弄不懂自己的感觉,但现下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随着他的靠近,她的心跳明显乱了节奏。是紧张吗?灵歌轻轻握了握拳,只觉指尖微凉。
“你在等我?”
尚有数步之遥,岳沨已然笑着开了口。
他早已看见了她,早在她发现他之前。青槐树下,她浅笑伫立,孤傲的摇曳着一袖馨香,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碎影,影影绰绰,却又独特鲜亮。
矛盾。真的矛盾。
明明是温柔亲和的模样,为何他总觉得她在告诫别人切莫走近呢?
款步近前,灵歌这才轻弯唇角,微屈膝点头,“英亲王。”
岳沨一笑,“规矩倒是周全,你该颇得母后的欢心吧?”言语中,戏谑之意极是明显。灵歌一愣,还未待反应,又听他笑道,“不过母后喜欢的,我不一定喜欢,尤其是在这规矩上,以后若见面,能免则免了吧!”
灵歌抬眸看了他一眼,见其不像是说笑,方才轻轻一笑,垂首道,“既然王爷有此意,我自然不会违意。”
“真心话?”岳沨挑眉。
灵歌不解,“王爷为何这般问?”难道这世上还有天生喜欢卑躬屈膝之人不成?
岳沨笑笑,“只是随口一说,你莫要在意。”负手走了两步,忽然又笑看向灵歌,“你看本王像疯子吗?”
灵歌一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是何意?
“怎么?不记得了?”灵歌的讶异,似乎让岳沨笑意更浓,“可是这‘疯子’的言论,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灵歌微蹙了眉,沉心一思,霎时明白了过来,“王爷是说——”
天!那日他也在延寿宫?可是,她明明看得很清楚,院子里根本没人!他是怎么听见的?
岳沨留心瞧着灵歌的反应,见其只是眸光微闪,瞬时又一切如常,当即轻摇着头,笑了,“我就猜想,能说出这番话的人,绝非常人。果然,你这份镇定,还真非常人可比。”若不是他留了心,只怕还发觉不了她神色的转变。
灵歌笑了笑,“恕我愚钝,王爷这话,我听不明白。”她可是什么都没承认过。
“你愚钝?”岳沨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若是愚钝,那本王岂不就是蠢才了?”
灵歌略掩下眸,一笑,“王爷说笑了。人人皆知,王爷是国之栋梁,文韬武略,足智多谋,近可辅国,远可安邦,朝中上下莫不称颂。我想,若是能成为王爷这般英伟的人物,这天下的男儿,即使都被叫做蠢才,也是甘愿了。”
岳沨微讶,倏然大笑。笑得极爽朗,也极放肆。
灵歌半垂着眸,面色始终谦和,恭谨,平静,心下却是百转千回,只觉越是接触,就越是摸不透他的心思。似乎他的所思所作,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不过有一点,灵歌已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不拘小节,洒脱如风。
半晌,岳沨止了笑,叹息呢喃,“皇兄还真是有福气……”顿了顿,方又正了颜色,“你刚才等在这里,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一会儿“我”,一会儿“本王”,绕得灵歌有些糊涂,但不知为何,灵歌总觉得称呼“本王”的那个他,不是他。
灵歌福了福身,“只是想谢过王爷崇灵殿的一扶之恩。”
岳沨恍然,失笑,“你还记着?”
“不敢忘。”
“那什么你敢忘?”岳沨轻笑。
灵歌略一沉吟,“该忘之事。”
“哦?”岳沨扬眉,“那对你来说,什么是该忘之事?”
灵歌一笑,“俗事。”
“我只不过扶你一把,这种小事,还不算俗事?”
灵歌摇头,“对我来说,那是雅事。”君子之风。
岳沨笑了,“只记雅事,不记俗事,恐怕也只有神仙,才有此能耐。而你是人,不觉得太难了吗?”
灵歌抬起头,淡淡笑了,“所以,也只有人才能创造出诸如‘雅俗共赏’、‘去糟取精’之类的词,而神仙却不能,因为他们早已走过了这一段了。”
话落,又垂首福身,“再次谢过王爷,不耽误王爷去往延寿宫了,先行告辞。”
旋身欲走,却又被岳沨唤住,“你今天的这身装扮,是故意为之吗?”
灵歌愣了一下,侧过头,“很丑?”
为何他与岳擎都会注意到她的衣着?是血缘使然?还是老岳家的传统?
岳沨笑了笑,还是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灵歌垂眸一笑,“是吗?”余音未消,已转过身,不再停留。
“你喜欢?”
身后,传来揶揄的声音,含着一丝了然,似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灵歌轻扬唇角,眸色无波。微风中,轻轻飘来一句,“王爷认为呢?”虚无缥缈的清冷之音,顷刻间便随风而逝。
岳沨微眯了眸,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悠然远走的身影,繁花尽处,绿意融融,那抹暖意的橘色竟忽然成了这日光明媚的画屏中最冰冷的色彩,轻寒漠漠,纵使无情却又莫名地动人。
唇角,终是忍不住又浮了起来。
“主子,这英亲王真怪,一点也不像个王爷!”
已走出很远,云兰仍时不时会抻头回望。在她心里,那些个皇亲贵胄都该是沉稳威严的。
灵歌笑了笑,“这宫里——”原想说这宫里有几个人不怪?但一想起方才“疯子”之事的隔墙耳,又下意识地住了口。
“宫里怎么了?”
小顺子似乎永远是那个不会看脸色的人。
灵歌睨了他一眼,“宫里很好。”
云兰看了看二人,似乎悟出些什么,伸手捅了捅小顺子,示意他闭嘴,自己也再不言语。
穿过临水复廊,凤仪宫已在眼前。
细细瞧去,宫门外除了恭立着几个职守的太监,似还站了一个不住眺望的宫娥,走近一瞧,正是秀姑。
一见灵歌,秀姑忙笑着迎上来行礼,“元主子,你可来了,皇后娘娘都问了好几回了。”
灵歌一脸歉笑,“劳姑姑久候了。也是身子欠打,临出门了肚子又疼了起来,这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