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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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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宗大考十年一次,乃是宗内一大盛事。大考前后,照例要祭天地、拜先师,只是这仪式远比平常年份讲究得多,不仅礼数规矩更为繁复,还广邀修道诸派,共观盛举。是以每次大考前,道德宗内上上下下俱是一派繁忙景象。

这大考较技也与岁考之时稍有不同。大考之际,诸脉真人往往会亲临观考,现场加以点评,指点弟子。且历次大考,亦会有真人登坛设礼,宣讲大道精义。这可是十载才得一遇的好事,非一般盛事可比。何况真人讲法,非但本宗弟子可列席聆听,往往也不禁他派前来观礼之士旁听。因此,每逢大考,修道各派之士如蜂拥般扑往西玄山。当是时,西玄山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改平日里人消音灭的静寂景况。

其实道德宗邀客观考,渊源有自。三百余年前,道德宗起始广收门徒,从此日益兴盛。于是并大考与祭天地先师等大礼之日,同时进行。而且往往还会邀约些亲密门派观考。当时之初衷一为展示道德宗芸芸后起之秀,凸显本宗实力。二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别派之士的点评,往往也会对真人们有所启发。

五十年前,道德宗历经数百年积累,宗内已有弟子三千,掌教紫薇真人更是道行精深,日渐通玄,所到处往往天地变色,异象频生。修道诸派由是始知紫薇真人有飞升之望,自此道德宗威望盛极一时,渐将青墟宫与云中居压了下去。

紫薇真人闭关后,诸派知是真人为羽化飞升作最后准备,是以道德宗威望不降反升,隐隐然有天下正道之首之意。至此,紫阳真人决定广开山门,大考时来贺观礼之门派不再限于寥寥几家,而是天下正道。凡愿来贺者皆以礼迎之,允其观战听经,以彰显道德宗领袖天下的泱泱风范、煌煌盛况。

当然道德宗内也不是一切尽可为外人所观,比如距离大考尚有一月之时,纪若尘就被告知不必参加今岁的大考。纪若尘本就不想要那虚名,大考第一的奖励再好,也好不过真人们私下送与他的法宝。如此一来,他倒乐得有些清静日子,可以好生清修一番。

况且最近一年来,他已经囤积了不少用于炼丹制药的材料宝物,近日真元也日益活泼,正好趁这人人忙碌的岁末时分,偷偷地把道行再进上那么一小步。

刚刚入冬时分,各门各派的拜贴与贺礼就如潮水般涌向了西玄山。自紫阳真人广开山门后,来贺之宾一次比一次多,道德宗声誉日隆,威望日升。本来对紫阳真人做法颇有微辞的几位真人,也就不再多语了。

这些日常的往来礼仪,道德宗向有专司处理,一般不需要劳烦诸脉真人,但这一日八脉真人齐集一堂,正中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拜贴。

紫阳真人见诸真人皆已坐定,于是拿过拜贴,开口读道:“余久闻道德宗弟子九脉之艺,名动天下,然亦有云道德九艺,如拆袜线,无一条长。今携弟子三人来拜,清风入林,不为松柏,唯欲辨天下人之口舌,亦增鄙徒之见闻。谅诸真人必有所对,不至令余失望。

云中天海,敬上。”

诸真人一听云中天海四字,即知此份拜贴非同小可,个个皆神色凝重,或皱眉,或沉思,一时间殿中静默非常。

说起这云中天海,真人皆知乃是云中居天海老人自称。天海老人成名已逾百年,乃是与紫阳真人同辈分的人物,然则地位声望比紫阳真人犹有过之。他所出自的云中居,那也是丝毫不逊于道德宗。千百年来,一直是名播天下。只是真正有缘得见云中居真貌之人,实是屈指可数。

云中居地处奇险之地,门人亦极少下山走动,是以该派始终如在云里雾里,神秘非常。且云中居择徒又极严,往往数年也收不到一个传人,这与道德宗的广开山门有极大的区别。然则云中居门人不出山则已,一旦下山走动,即是惊才绝艳之人,是以千百年来威名始终不堕,纵使如今门人弟子还不及道德宗十分之一,也是如此。

云中居掌教已有数十年未下山一步,长一辈人物中,时常在山下行走的惟有天海老人,所以提到天海老人,名声反而要比云中居掌教还要来得大些。

三十五年前,紫微真人召示天下修道诸派,言称闭关在即。天海老人只身上得西玄山,与紫微真人论道斗法,三日方下山而去。这一场斗法堪称道界盛事,虽然结果并未公示,然而天下皆知天海老人必是败局无疑。可是紫微真人当时已显飞升之象,一身道法穷天地之威,实非人力所能抗,是以天海老人虽败犹荣,威名不坠反升,已隐隐然压过了道德宗其它真人去。

道德宗立派三千余年,历来规定各脉真人平辈论交,其余弟子辈分则以此为基,次第而降,如若不然,这派份称呼早就乱得不成样子。比如说真人中紫阳、紫微乃是一辈,太隐、守真等其实已是低了一辈,而玉玄、玉虚和景霄等无论年纪辈份,又更要低了一筹。天海老人比紫阳真人还要年长,论起修道年限,比真人中最年轻的玉玄真人要多了近百年。

诸位真人虽口中不言,心下却明白得很,除了紫微真人外,在座各位真人的道行恐都难及天海老人。现如今天海老人三度上山,想是已有万全准备。其实又正逢紫微真人闭关,大考在即。一时间,这些平素里只顾着精进道行的真人俱有些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惟有冀望紫阳真人能有个应对之方。论起人情练达老道、处事滴水不漏,七位真人皆自知无法与紫阳真人相提并论。

面对众真人的殷殷目光,紫阳真人又拿起拜贴,细细重读一遍,方道:“天海老人三十五年前败给紫微掌教,二十年前大考时携云中居年轻弟子一人上山,再为我宗沈伯阳所败。所谓事不过三,此番天海老人卷土重来,想必有相当把握一雪前耻。不过我料得他不会与我等论道斗法,毕竟我宗紫微掌教天下第一之名实至而名归。他就算胜得我等,也无多大用处。”

紫阳真人略略停顿,扫视了诸位真人一眼,又道:“依我看,这次的文章必定是出自这三名弟子。想是这二十年间,云中居又出了几个天纵之材。要知我宗如今声望远非昔日可比。且今岁大考又是盛况空前,几乎正道大派皆有多人前来观礼,到时若云中居年轻一代弟子压过了我宗弟子,那么世人不免会想,云中居区区三名弟子,就压倒了道德宗三千门徒。”

诸真人皆皱眉不语。天海老人只带三名弟子上山,道德宗门徒虽众,但总不能用车轮阵相斗,是以门下弟子再多,也是无用。

紫云真人开口道:“如今我宗年轻一代弟子也是人才辈出,除却姬冰仙外,还有李玄真、尚秋水和明云等。我看天海老人这一次怕又要铩羽而归。”

紫阳真人闭目沉思片刻,方道:“我看未必。在如此盛典上,当天下正道前,天海老人若非有十足把握,断不会冒此大险。我宗揽得若尘,又不是什么天大机密,定瞒不过云中居去。现下天海老人仍敢上山叫阵,必不简单。依我看,此次两派之战,我宗是凶多吉少,泰半要输。”

诸真人俱知紫阳真人所言有理,只是一时无甚良策。修仙诸派比拼年轻弟子,非是看一时道行高低,考较的乃是潜质天份,悟性高低。这只要稍加展示,真人们自会看得明白。这短短时间中,又上哪找得比姬冰仙还要有天份的弟子去?

紫阳真人再沉吟片刻,道:“我等应放眼长远,不必计较一时得失。若尘还是让他清修,不必参加大考了。不管天海老人来意如何,我宗皆以泱泱大度对之。胜了自然最好,就是不胜,那天海老人志得意满之余,想必择徒会更加严了。想冰仙之才乃是百年难遇,云中居眼界一高,当然更难收到弟子。假以时日,他们人丁寥寥,若想与我宗争雄,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议定后,众真人遂各自散去。

依道德宗惯例,大考定于正月十五日至二十日之间进行。才进正月,已陆续有正道诸派观礼之宾抵达。道德宗早有准备,太上道德宫占地千顷,厢房客舍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容纳千人观礼,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此际西玄山瑞雪纷飞,诸峰皆白,惟有莫干峰及九脉群峰之顶清泉汩汩,苍翠成荫,蝶舞花间,兽游林下,完全一派南国风光。行于莫干峰上,走在道德宫中,就连扑面而来的微风都有薰薰暧意,脉脉檀香,再看宫中玄岩铺路,白玉为阶,紫梨作柱,描金画梁,好一派泱泱盛世!

其实这表面浮华,也不是非常难得,正道诸派之中数个传承千年的大派勉强也能有这等财力。而邪宗几派则更为富庶。可是要在若大一个太上道德宫中保持这等春暖花开的盛世景象,那不知需要投入多少法器良材,才能维持得西玄无崖大阵如此逆天而动?

此前曾来道德宗参加过观礼的宾客,已经见识过西玄无崖大阵的恢宏,此时重见,依然震惊不已。而那些初上莫干峰的,就禁不得要目瞪口呆一番了。

正月初十乃道德宗正式迎客之日。这一日清晨时分,太上道德宫中即鼓乐齐鸣,丝竹暄喧。悠悠乐声中仙风萦绕,空中原本密布的铅云亦为诸真人无上法力所迫,刹那间云消霞散,露出碧空如洗。

未几,东方群山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染红半边云天。随后一声清越长鸣响彻群峰之间,清鸣声中,一头青鸾冲天而起,与日同升。

青鸾之后,又有百只白鹤冉冉飞升,在莫干峰上徘徊不去,声声鹤鸣,给这金玉为阶的太上道德宫再添数分仙意。

诸宾客欢喜赞叹之余,皆觉不虚此行。

自此日始,道德宗大开山门,广迎天下之客。

“俗!真俗!俗不可耐!”

遥望着莫干峰顶那金碧辉煌、鸾鹤盘旋的太上道德宫,一老者愤恨不已,顿足骂道。他身材矮小干瘦,面透红光,头已半秃,只有几缕稀疏白发挂在脑门顶上。

这老者外貌不甚起眼,但一身行头可是非同小可。那身上锦袍,一眼望去隐隐似罩着一层淡紫轻雾,前胸绣山河,后心绘风云,领口袖边,乃是以玄金抽丝作线,绣百兽纹封口。这件锦袍大有来历,名为四海升平袍,可是修道界有名有姓之物。

除却这件衣袍,老者腰间还挂有一块前代葛智天师修成散仙时留下的玉佩,指间戴着一枚天风子尸解时遗下的扳指。至于颈中挂着的一串木珠,虽然看上去黑沉沉的不太起眼,实则来头也不小,那可是彭祖得道前时时把玩之物。

总而言之,这老者身上无一物莫有显赫来历,实可谓锦绣满身,珠玉遍体,仙风缭绕,宝气盈盈。他这一身之物,足足抵得上寻常小宗一派之积。

老者这一顿足含怒而发,虽非有意,但威势已非同小可。他本是立于一头巨鸟之背,这头巨鸟血羽金喙,双翼展开足有三十丈宽,浮飞于云层之上,有如一只巨舟。此鸟也是天地间有数的异禽,名为弌夆。然而那老者这一顿足,弌夆登时一声哀鸣,沉了足有五十丈,这才稳住身子。

弌夆背上宽阔,尚立着二女一男三名年轻人。此时一名女子浅笑道:“师父为何恼怒?”清脆之音,有如新莺出谷,娇媚动人,却又冰冷之极,冻彻肺腑。再细瞧那女子,柳眉凤目,凝肌纤颈,眼波流转际,百媚横生,妖丽得让人窒息。她上着一件宽袖纱衣,外罩一件绣花无袖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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