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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灰灰只觉臂上一阵剧痛,却不敢怠慢,脚下用力,“嗖”地蹿出门去,居然一下就跳到墙上,虽然吊着两条手臂疼得眼前发黑,也不禁又惊又喜,这什么光什么恨,还真好用!
那公子顺手从佛案上的供果盘里拈起一粒蜜枣,看也不看就射了出去。
朱灰灰还站在墙上得意呢,只觉得后腰微微一麻,顿时腰酸膝软,“咕咚”一声,从墙上摔了下来,四脚朝天倒在地上,虽然墙不高,地面也是草皮,可她仍然被摔个半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脑袋还撞在一个花盆上,撞得眼前金星乱闪、耳朵嗡嗡直响,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起了个大包。
她虽然平时怕疼怕死,碰到危险的事情能躲就躲,但其实也是分情况的。该装孙子的时候,绝不逞强,可是一旦装孙子都不顶用,身上那股泼皮小混混的狠劲就冒出来了,所以这次虽然摔得厉害,仍然咬咬牙准备站起来逃走。
她努力地挣扎,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又被人卸下来,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尤其腰部的那个位置,酸酸痛痛仿佛开了个口子,有无数只蚂蚁正从口子往里爬,爬得全身麻麻痒痒,非常的难受——靠!都怪大爷非逼着她洗澡,看把她的皮洗坏了,不禁揍了吧!还是老娘说得对,洗澡多了,就是伤身体嘛!
她正躺在地上“哎哟”着,贵公子缓缓地踱步出来,撩起杏袍,蹲在她的身边。那温柔得似春风般的笑容又回到脸上,笑吟吟地用扇子敲敲她的头,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敲在她额头新长出来的大青包上。
朱灰灰顿时眼泪汪汪。好疼!这小子真缺德啊!
“站起来!”
“站不起来!”朱灰灰泄气地道。她这一辈子谁也不怕,就怕比她强的,偏偏这世上比她强的人太多,这不,又碰上一位。
贵公子笑道:“你轻功不错,我小瞧你了!”
明知道人家是在讽刺自己,朱灰灰也假装听不懂,躺在地上,谦虚道:“哪里哪里!比您老人家,还差上那么一点半点!”
额头的大包、腰部的酸麻、身体的摔伤,加上手臂的脱臼,令她疼得满头大汗,便是这样,她仍然没忘了拍马屁,但愿能把他拍舒服,然后手下留情,就把她当个那什么,放了……
“说吧,你是什么人?”
朱灰灰躺在地上,身体别的地方动弹不得,眼睛却可以骨碌碌地乱转,无意间瞥到什么东西,咳了一声,道:“这位公……公子,求您个事儿……”
“嗯?”贵公子蹲在她的身边,脸上笑容愈发的柔和,像纤羽上软软的绒,一双眸水般流转,风情万种。
“那个……你能不能把我搬开一些……边上有一棵臭草……”
贵公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又如春水化开,游目寻找,指着她头边的一棵羽状叶子、开小黄花的草,问道:“是这个么?”
朱灰灰斜着眼睛看过去:“就是它就是它!”这种草虽然能够活血、解毒、消肿、祛风,但气味实在受不了,自己没疼死也要被熏死了!
贵公子柔柔地笑着,从那株草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到朱灰灰的鼻子上。
朱灰灰急忙鼓起腮,嘟着唇,用力将草叶吹开。
贵公子索性把那棵草全拔了下来,动作很慢、很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慈爱地,将一大蓬草连茎带叶全堆放到她的脸上。
朱灰灰再接再厉鼓腮猛吹,这次非但吹之不动,还被那浓烈的气味冲进肺里,呛得直咳嗽,身体被震动得疼得更厉害,不禁大怒,张嘴便欲骂人,可不幸的是,草叶却掉进嘴里,她大惊,急忙呸呸地往出吐,一时狼狈至极。
贵公子笑呵呵地看着她:“这种草很好吃吧,要不要多吃一点?”
朱灰灰好容易把草吐出去,道:“好吃!很好吃!”你他妈的自己抱回去吃好了!吃死你个阴险奸诈的笑面虎!
这一说话,嘴里又掉进一些草叶。
那贵公子笑着道:“如果不想多吃,便乖乖地告诉我,你是谁?”
朱灰灰不敢倔强,道:“小……呸呸……小的……朱灰灰……呸……”
“你到落梅庵,究竟有——”贵公子语声稍稍一停,水色迷离的眼睛里,忽然精芒闪动。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目、的?”
头顶之上,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是我叫她来的。”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四(2)
朱灰灰听到这个声音,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如果身体能动的话,肯定是匍匐着爬过去,抱着那人的大腿,拼命蹭来蹭去摇尾巴,要是自己的嘴也那么长的话,还要跟花花似的,拱啊拱啊!
“大侠!大侠!呸、呸……我不是吐你……是吐草……呸……”
贵公子眼睛稍微眯了眯,顾盼间终于有了真正的笑意,他施施然站起身,愉快地道:“枫兄,好久不见。”
一听这话,朱灰灰心里凉了半截。她还指望挑拨大爷来帮自己报仇呢,却原来,这笑面虎和大爷是认识的!
枫雪色站在粉墙之上,也是微微含笑:“流玥兄,确实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贵公子流玥笑道:“还好还好,上次姑苏不眠楼匆匆一别,却没想到竟在这里又和枫兄重逢。”
这两人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一个比一个客气,可急坏了地上躺着的朱灰灰,忍不住叫道:“大侠,小的还在地上躺着哪!”
枫雪色看了看她,白衣一展,飘身落下,对着流玥抱了抱拳:“这个丫头得罪了流玥兄,还请海涵!”
流玥瞥了眼地上,问道:“这位……是枫兄家的丫头?是在下无礼了,还请恕罪!”
朱灰灰疼得都快断气了,那二位还在那里比谁更有教养,气得她半死,当即口不择言:“你妈才是枫兄家的丫头呢!”打狗还得看主人,大爷就站在这儿,她还怕那贱人个鸟啊!
那流玥忽然脸上一沉,枫雪色训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俯身在她的腰上推拿了一下,解开了她的穴道,“别赖在地上了,起来吧!”
朱灰灰感觉到一股暖暖的力量从他的手上传过来,身上的麻痒一点点地消失,她又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咬咬牙,腰部用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枫雪色先看到她胳膊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两侧,又看到那额头之上鼓起的青紫色大包,明显被欺负苦了,心里忽然觉得非常不快,暗道:自己虽然和流玥不是很熟,但他也是武林中的高手,就算朱灰灰非常气人,可毕竟是女孩子,也不应该下这么重的手……
思索之中,抬头望天,似乎发现什么的样子。
朱灰灰好奇心极重,虽是吊着两条膀子,仍忍疼仰头张望。
突听“格格”两响,手臂上传来剧痛,她“啊”地大叫一声,然后骂道:“疼死我了!接骨头你不会啊!”用力眨了眨眼睛,将两滴痛泪赶出眼眶。
枫雪色一番好心,怕她疼先引开她的注意力,然后才接好手臂,却反而被骂,刚想教训教训她,便看到她眼里浮着泪光,终于忍了下去。
他手掌一摊:“拿来!”
朱灰灰甩着胳膊,偏过头将脸上的泪在肩上擦了去,问道:“什么?”
“悲空谷的那瓶药。”
“没了。”
“什么?哪里去了?”
“药粉倒进你家鱼缸里,瓶子换糖吃了。”
“……”
枫雪色简直对这馋鬼败家子无语了,悲空谷的疗伤药接骨生肌自不必说,甚至能够活死人而肉白骨,效用如神,江湖之中千金难买,这败家子居然为了用瓶子换几颗糖,就把药粉喂了鱼!
“很好!既然这样,你就头上顶着这个包吧。”枫雪色淡淡地说。
朱灰灰举起手,小心翼翼地捂在额头之上,那个包有鸡蛋大小,触手滚烫,木木地痛。她皱起了眉,忍疼道:“这也不算什么伤,几天就长好了!小时候我摔断了手才疼呢,回家跟娘哭,还被娘打了一顿。我娘说,要么就学着把自己变得皮糙肉厚,受了伤就不觉得疼,要么就算疼也自己忍,没有人会可怜!”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四(3)
枫雪色顿了一顿,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缺少正常教育的野丫头生气,顺手将她捂着脑袋的手拉了下来,瞧了瞧那个青紫色的包,还好,没有破皮,回头敷上药膏,等淤血收了就好了。
流玥公子轻摇折扇,看枫雪色处理完朱灰灰,遂笑问道:“敢问枫兄,到这荒山庙里,可是也要找一个孙女,回去见母亲临终一面么?”
枫雪色不解其意,避而不答,道:“流玥兄又是何故到这落梅庵来?”
朱灰灰踮起脚尖,把嘴凑到枫雪色的耳边,嘀咕道:“大侠,他和这庙里的尼姑有奸情!”声音虽然放低,却是故意让人家听到的。
这等粗俗不堪的诋毁,实在令流玥公子欲怒无言。他窒息片刻,眼望别处,假装没听见,只是脸色有点发黑,“啪”的一声将折扇合拢,又展开,摇扇的动作加快,似是热得厉害。
枫雪色瞪了她一眼,望着流玥歉然一笑:“这丫头自幼少人教诲,因此粗鲁成性,流玥兄莫见怪!”
流玥很有涵养,只是笑了笑:“枫兄言过了,我岂能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目光却在朱灰灰脸上打了个转。就没见过嘴巴这么损的丫头,非要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朱灰灰一触到他的目光,小小心脏立刻加速跳了两跳。忽然想起一事,头上顿时流下汗来。自己真是糊涂虫,还有闲心在这里胡扯,只怕耽误了大事……
她惶惑地扯扯枫雪色的衣角:“大侠,情况有点不对,这个庙……似乎没有人……”她在这里折腾到现在,居然一个尼姑都没有看到!
枫雪色轻轻点了点头:“有也是死人!”
朱灰灰吃了一惊:“什么?”
流玥公子折扇一指:“两厢配殿、后面卧房和膳堂,你自己去看!”
朱灰灰望了望枫雪色,见他没有阻止之意,立刻奔向东配殿,推开殿门,便看到佛案前的蒲团之上,端坐着两个女尼。
这两个女尼垂着头一动不动,右手执念珠,左手执木槌,似乎在敲木鱼念经的时候,偷懒睡着了。
朱灰灰停了片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其中一个女尼的肩上,轻轻一推:“喂!”
那个女尼身子一晃,随着她的推力委顿下去,尼帽下露出一张诡异的脸,惨白的皮肤,凸出的眼珠,嘴巴张着,舌头微微伸到嘴边……
尽管心里已有准备,可是朱灰灰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她已见过多次死人,哪一次都比这具尸体血腥惨烈,但却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尸体!
身边白色的衣袂一闪,枫雪色已然出现在她的身边。俯头查看了一下尸体的温度、斑痕和僵硬程度,道:“喉骨被捏碎了,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朱灰灰胆战心惊地碰了下另一个女尼,果然又应手而倒,女尼扭曲的面部令她身体不住颤抖。
枫雪色看看她:“怎么样?”
“我……我再去别处看看!”虽然在极度恐惧中,朱灰灰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大爷是押着她来找人的,找那个曾与自己同船、送了一个红豆沙馒头给她的尼姑。
枫雪色陪着她走进西配殿,这间殿里,一共有四具尸体,她再去大殿后面的卧室、膳堂,每间房里都有数具尸体,同样都是喉骨碎裂,也都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显然凶手的效率非常高,一击毙命,女尼们瞬间死亡,连姿势都来不及改变。
最后来到厨房,一个女尼握着菜刀,倒在案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