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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矜也看著他,神色如常,眼睛里一片清冽,根本就不像刚刚做过那种残忍的事情。
“韩先生是吗?”江楚天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江楚天,是这间大西洋夜总会的老板。”
韩子矜看著他伸出的手,过了很久,他说:“我不习惯和别人握手。”
江楚天好脾气地把手收了回去。
“希望韩先生不要误会,我们这里是正规安全的场所,只是偶尔有客人喝醉了酒会闹闹脾气。”江楚天笑著说:“实在是很抱歉,让韩先生遇到了这麽不愉快的事,今天晚上的一切费用就算在我的账上。”
“这个……”
“他是你什麽人?”没等高显庭说什麽,韩子矜抢先开了口。他看著地上直哼哼的那家夥,问江楚天。
“他?”江楚天一愣:“什麽人都不是,只是一般的客人而已。”
“那你为什麽要为了他而道歉?”韩子矜微仰著下颚,那使他原本就有些锐利的眼神更显得刺人:“我打了他是因为他得罪了我,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至於酒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说完,他像是看也不愿再看江楚天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他面前的人群从中分开,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带著惊讶。
这个人……居然敢这麽跟上海滩的头号人物说话……
“江先生,真是不好意思。”高显庭笑著说,略微有些尴尬:“我这个朋友就是这样的脾气,十几年了都不见他改过,要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江先生可要多多地包涵啊!”
“哪里!”江楚天也回过了神,把目光收了回来。“倒是让你们遇上了这样的事,我也觉得抱歉呢!高律师可要好好地替我向韩先生陪个不是啊!”
高显庭点头称是。
“那……这位先生……”他低头看见地上已经因为疼痛晕厥过去的男人:“还是我找人来……”
“就不用麻烦高律师了,这样的事我会处理的。”江楚天扬了扬手指,立刻有人走了过来。“把这位先生送去仁爱医院,等他酒醒了以後,跟他说,以後大西洋夜总会不再欢迎他的光临。要找乐子,回他的法国领事馆吧!”
“其实……”高显庭说:“江先生也没必要这麽做,我看这位先生他只是喝醉了。何况我的朋友已经让他吃了苦头……”
“高律师,我心里有数,你就不用再说什麽了。”江楚天看了看门口:“我看你还是快些出去吧!韩先生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高显庭看了看门外抬头不知看著哪里的韩子矜,急忙点了个头,匆匆地走了出去。
韩子矜抬著头,看著屋顶上五光十色的霓虹彩灯染亮了夜空,心里又一阵的紧缩。
……是为了什麽呢……这种糜烂堕落,夜夜笙歌的日子……
他不明白,就算是来到了这里,他依然不明白。
这种宛如末世即将来临,每个人都在拼命挥霍时光的地方……心灵那麽干净的她怎麽能够适应……
她……为什麽要过这样的生活……
“子矜!”
他低下头,看见高显庭走了出来,微侧过头,掩去了几分外露的感情。
“走吧!”他说:“我累了。”
“等我一下。”高显庭急急忙忙跑去一旁开车过来。
他跟著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了一眼那灯火辉煌,纸醉金迷的地方……
江楚天走了出来。
台阶下,韩子矜正遥遥回首。
那种遥远而悲伤的神情让他蓦然站住了。
……当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就觉得那痛苦会通过他的眼睛,渗进我的灵魂……
直到韩子矜上了车,走远了,江楚天还是站著。
他的脑海里,回荡著这样的话语。
这话是谁在说,又是对谁说的呢?
这一刻,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只觉得,有一种痛苦……正慢慢在渗进他的灵魂……
第二章
昭华路三百三十六号 江公馆
韩子矜看了那黑底金字的门牌好一会,才摁动了门铃。
“吱”的一声,门上的浮窗打开了,露出一双眼睛。
“你找哪位?”那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才带著浓重的本地口音问他。
他愣了一愣,才明白是什麽意思,於是回答:“我姓韩,我想找江楚天先生,请问他是住在这里吗?”
“你等等。”门里的那人关上了浮窗,可以听见有钥匙相互撞击的声音传了出来。
韩子矜往後退了一步。
旁边的楼梯上头的一扇小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纯朴老实的中年男人的脸。
“请进来吧!”那男人招呼著他。
韩子矜走了过去,从那扇门里走进了昭华路三百三十六号。
在就要提脚跨过门槛的刹那,他的心里不知为什麽兴起了一股冲动,恨不得就此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城市。
可他还是硬生生地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是韩子矜,韩子矜是不会退缩的。
他撩起了长衫,从从容容地垮了进去。
那像是看门人的男人要他等著,接著跑回了门边的小屋,可能是去打电话通报。
他站在台阶上,远远地看著草坪那边那栋砖红色的西式洋房。
在他的印象里,所谓的大亨和那些一夜暴富的流氓混混没什麽区别, 这种人总是是穿著质地最好的西装,表面上举止得体,一掷千金来掩饰他们的出身,可惜骨子里还是脱不去那种残暴和低俗的本性。他们可能不明白,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显得不伦不类,别人就会越发注意到他们的出身。
那个江楚天,看起来倒没有那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不过,一个靠战争发达的军火贩子,能有多好的涵养,多大的善心?
这时,那看门人走了过来,说请他进去。
他点了点头,走下了台阶,往那栋砖红色的洋房走了过去。
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他走近了那栋精美的洋房。
然後,他看见了走出门口的江楚天。
“江先生。”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韩子矜停下了脚步,冷淡地说著。
“我说是谁?原来是韩先生啊!” 江楚天带著笑容迎了上来。
“很抱歉要打扰你。”
“哪里的话,有这样的贵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江楚天站到了他的面前,笑容灿烂地看著他。
韩子矜看了看他,也就跟著他走进了门去。
坐在柔软的米色沙发里,韩子矜端起了送上的茶,吹开了杯面上的浮叶,浅浅地尝了一口。
只是这浅浅的一口,他就放下了杯子。
“怎麽了?这茶有哪里不对吗?”坐在对面的江楚天前倾著身子问他。
“没什麽。”他抬起了眼睛,和江楚天对视著:“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品茶,而是有事想要问问江先生。”
“喔!是吗?”江楚天靠到了沙发靠背上。“不知道是什麽事呢?”
“我去了顾婉婉小姐租住的公寓,房东说江先生在她出事以後就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要回那些东西。”
“我一直很好奇,韩先生和婉婉,不,是顾婉晴小姐,究竟是什麽关系呢?”江楚天勾了勾嘴角:“从那天在墓园里见到韩先生开始,我就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著。因为顾婉晴小姐从没有说过,她还有韩先生这样的一个朋友。”
“婉晴她……是我的表妹。”韩子矜半垂下了眼帘,看著几上的细瓷茶杯:“我接到了她出事的消息,从杭州老家赶了过来。这世上,我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表妹?”江楚天挑起了眉。
“所以,我希望江先生能把她的遗物交还给我。”
“倒也不是什麽太大的问题,不过,你应该知道,她和我关系真的很好。她就这麽去了,对我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江楚天叹了口气:“我想,如果韩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也想保留几样她的东西,做个纪念。”
韩子矜眉头一跳,嘴角抿得更紧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怎麽,不行吗?”江楚天看著他:“韩先生不会这麽不近人情吧!”
“无所谓。”韩子矜紧皱著眉,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那就多谢韩先生了。”江楚天仔细地看著他,突然说:“韩先生,你和她果然是表兄妹啊!你们两个人,长得很相象呢!”
韩子矜突然间站了起来,江楚天也急忙跟著站起。
“江先生,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就不打扰了。”韩子矜面无表情地说。
“韩先生这就要走?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不如就留在舍下吃个便饭吧!”
“不用了,请你把婉晴的东西给我就好。”
“啊!韩先生,你受伤了?”江楚天惊愕地看著他的右手。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拳缝里流出了一缕血丝。
江楚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查看一下。
“没什麽,可能是不小心划伤了。”韩子矜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
“不行!还是看一下……”
“我说不用了!”韩子矜提高了声音,江楚天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一刻,韩子矜的目光是那样地锐利,锐利到江楚天觉得自己就要被这种目光给刺伤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韩子矜微微转移了视线,把手放回了身侧。
江楚天看著滑落的鲜血滴到了韩子矜白色的长衫上,皱起了眉头。
“多谢江先生的关心,不过这没什麽,我自己会处理的。”不知为什麽,韩子矜把右手侧放到了身後,不想让江楚天看到他流血的样子。“请你把婉晴的东西给我,好吗?”
“婉……那个……你一个人来的吗?”
韩子矜不解地点了点头。
“东西很多,你的手又受了伤,我怕你一个人拿不了。”江楚天站直了身子,看著他说:“要不这样,我开车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