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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我妈找不着,二丫跟刚子也丢了,奶奶你倒是安心呆在家里。”
“我安心?你这是怎么跟奶说话?我给你们这些个不孝的白眼狼操碎了心,倒怨上我了,我又没叫她去寻死跳河,我操心受累少吗?甩脸子给我看,丧良心的,良心渣子你们都没有啦!你这是出了门子翅膀硬啦。好好好,我这就去死,我死了你们娘几个有名有利……”
钟母拉开了架势要大闹一场,钟传秀一扭头,跑出门去了。吴双贵连忙跟上去,丢下钟母没人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声的骂了起来。
钟母也急啊,冯玉姜要是真死了,虽然不会有娘家来闹,但钟家名声总是不好,钟继鹏再想找个可心可意的,就不容易了。再说这一高二低好几个孩子,到时候都要指望着钟母拉扯长大,这个罪哪天到头?
“……这个怂女人,发的什么疯!这是不给我活路了呀!我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小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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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中午的时候,钟继鹏领着二丫和刚子回来了。这两个孩子昨晚找了妈妈一晚上,哭了半夜,一大早又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一身泥污,饿着肚子,钟继鹏不由得也心疼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山子,村里人找到了镇上中学,没找到冯玉姜,也没瞒住正上课的山子。钟母迎上去,看看几个孩子,再看看灰头土脸的钟继鹏,迟疑着问:
“……找着没?”
钟继鹏瓮声瓮气地回答:“没,谁知上哪儿去了!”
“那河里那边……”钟母想问,河里捞到人了没,可看着三个眼睛红肿的孩子,真是问不出口。幸好钟继鹏都懂了。
“没有。几个人都捞过了,没有。”
钟母松了一口气,刚子这时“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他一哭,山子和二丫眼泪也立刻跟着出来了。
“哭什么丧?死不了她!”
钟继鹏呵斥了一声,然而三个孩子却哭得更厉害了。钟继鹏懊恼地抹了一把脸,挫败地走进东厢房,鞋都没脱,直接倒在床上。
这女人,就像家里的笤帚疙瘩,用惯了,也摔打惯了,平素只觉得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突然少了她,家里怎么就乱了营!
死女人,发的什么疯!钟继鹏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早知道这样,就不去招惹谢老三家的了。谢老三家的再好,也顶替不了他自己家的笤帚疙瘩,扫的不是他家的地。
他躺了会儿,听着外面刚子喊饿,想着钟母都好几年没进过锅屋了,他烦躁地起身出去,掏了五毛钱给山子。
“山子,去买几个烧饼你们吃吧。”
山子接过钱,还没挪步,钟传秀和吴双贵正好推开大门进来。她在外面跑了一圈,去了冯家(钟母的妹子、冯玉姜的养母家),也没找到冯玉姜,想着家里还有几个弟妹,只好又回来。
“刚子,走,姐带你去买饭吃。”
钟传秀说着,瞟了东厢房一眼,拉着刚子的手,招呼着山子和二丫一起离开了。
钟母看着几个孩子离开,再看看躺回床上不动的钟继鹏,越看越闹心,坐在院子里又开始哭骂。
“怂女人,做贼养汉的,死到哪里去了,作死去吧!我看你想怎么着!”
只要人没死,钟母是不怕的。冯玉姜没有娘家,没处投奔,家里一高二低的孩子她肯定舍不下,早晚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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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没等来冯玉姜,却等来了一个意外地访客。隔天一早,生产队队长领着一个骑自行车、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找到钟家。
“继鹏兄弟,这个解放军同志找你的。”
钟家一家人连忙迎出来。钟继鹏拿眼一打量,这个年轻人个子挺高,一表人才,一身整齐的军装,大檐帽上一圈银白色的帽边,领章也是银白色的。钟继鹏知道,普通战士的军装是没有这银白色边饰的,这肯定在部队上是个干部呀!
钟家没有做军官的亲戚朋友呀?
钟继鹏疑惑地迎上去,年轻军官早已经大大方方进了院子,放好自行车,扫了几眼院子里的大人小孩,走过来向钟继鹏伸出手,钟继鹏迟钝的愣了下,连忙伸出手来,年轻军官握住钟继鹏的手,态度十分客气,却包含着某种疏离,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
“你好。你就是钟继鹏?”
“啊,对,对。同志,您是——”
年轻军官笑笑,语气平淡地说道:“喔,既然你是钟继鹏,那我要叫你一声姐夫了。”
☆、第5章 认闺女
“姐夫?那个……”钟继鹏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望着眼前年轻高大的军官,难不成,冯玉姜找到她亲生父母了?媳妇赌气离家出走,小舅子打上门去,这样的事情在农村是不缺的。
年轻军官看着钟继鹏忐忑的神色,故意顿了顿,才说:“我姐在家里受了什么气?前儿五更天,我爸看到到我姐坐在河边上哭,好说歹说把她带回家,我妈已经认她当闺女了。”
钟继鹏愣了愣,钟母连忙说:“你看,这真是多谢恁家了,她就是……在家里吵了几句嘴,气得扔下一堆孩子跑了。也怪我这婆婆不好,儿子儿媳吵嘴,就该多压制儿子的。”
钟母这话说的有水平啊,明理人一听就知道,这样的媳妇那就是不懂事,不顾家,小题大做了。然而年轻军官却像是根本听不出钟母的话外之音,盯着钟继鹏继续说道:
“我妈一看我姐就投缘,一眼喜欢上了,非要认她当闺女,我妈五个儿子,一辈子没闺女,这下有了闺女,心疼得了不得,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今天打发我来看看,叫我问清楚我姐到底为了什么事,一个女人家连夜走那么远,坐在河边上哭。这要不是遇上我爸,我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姐夫你叫这几个孩子前娘后母的指望谁?”
话说的不轻不重,却足以给钟家形成压力,钟继鹏在心里寻思,这也幸亏就是干亲,这要是亲小舅子,拳头早揍到他脸上了。钟继鹏不禁一滞,忙说:
“其实真没啥,就是两口子拌了几句嘴,是我不对。女人家嘛,我以后让着她点就是了。”
“哦,这样啊!”年轻军官想了想,说,“姐夫,你看我姐心里恼得慌,我妈也不肯让她回来。怕你着急,我先来说一声,要不让我姐在我家多过几天吧?”
“那……太麻烦你们了!”钟继鹏说。
他嘴里说着,心里明白,人家这不是要冯玉姜在家多住几天,这是来通知他上门去接人呢!这收留之恩,必须要谢的。老太太要是真的爱护干闺女,骂他两句,他也得老实听着。
“那好,姐夫,你看我从部队回来探亲,事情也挺多,那我先回去了。”说着他调转自行车就要走。钟母哪里是那么缺心眼子的?她赶紧一把拉住年轻军官,问道:“你看说了这半天,恁家是哪个村的?干亲家叫什么呀?”
“往西三十里地,孙圩子。我爸叫孙景盛,到村里一问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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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客人,钟家母子略一商量,立刻兵分两路。
钟继鹏赶紧去供销社买礼品。钟母交代说别心疼钱,这收留的恩情,说大了是保全了一个家,绝不能小气了。反正钟继鹏自己就在供销社工作,东西随便买,换了别人可能还不一定买得到。
钟母火急火燎地寻到前村一个从孙圩子嫁过来的小媳妇,打听孙景盛一家。不管怎样,今天必须把冯玉姜接回家来,明天是钟传秀出门子的第四天,要“瞧亲”,到时候冯玉姜不在家,丢的可就是钟家和钟传秀的脸了。
那个小媳妇说话慢吞吞的,听说钟母打听孙景盛,面上有些不明的神色。
“咱那儿叫孙圩子,圩子里都是能续上枝的本家,孙景盛家,在村里可有名了。景盛爷辈分高,打过鬼子援过朝,在村里说话很有分量的。他家有五个儿子,是没闺女。人家五个儿子也不一般,听你说的样貌,今天来的是孙家老五,在北京当兵,听说当了连长呢!孙家老大在外地电厂当工人,孙家老二是村长。——嫂子给他们家收留了?哎呀,孙家老奶,性子很刚强,可是不好惹的。”
不知怎么,钟母总觉得这小媳妇有点幸灾乐祸的腔调。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在乎这些,三步并作两步走,赶紧回家找钟继鹏。
“听那意思,这孙景盛家户门很大,五个儿子,是个有势力的。你去了,可收敛着点脾气,先把人弄回来再说。就是人家真呱啦你两句,你也不要吭声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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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继鹏怀着忐忑找到孙景盛家时,已经傍午了,他一进大门,便看到冯玉姜正跟一个老太太坐在院子里剥花生。两天没见,冯玉姜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西装领格子上衣,一条黑色裤子,半高跟皮鞋,一身的簇新衣裳。这一打扮,气质马上就不同了,居然洋气了不少。钟继鹏见了,忍不住心里来气,这女人从家里跑出来,制造了一团混乱,还这么逍遥,真是可气。
给钟继鹏开门的正是孙家老五孙建良,见了钟继鹏,抿嘴一笑,回头喊道:“姐,有人找你。”
冯玉姜没开口,孙老太太接过话来:“他姐夫来了吧,进家来坐吧!”
这老太太头发半白,打扮利落,显得十分精神。她一开口,不知怎么钟继鹏就怯了三分,连忙放好自行车,忙着把带来的几样礼物、点心拎下来,旁边孙建良也没客套,顺手帮他拎了两样,走到老太太跟前,端了个板凳放在冯玉姜旁边,便自顾自地进屋了。钟继鹏忙跟过去,到孙老太太跟前鞠了个躬,说道:“大娘,谢谢您收留我家里的,您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
“说什么恩不恩情不情的,要不是你把她赶出来,哪有我们娘俩这母女缘分。没问你们钟家同不同意,我就强要她给我当闺女了。他姐夫,你看我这辈子没生闺女,我跟玉姜投缘,认了她当我闺女,指望着将来我百年之后,这闺女给我送终哭灵,落个儿女双全呢!回去亲家母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孙老太剥花生的手没停,只是笑着看了钟继鹏一眼。旁边冯玉姜只顾剥花生,头也不抬。孙老太没让他坐,钟继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实在尴尬了。他掂量着孙老太的话,这是怕回去后钟母拿捏冯玉姜呢!他拿不准冯玉姜到底跟孙老太说了多少事儿,便赶忙表态。
“都怪我跟她惹气,我以后多让着她。我今天专门来接她的,看在孩子小的份上,您让她跟我回家吧。”
孙老太一笑:“闺女要回家,我也不能硬拦着。不过除了老五,前边四个儿子都比玉姜大,哥嫂也挺稀罕这个妹子,不一定舍得她走啊!”
钟继鹏一听,连忙挨着冯玉姜坐下,尽管不太情愿,还是赔礼道:“山子妈,你看,都怪我跟你惹气,怨我。刚子那么小,在家里哭呢!山子从学校里跑回来了,二丫也哭。你再不回去,孩子都急坏了。”
冯玉姜低头剥花生,一声不吭。这时院门一开,一个穿着旧军装的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钟继鹏猜到这就是孙景盛,连忙站起来躬了下身。
“大伯,您回来了。那个……我是……”
孙老头摆摆手,说:“你来接玉姜?说通了吗?说通了我让她跟你回去。两口子过日子,互相体谅着点。要不是我起五更去捞虾笼子,这闺女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虾笼子是此地一种篾片编成的长篓子,专门捉小鱼小虾,鱼虾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钟继鹏拉了拉冯玉姜的胳膊,笑着说:“说通了,说通了,怪我。山子妈,我给你陪个不是,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