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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闹剧,也该收场了。”闻守绎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宣布结束,却见身旁韶宁和先一步站了起来,扬声道:“我来应战。”
“……?”闻守绎先是一怔,当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韶宁和已经离开了席位,大踏步往擂台走去。
“韶宁和,回来!”闻守绎喊了一声,但韶宁和充耳未闻。
对于韶宁和的公然应战,不论是大曜人还是延陵使团,都感到十分诧异,台下窃窃私语声响成了一片,大多数人觉得这太尉大人是不是疯了,比武打擂那是武人干的事儿,他一个文官瞎凑什么热闹。
延陵叶浪则眯着双眼打量了韶宁和片刻,笑道:“韶太尉,你确定……你是来应战的?”
“确定,”韶宁和冷着一张脸道,“我们大曜的那几位武士喝了王子您特制的‘酸梅汤’,腹泻不止,无奈之下,韶某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台下的大曜人听了这话,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响了,纷纷表示对延陵叶浪此举的不满,甚至有人公然表示对延陵叶浪作弊行为的抗议。
延陵叶浪脸皮够厚,摊着手道:“韶太尉,你说我的酸梅汤有问题,你有证据吗?随便冤枉人可不行。”
“我们的太医已经开始对腹泻的武士看诊了,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韶宁和道,“希望叶浪王子能耐心一点,可别逼着司仪判定结果,究竟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延陵叶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就比咯。”他说着,拍了拍身边那名延陵武士的肩膀,“韶太尉,我们这位武士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你这么英俊的一位公子哥儿,被打破相了可不要当着大家的面哭鼻子哦。”他说着,便要跳下擂台。
却听韶宁和大喝一声:“慢着。”
延陵叶浪一脸调笑地冲他眨眼:“怎么,韶太尉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韶宁和冷笑一声,转身去兵器架上抽了一支长枪,握在手中左右挥了两下,然后对延陵叶浪道:“叶浪王子,我们得讲究公平。韶某区区一介文官,自然不是那位武士的对手,相信就算胜了我,你们延陵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不如就让我与王子您比试一番如何,刀枪无眼,不论胜负……只论生死。”
当韶宁和说出“死”字的时候,延陵叶浪清晰地从他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决绝的杀意,以至于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随即气焰也低落了几分,讪笑道:“韶太尉真会开……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韶宁和提着长枪,往前跨了几步,“叶浪王子,您敢不敢应战呢?”
他每上前一步,延陵叶浪就往后退一步,最后干脆躲到了延陵武士的身后,指着韶宁和底气不足地威胁:“韶太尉,你这样是违反比武规则的!”
“难道酸梅汤就不违反规则了?”韶宁和反问,“既然叶浪太子违反规则在先,韶某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您说是不是?”
台下围观的大曜人开始纷纷叫好,为韶宁和呐喊助威。而延陵国的武士们,则跑上去挡在了韶宁和面前,将延陵叶浪严密保护了起来。
双方正陷入僵持状态,忽见一名信使冲进了皇家武场,口中大呼:“太尉大人,西南有战报!”
这名信使穿着风尘仆仆的军衣,帽盔上插着一支红色信羽,红色代表紧急战报,一路行来,所有人都十分自觉地为之让道。
韶宁和一听这话,抛了长枪,跳下擂台问道:“怎么回事?”
“太尉大人,”信使在韶宁和面前单膝下跪,呈上一份战报,“西南边境的泰郡和莲郡在天蜀国的挑拨之下发生暴乱,我们的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在节节败退,再过不久,第三座城池也要守不住了!”
此话一出,全场文武官员都抽了一口冷气。
韶宁和看完战报,心下一沉,此时正是三年一度的将官返京考核时期,各军主要将领被召回,前线群龙无首,正是防线最为薄弱之时。天蜀国作为大曜西南境外一个势力较大的邻国,挑在这节骨眼上滋扰生事,必定是预谋已久的。
当即他四处看了看,却没能找到西南大军将领的身影,不由喝问:“程仕正将军何在?”
“回韶大人,”一名文官弱弱道,“方才……下官见程将军奔去茅厕了,尚未回来。”
韶宁和先是一怔,随即心中响起了一道炸雷——据任箬所说,沾上这种泻药的人,必须腹泻十日才能下地行走,而在这紧要关头,兵贵神速,主将若是无法及时赶回前线指挥作战,都将给战局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想到此,他下意识抬头,朝闻守绎的方向望了过去,对方也正朝他望过来,眼神交汇之际,他们都心有灵犀地想通了其中关窍!
只见闻守绎眸色一沉,抬起一臂,指向了延陵叶浪,高声道:“来人,将延陵叶浪拿下!”
话音刚落,便见数百名手持武器的卫尉府士兵从皇家武场的四面八方蜂拥而出,顷刻间将延陵使团包围了起来。
这些士兵出现得太过突然,非但在场许多官员不明就里,就连韶宁和也是一脸诧异。他怔怔看向闻守绎,脸上带着明显的询问——难道,这是一早就埋伏好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双方的混战持续不了多久,人多势众的大曜士兵很快便将延陵使团逐一拿下。
延陵叶浪被双手反剪着摁倒在地的时候,还在拼命挣扎叫嚷:“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无辜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闻守绎这段时间憋着性子与延陵叶浪周旋了这么久,此刻终于有种大出一口恶气的畅快淋漓感。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延陵叶浪抵死挣扎的模样,俯下身来,语气温柔地问道:“怎么,你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延陵叶浪梗着脖子道:“天蜀国攻打大曜,那是你们跟天蜀国的事情,拿我一个小小的属国王子撒什么气,你们这样做,还算什么大国气度?我不服,我要伸冤!”
“想伸冤是吧?”闻守绎拍了拍延陵叶浪的脸颊,“我给你一次机会,这就送你去廷尉府伸去。”说罢,站起身挥了挥手:“将他们押去廷尉府受审。”
韶宁和看了看被推推搡搡地押离皇家武场的延陵叶浪的背影,还有些回不过味来,低声问闻守绎:“这事儿……不需要事先请奏皇上么?”
闻守绎朝他扬起嘴角笑了笑:“皇上说了,这事可以先斩后奏。”
一瞬间,韶宁和突然有种和延陵叶浪一起被耍了的萧瑟感。
“皇上……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延陵叶浪提议要打擂台赛的时候吧……或者更早的时候?”闻守绎不太确定地猜测。
“所以你就和皇上联合起来演了一出苦肉计?”
“我也是在那一次朝会之后,被皇上密召入宫,才明白皇上的用意。”闻守绎道,“皇上得到密探来报,说最近两年,延陵国与天蜀国似乎一直有暗中来往,但是具体密谋的信息,我们的人触碰不到。
“此次延陵国出使大曜,正好是一次旁敲侧击的机会,所以皇上让我全程跟陪,以便光明正大地留意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撒出诱饵,引蛇出洞。”
韶宁和挑了挑眉,语气不善地问:“闻大人所说的诱饵,也包括牺牲自己的色相?”
“咳,”闻守绎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谁会想到那延陵王子竟如此嚣张胡闹。我原以为皇上不会允许他如此胡来,没想到他竟儿戏般地与延陵叶浪定下了比武招亲的戏码。
“事后皇上召我入宫密谈,让我务必配合,并做好两手准备,一旦发现延陵使团有什么不轨图谋,立即出兵逮捕。”
韶宁和听到此处,顿时恍然。如此一来,比武招亲明明造势很大却不允许百姓入场围观,皇帝明明表现得对擂台赛很感兴趣却并未亲临武场督战,这些前后矛盾的事情现在便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同时他心中感慨,这位新上任的皇帝,虽然年纪不大,但城府之深,丝毫不亚于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朝中重臣。
延陵叶浪以为皇帝年轻没有经验,便故意在他面前胡作非为,甚至拿激将法试探他的底线,却不想,皇帝也在不着痕迹地试探他们此行的目的,这一场不动声色、将计就计的谋略博弈,最终以延陵叶浪的满盘皆输落下帷幕。
韶宁和想起擂台之时,闻守绎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跟着延陵叶浪胡闹,原来是对自己的暗示,只是当时他被醋意冲昏了头,竟未明白其中深意……当下他感到耳根有些发烫,不知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明察秋毫的年轻皇帝,究竟有没有看出他这份暗藏的心思。
这日下午,韶宁和与闻守绎一同入宫,向成帝禀明了事情的经过,自然是得到了成帝的一番嘉奖。
从宫里出来之后,韶宁和立即投入到忙碌的战事部署中去了。
由于西南大军的主将程仕正卧病在床,无法立即赶赴前线,韶宁和只能临时调派宋简之暂代西南大军主将之职,同时为了稳定军心,他以太尉身份亲自赶往前线督战。
启程这一日,韶宁和穿上一身戎装,与宋简之一起策马并排行在队伍前列。即将走出城门时,宋简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你往城门上瞧。”
韶宁和依言抬头望去,发现此刻负手立在城门上低头望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闻守绎。
韶宁和与他遥遥对视了片刻,然后扬起嘴角,微笑着朝对方挥了挥手。
闻守绎没有挥手致意,而是转身下了城门。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他不太看得清楚闻守绎脸上的表情,但是那一瞬间,韶宁和心中升起一种独特的直觉,在闻守绎转身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温柔。
韶宁和心情莫名雀跃了起来,对一旁的宋简之道:“你在城门外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宋简之此次回京之后,就察觉到韶宁和与那位丞相大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暧昧情愫,但他是个聪明人,对于这些事情从来不曾点破,当下也是冲韶宁和了然地笑了笑,便策马先自出了城门。
韶宁和翻身下了马,将马缰握在手中,望着闻守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竟紧张得手心出了汗。
闻守绎在韶宁和面前站定,目光平和地与他对视了一番,嘱咐道:“此去西南边境,要保重身体,如今正值炎夏,南边气候比繁京还要闷热潮湿。你身在前线,条件必定十分艰苦,若是受了伤,要注意勤换药,别让伤口感染。”
韶宁和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闻守绎,静静地笑。
闻守绎狐疑地皱眉:“你看着我做什么?”
韶宁和又是一笑。以前伶舟也经常这样碎碎念,虽然有些唠叨,但是让人觉得特别暖心。然而这些话,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以免破坏了眼前这美好的气氛。
闻守绎见他但笑不语,心下有些着恼,转身便要走。
韶宁和忙握住了他的手,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道:“闻大人,请听我说几句话。”
闻守绎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四周,好在此刻没有多少人留意到这里,如果他挣扎得明显了,反而惹人注目。于是只好任由韶宁和握着手,耐着性子道:“什么话,你说便是。”
韶宁和低了低头,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闻守绎的手背,斟酌了片刻,道:“闻大人,上次在丞相府,你对我说的那番话,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思量,我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只是这段时间事务繁忙,一直没什么机会说。我希望在我凯旋归来之后,你能给我一次剖白的机会,听听我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