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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着韶宁和的面,闻守绎却故意要装出一夜好眠的模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脸没事人似地朝韶宁和打招呼:“韶大人,早啊。”
“……”韶宁和一脸苦逼地望着他。
“昨晚上多谢你的收留,趁着还没早朝,我得先回府换衣服去了。咱们早朝上见吧。”
他说罢欲走,韶宁和却突然伸手,欲拽住他的胳膊。
闻守绎似乎早有防备,侧了侧身,避开他的触碰,虽然脸上还挂着笑,望向韶宁和的目光却透出一丝冰冷:“韶大人,你这是想做什么?”
韶宁和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他只得叹了口气:“我怕你不认得出去的路,还是……让我送你出府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一日朝堂之上,延陵叶浪终于受到了大曜皇帝的亲自召见,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非但对昨晚上自己被挨了一拳的事情只字不提,还频频夸赞以丞相闻守绎为首的接待团队待客有道、礼数周全。
期间闻守绎和韶宁和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眼前这位叶浪王子,究竟是对昨晚后来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还是在皇帝面前卖他们人情?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们之前就太低估这个叶浪王子的心机了。
成帝被延陵叶浪不着痕迹地一阵拍马奉迎,心中自然高兴,于是盛情邀请延陵叶浪在繁京多留几日,并命闻守绎尽好地主之谊,让叶浪王子充分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提韶宁和的名字,这让韶宁和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不知道成帝只是一时疏忽,而是另有打算。
果不其然,退朝之后,韶宁和便被成帝单独留了下来。
韶宁和不知成帝用意,心中有些惴惴,却听成帝问道:“韶爱卿,西北、东北、东南和西南几支军队的将官,何时抵达繁京?”
韶宁和怔了一下,随即想起,三年一度的四军将官考核期即将来临,现在这个时候,各军将官应该都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于是答道:“回皇上,如无意外,诸位将官在三五日内将全部抵达京城。”
成帝点了点头:“将官三年一度的考核,以前都是殷太尉负责的事情。如今你上任不久,各项事务难免生疏,需趁着这个时机,好好与诸位将官联络感情——你虽是他们的上级,但许多事务,还需各军尽心配合执行才好。”
韶宁和这才明白年轻皇帝的一番心意,正要躬身谢恩,却见成帝缓缓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韶爱卿,你是三公之中,唯一一个由朕亲自提拔起来的臣子,朕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光,觉得你是个可以担当大任的人,所以朕对你的信任,也终归要比别人更多些,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韶宁和心下一怔,恍然明白了皇帝话中深意——对于那个由先帝任为帝师,从而一步步登上丞相之位的老谋深算的闻守绎,皇帝心中终究还是怀着一份忌惮之心的。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将未来的大任交托在自己这个由皇帝自己提拔起来的臣子身上。
他也更深一步地意识到,自大将军宋翊被剿之后,皇帝并未就此高枕无忧,他暗中布局的动作仍在继续,下一个将要被开刀的,恐怕就是……
韶宁和从宫中退出来,一路想着心事,当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汗湿一片。
太尉府的轿子还在宫门之外等候,韶宁和脑中一片混乱,觉得轿中太过沉闷,便挥手撤了官轿,自己徒步往回走。
忽然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韶宁和吃了一惊,转头一看,竟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庞——上官远途和宋简之。
上官远途对宋简之笑道:“看吧,我说这就是韶兄弟,你还不信。”
宋简之则困惑地皱着眉头:“不可能啊,我印象中韶兄不是这副模样的,怎么突然认不出来了呢?”
“不过是换了一身太尉官服罢了,你居然就认不出了,你你你……”上官远途对宋简之的脸盲症已经到了无力吐槽的地步了。
韶宁和笑道:“你们二位怎么这么早就到繁京了?”
宋简之指着上官远途道:“还不是因为上官兄急着要来京城见韶兄,说韶兄升了官,当了太尉,非得好好敲一顿竹杠不可。”
上官远途尴尬地咳了一声:“别把这事儿都赖我头上,明明你自己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韶宁和自入了官场之后,虽然同僚不少,但真正能交心的,除了周长风之外,便只剩下这两位军营中建立起生死之谊的同袍兄弟了。
看着两人互相斗嘴揭短,心中感到久违的亲切,于是一边一个揽了他们的肩膀道:“你们难得回京一趟,我便带你们去最贵的酒楼里海喝一顿,如何?”
两人于是停止了斗嘴,欣然前往。
三人来到繁京中心地区的一家最高档酒楼,定了一间包厢,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便嘻嘻哈哈地边聊边吃起来。
上官远途一旦喝了酒,话匣子便打开了,一个劲地给韶宁和讲这半年来军营中发生的各种趣事,加上宋简之以他独有的冷幽默方式在一旁添油加醋,竟把单调枯燥的军营生活讲得犹如人间天堂一般恣意快活。
末了,上官远途一口饮下杯中残酒,叹息一声:“韶兄弟,不管怎么说,我最怀念的,还是我们三人一起在军队中度过的那些日子,我们吵过架、斗过武,也一起打败过驭兽族人,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全尝过一遍,到头来,我们还是最好的兄弟。”
韶宁和心中何尝不是此番感慨,但有些话,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简之拍了拍上官远途的肩膀,道:“上官兄,你别是喝糊涂了吧,我们此次来,不是来给韶兄庆祝升官的么,我们应该替韶兄高兴才是,你怎么反倒伤感起来了?”
上官远途敛去惆怅之色,笑着点头:“对,应该替韶兄弟高兴才是,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浑话,我自罚一杯。”说罢,举杯又是一口闷。
三人正喝得畅快,互见酒楼里的小二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说道:“三位官爷,不好意思,咱酒楼被人整个包下了,没法继续招待三位了,还请……”
上官远途一听这话,顿时暴躁了:“怎么个意思?我们在这儿正喝得痛快,你这是赶我们走吗?”
小二一个劲地赔罪:“三位官爷,小的也是没有办法,还请三位爷多多体谅。咱们掌柜的说了,这顿饭算掌柜的,不跟你们要钱。”
上官远途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道:“你爷爷的,是瞧不起老子是么?老子难道还付不起区区一点酒钱?”
小二吓得一哆嗦,躲在门边不敢搭腔了。
宋简之见上官远途有些醉了,于是劝道:“上官兄,算了……”
“算什么算,他爷爷的,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口出狂言包下整个酒楼,他难道不知道,坐在这里的这位是当朝太尉大人吗?”
宋简之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们此次是换了便服出来喝酒的,事先又没有透露身份,别人自然不会知道。
果然,那小二一听太尉大人在此,忙向韶宁和点头哈腰地赔不是,但关于包酒楼的事情,他依然不肯松口。
韶宁和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于是温言问那小二:“包下这酒楼的,是哪位贵人?”
小二刚要回答,互听门外传来延陵叶浪那欠揍的声音:“自然是本王子我咯。”
第一百六十九章
延陵叶浪此话一出,韶宁和心里便咯噔了一声,知道有延陵叶浪在的地方,必有闻守绎。
果然,不等他开口,闻守绎便已出现在了门口,朝包厢内望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韶宁和身上,笑了笑:“原来是太尉大人在此聚餐会友,扰了诸位雅兴,真是抱歉。”
他这话普通人听起来十分温和客气,但听在韶宁和耳中,那一声“太尉大人”怎么听都觉得满是讥讽。
宋简之曾经见过闻守绎,在他所剩不多的人脸记忆库中,闻守绎虽然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外貌,但举手投足间的雍容气度,却一直令他印象深刻。
当下他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宋简之,见过丞相大人。”
这一下,就连酒至半酣的上官远途也突然清醒了过来,忙起身跟着向闻守绎行礼。
“大家不必拘礼,”闻守绎继续温和地笑,“此次因是接待贵客,所以委屈各位了,日后由我做东,补请大家一回,如何?”
宋简之与上官远途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使不得使不得,既是丞相大人的贵客,自然以丞相大人为先,末将先行告退。”
说罢拽了拽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韶宁和,打算迅速溜走。
不想延陵叶浪却饶有兴趣地看向韶宁和,提议道:“你们大曜人有句话叫做——香蕉必是有缘……”
一旁的翻译官立即提醒:“王子殿下,不是香蕉,是相逢。”
“哦,是相逢。”他拍了拍额头,“本王子记得,昨晚上是闻丞相和这位韶太尉陪我喝酒至深夜,玩得十分尽兴。今天既然又巧遇上了,不如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个饭吧,丞相,你说好不好?”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笑吟吟地看向了闻守绎。
闻守绎心想,这叶浪王子果然是对昨晚挨揍的事情记恨上了,脸上含笑道:“叶浪王子有所不知,韶太尉的这两位朋友都是武人,喝起酒来比较粗犷,恐醉酒之后会冒犯王子,所以……”
他一边推脱着,一边暗中朝三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快点滚蛋。
上官远途与宋简之心领神会,抓了韶宁和的胳膊便要开溜,不料韶宁和却挣脱了宋简之的手,接下叶浪王子眼中挑衅之色,板着脸道:“闻大人此言差矣,既是叶浪王子热情相邀,我等却之不恭,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上官远途和宋简之傻了一下,看了看韶宁和,又看了看闻守绎和延陵叶浪,被三人之间隐约透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搞得一头雾水。
延陵叶浪见韶宁和答应了下来,于是满脸欣喜地抚掌笑道:“韶太尉真是痛快,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
闻守绎不好再说什么,但对韶宁和的搅事行为十分不满,一个劲拿眼刀子杀他。
韶宁和只得故作不见,神色镇定地吩咐小二撤掉这个小包厢,换成大包厢,将酒楼中所有招牌菜挨个上一份。
席间,韶宁和屡屡无视闻守绎投来的警告眼神,与延陵叶浪相谈甚欢,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博学多识。
而延陵叶浪则一改昨日“草包王子”的无理做派,竟与韶宁和对答如流,显示出不凡的远见卓识。
于是这王子与太尉之间,就展露学识方面暗暗地较上了劲。
比起韶宁和的侃侃而谈,上官远途与宋简之的处境就凄惨了许多。他们二人都是武人出身,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外交筵席,对于延陵叶浪和韶宁和之间文绉绉的谈话听得一知半解,也提不起兴趣。
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早就不见了方才小包厢里把酒言欢的豪迈劲头,连动一下筷子都觉得十分艰难,拘谨得像个上不了厅堂的小媳妇,只希望能快快结束这场筵席,还他们自由。
闻守绎在数次暗示韶宁和无果之后,只得作罢,认命地执起筷子专心致志地喝酒吃菜,耳中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攀比学识,渐渐分神思考起了一个他之前一直忽略了的问题——延陵叶浪既然如此博学,那么昨天他那副“草包”样又是做给谁看的呢?他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他甚至想到,如果连性格与学识也能伪装,那么延陵叶浪的断袖之癖,是否也是刻意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