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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邵晨又是大笑出声:“我早就发现你特别记仇。”
钟情几乎不敢正视来往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黎总,咱们能低调点儿吗?”
黎邵晨完全没有意识:“嗯?”
钟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刚刚吃早餐到现在,你都笑了三回了。”不过是她请客吃了回早餐,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值得这么高兴吗?
黎邵晨读懂了她的潜台词,眼眸弯弯地说:“吃得饱,心情好。”
钟情一听他说得这么直白,忍不住也被逗笑了:“说得好像过去都没让你吃饱饭似的。”
黎邵晨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那眼睛里炽热的情绪却让人难以忽视。钟情呆了一呆,还来不及多做反应,就听黎邵晨说:“早餐我让前台给他送上去,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什么?”钟情有些茫然,却在茫然间被他拉住了手。不等她多做反应,黎邵晨已经拉着她大步向前跑去。
两个人在早餐铺里坐了有段时间,此时天色已经蒙然发亮,隐隐可以看到天边的白光。就着道路两旁又细又高的路灯,黎邵晨的身上笼罩了一层浅薄的光晕,钟情跟在他身畔抬头望去,只觉得这个人不仅样貌好看得过分,最近自己跟他……似乎也近得有点过分了。
一路跑进酒店,黎邵晨一阵风似的将早餐交给前台,让服务员给白肆带上去,接着便不由分说,拉着钟情往镇中的那条河跑去。
晚唐诗人杜荀鹤有一首诗:“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可见到了吴郡一带,城内处处都是少不了水的。清河镇也不例外。
钟情自小在镇上长大,自然知道内城的这条河蜿蜒环绕了整座小镇,且能一路通到隔壁几个镇子去。但见黎邵晨这样急忙忙沿着河岸跑,就有点不理解了:“你这是干吗?这边冬天没什么好看的。”
黎邵晨脚步渐渐慢下来,神色间颇有两分孩童般的神秘和自得:“你在冬天游过河吗?”
钟情摇摇头,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早晨温度低,更何况一路沿河迎着风跑,刚开始跑得有点冒汗,这会儿脚步慢下来,脑门和脖子就觉得有些凉了。
黎邵晨见她这副样子便笑:“哎,看样子到这边旅游是指不上你这位当地土著了,还是看我的本事吧。”
钟情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傻乎乎继续跟着他沿着河岸走。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就见一个穿棉服戴毡帽的中年人站在不远处,朝他们两个招手。走得近了,那个人几步迎上来,笑呵呵朝着黎邵晨点点头:“黎先生,掐着钟点来的,真准时。”
黎邵晨也笑笑,指了指钟情:“是啊。人齐了,就我们俩,师傅就按照昨天说的,带我们好好逛一天。”
那个人眯缝着眼打量了钟情一会儿,说:“这位小姐看着有点眼熟,你家里是不是姓钟的?”
清河镇本来也不是多大的地方,彼此看着面熟是很正常的事。钟情点点头:“对。你怎么称呼?”
那个人搓搓手,先是笑,紧接着就朝着停靠在岸边的船指了指:“快先上船,里面我放了两个盐包,靠着很暖和。我说看着你眼熟,过去你祖父在镇里教书,我和我弟弟都听过老先生的课!”
钟情的爷爷过世得早,但确实也是清河镇响当当的一位人物,早年间自己开堂授课,后来岁数大了,赶上好时候,还被当地教育局返聘回学校接着教中文,也算是街坊邻里无人不知的一位老先生了。
船有点晃,黎邵晨和那位开船的一前一后扶着,钟情终于稳当地落脚上去,一边跟船夫微微颔首:“真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黎邵晨跟在她身后也上了船。那船夫咧开嘴笑,一边摇起了桨:“记得的。上过钟老先生的课,一辈子忘不掉。”说着,看到黎邵晨和钟情挨着坐在一起,还把暖手的盐包都挪到钟情跟前,又说:“昨天这位先生找来,说要坐我的船。我说这个季节,我们不做生意的,他说过去没来过这边,想带着女朋友一起坐船游城,新鲜新鲜。没想到居然和老先生的孙女是一对,真是郎才女貌,好登对!”
钟情瞥了黎邵晨一眼,这个人还真敢说!
黎邵晨不怕她瞪人,就怕她冷冰冰的没反应,那才叫人觉得没戏呢!他清清嗓子,说:“那今天黄师傅可得好好带我们逛逛。我确实从前没来过,听说咱们这边好东西可不少。”
黄师傅双手戴着手套,听到这话便笑:“那是的,我们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小伙子你有眼光!钟小姐又是熟人,我也不照常价收你们的,咱们今天好好玩一天。”
黎邵晨觉得这位实在会说话,不禁心花怒放,脸上却还得绷住了:“那太好了。”一边还低下头,小声挤对钟情:“哎,说起来你也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这船你过去坐过几回?”
钟情没好气地瞪他:“这有什么新鲜的,我小时候几乎天天坐。”她瞟了黄师傅一眼,趁着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说:“黎总,你干吗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这地方小,今天一趟走下来,明天我们整个小区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黎邵晨笑着说:“那有什么不好吗?正好堵住那些三姑六婆的嘴,让他们知道,像我们钟总监这样的人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了一个始乱终弃的前男友,多的是青年才俊上赶着呢!”
他这样毫不避讳,倒让钟情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微微低下头,下巴埋进脖上围着的那团白色里,眼睫轻眨,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荏弱的美。
黎邵晨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就这么直直看着,一方面在心里隐隐有些懊悔,担心自己这剂药会不会下得太重了;一方面又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忍不住痒痒的,她这副模样过去从没在自己面前展露过,是不是意味着,从某种层面来讲,她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排斥自己了?
正纠结间,就见钟情已经抬起眼睛,目光笔直朝着他看过来:“陆河的事我已经看开了。人是会变的,我错在没有半点警惕,放任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怎么的也要好好过日子,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掉眼泪了。”
黎邵晨倒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说出这番掏心窝的话来,一时间又惊又喜,想去拉钟情的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前什么表示都没有,贸贸然的恐怕会吓坏了她。只能像两个人相处那般,再度端出好朋友的架势来,顺着她的话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如果觉得心里实在难受,还是可以靠在我肩膀上悄悄哭一会儿的。”
钟情见他表情诚恳,心里蓦然一暖,脸上那点笑意却收不住了:“好好的,你非招我哭干吗?”
黎邵晨见她眼圈微微有点涩意,应该是前一晚哭得太久的缘故,偏偏面上还挂着浅浅俏皮的笑,无端地更让人心疼,便说:“不哭最好,省得晚上回到家,叔叔阿姨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外面传来黄师傅的声音:“黎先生,咱们第一站到喽!”
黎邵晨探出头向外望:“到哪里了?”
黄师傅笑呵呵地:“钟小姐肯定知道,清河镇最有名的一条街,几乎所有老字号都在这条街上。”
钟情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说起来我也挺久没逛了。”
黎邵晨率先站到岸上,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肢,稳稳当当把人牵上来。老黄在一边忙着绕绳子,一边说:“钟小姐是内行人,你们二位随便逛,待会儿想吃午饭了,就到这头的茶馆里头喊我一声。带你们去吃最地道的吴郡菜。”
钟情应了一声,转过身才发现什么地方别扭,原来黎邵晨扶着她上到岸边,却一直没松手。她看了黎邵晨两眼,对方却没什么反应,还落落大方地问:“咱们先去哪儿?”
钟情垂下眼扫了一眼两个人的手,有点儿尴尬:“黎总……”
黎邵晨却已经拉着她的手,沿着巷口往里钻,一边还慢条斯理地说:“盐包让你抱着半天,手还这么凉,我给你焐焐。”
两个人出来得早,巷子里的商家陆续开张,有的人家还在撤木板,见他们两个年轻人大清早上手牵手走着,无不纷纷望过来。钟情想要把手撤出来,奈何黎邵晨攥得紧,一边还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点儿面子啊,钟总监。”
这简直是块扔不掉甩不开的糖年糕啊!碰上真厉害的,钟情也不怕,遇见肯讲理的那就更好说了。可自从认识了黎邵晨,钟情发现,最没辙的就数他这种脸皮厚还坦荡荡的,想发火没理由,说软话人家比你还柔软,真让人甩不脱丢不掉!
黎邵晨见她脸上虽然别扭着,却也没硬要挣开,不禁心里暗喜。不拒绝就是好的开始,他现在怎么也算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就看他今天接下来的表现了!
“你们这边有什么土特产吗?”黎邵晨边走边说,“临走前,答应家里人,说捎点吴郡的特产回去,之前忙着正事,也没顾上这个。”
有正事说,就少了尴尬,钟情认真想了想:“有特色的东西还不少,但不知道你家人都喜欢些什么……”
“他们啊,其实也是分人。”黎邵晨转过脸来朝她笑了笑,“回头我就说你挑的,他们肯定满意。”
钟情压根儿不信这话,他父母能知道自己是谁啊?但这种话不能当着黎邵晨的面说,否则肯定又掉他挖的坑里了。
“这家店里卖的都是木头做的东西。”钟情拽了拽黎邵晨的手,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小动作,其实显得两个人非常亲密,“进去看看吗?”
黎邵晨顺从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店。老板刚开门没多久,这会儿正趴在柜台上吃馄饨,见两个年轻人手牵手走进来,忙扯了块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招呼:“哎,这么早。二位想买点什么?”
钟情见到一旁的柜台上摆着一台木制天平,整个不过巴掌大小,秤杆上涂着乳白色的漆皮,两枚白玉般的秤盘,细看是用某种石头子打磨光亮的,看起来精致极了。最巧的是,那天平两边的秤盘上,一边摆了一条小鱼,胖乎乎的噘着嘴,看起来憨态可掬。钟情忍不住拿起一条小鱼在手掌间把玩,轻飘飘的,显然是用木头雕刻而成,放在小小的天平两端刚刚好,完全不会压坏秤杆。
黎邵晨见她捏着那条小鱼,有些出神,便问:“喜欢这个?”
钟情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我是天秤座的,刚好李茶是双鱼座,看到这个就想起她来了。”
黎邵晨便道:“喜欢就买下来。”
钟情转过身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那老板见两个人一大早出来逛街,身上穿着也都妥帖精致,眼珠转了转,张口就报了个价:“不贵,335元,就剩下这一个了,你要喜欢就拿走。”
钟情唇角噙笑,把手里的小鱼轻轻放回去:“太贵了,都是本地人,老板你也别不实在。”最后两句话是用方言讲的,只要是当地人,一听就能明白。
果然,那老板盯着钟情看了一会儿,嘬着腮帮子一抬手:“都是一个地方的,给你个便宜价,200块,不能再少了。”
钟情将四周围柜台里的东西细细致致打量一圈:“老板你这里还真有点好东西。”
做生意的哪有不喜欢听人夸自己东西好的。那老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