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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夏天过去了,就连秋天也已经结束,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下班前百合打电话约我一同晚餐,我推脱感冒不肯去,然后她过来接我下班。
“家乐,你还好么?有没有发烧?”百合伸手探我的额头,“你最近气色一直不好,人也懒洋洋不肯出来玩,明慧问了好几次怎么不看见家乐出来……”
我现在是不大愿意出来走动,每天下班就钻回家玩游戏,粗粗一算大约有半个多月没见过明慧,倒是天天和百合卓越张碰头。
“没甚么,就是有点头痛。”我没精打采地回答。
“我看你是活活闷出病来了,走走,去喝杯烈酒提提神。感冒?让海地给你弄一碗红糖姜汤灌下去就没事了。不想听那两个男人罗嗦是不是?就咱们俩去好不好?”
实在推脱不掉,我只得随百合来到“熊兔一窝”。
“……所以,那只是一场华丽的剧作,即使它华美逼真,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入微,譬如你不能想象那舞台上真的悬挂了一具拉利克水晶吊灯,散场后我硬要那个作场记的朋友带我上去看过,它是真的,但那也还是一出舞台剧……”
百合絮絮说着甚么,我睁大眼睛瞪着她,神情仿佛也很专心,但其实不是,我真的头痛,头痛得要死。
她在说甚么?哦哦,她昨晚去看戏,那舞台上有一盏很好的灯。
我觉得很倦,这不像百合,百合几时开始研究这些东西?自然,是和卓越张在一起的时候,她喜欢逛那些漂亮的、华而不实的店铺,可是有甚么关系,他会有足够的耐心、微笑着听她评价这些水晶与玻璃看起来也没有差别――当然,其实还是有的,至少价格不一样……
我悚然而惊。金家乐,你在想甚么!百合是你的朋友,卓越张也是,你应该为他们高兴,而不是纵容自己躲在暗处露出一个冷漠嘲弄的笑意。
然后我听见百合说,“……公司年内大约还有几次人事调整,听说你们R&D也会波及,唉,已经快一年了,高层地震的余波还没过去……”
“甚么意思?”我问。
“你没在听吗?”百合惊异地看我一眼,“据说卓越要被调职了。”
我没听明白,愣愣地看住她,半天才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呢?你几时走?”
百合忽然住嘴,洁白的脸颊慢慢透出一片粉红,她期期艾艾地问,“嗯,你怎么知道?我以为谁都不知道,而且我还没有决定……”
“……很快就是圣诞节了,我们来个狂欢之夜好不好?家乐……”
好好好。
我坐在那里傻乎乎地笑,一个劲儿点头。
为甚么不好呢?
可是身体某处一个角落有一阵一阵心悸传来,一个念头渐渐浮出水面。
他要走了。
百合和他要走了。
我咧开嘴笑。
可是为甚么,我的心里会这么难过。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卓越张。
我知道发生了甚么,这原本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然而它居然真的发生在我身上。可惜太迟了,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上班的时候因为工作避无可避,但至少我可以在下班后拒绝同他一起出去。
“乐,怎么了?我得罪你?”他在茶水间截住我。
我做一个诧异的手势,“怎么会?我是个顶大方的人。”
他凝视我,要命,为甚么男人会长这么漂亮一双眼睛,“那么明晚,我是说‘熊兔一窝’,你会去吗?”
“当然,”我抬起下巴笑,“嘿,别忘记礼物!我希望明晚你会扮作一个圣诞老人。”
然后那天我走得很早,还没有下班,我已经开溜,只有辛蒂看见我拎着我那只破背包出门,“乐,你再任性下去当心老板把你除名!”
我呲牙,“对对,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写字楼的一片灰尘,来吧,踏着金家乐的脊梁上天堂。”
“去你的!”她啐我。
我关掉手机在街上游荡。爹妈不会担心,我早就告诉他们今晚我有节目。百合也许会着急一下,可是不要紧,卓越张的声音是最温柔有效的药剂。明慧,明慧的心里住着一个影子,即使她离开了她的影子也一直在那儿。他们都有自己的重心。
街上很多的人,我知道许多老派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洋节日而已,为甚么时下的年轻人这么追捧?堕落啊,折堕啊,崇洋啊,媚俗啊……他们这样鄙薄地摇头。
可是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不完全是。
你知道寂寞?一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取过听筒不晓得可以拨甚么号码,握着遥控器换过所有的频道不知道屏幕上在演甚么,心口空空洞洞,不小心叹口气会被自己巨大的声音吓得惊跳起来……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我会强迫自己盘腿踞坐在椅子上,对着显示器一局一局开极品飞车,不喜欢单机版不要紧,可以玩在线版,我的对手来自法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还有俄罗斯。
但不是每个人都似我这般,所以他们走出家门和朋友约会,把自己融入人群中,从一张张喜怒哀乐的面孔上寻找蛛丝马迹,不一定真要找到同类,但至少那些濡湿唏嗅的气息,那些温暖柔软的肢体,那些天南地北的话语,都可以安慰人心。
至少最寂寞的时候,你不会是一个人。
卓越张说得对,我真是个懦弱的人,只懂得逃避,宁愿沉湎于往日的回忆也不肯面对现实。
这个狂欢的夜晚,我独自逛到很晚才去赴约,没关系,我对自己说,人人都在狂欢,我可以轻而易举蹑足混进去,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其实我来晚了。
反正,我一开始就来晚了。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夜店的丰收之夜,“熊兔一窝”冷冷清清,它根本没有开张,一块“CLOSE”的牌子孤零零悬挂在门上,好像电影终场银幕上打出的那个孤零零的“END”。
我不甘心,用力把脸贴到玻璃格子门上,鼻子被压得扁扁也在所不惜。
我看见里面恍惚有一朵小小的火苗,离我愈来愈近。
门开了,有人端着一支烛台出现在我面前,“嗨,请问是找谁?”
我吃惊地站直身体,面前是一个年轻男子,高而挺拔,有一张温柔帅气的面孔,眼睛在镜片后面闪出些微光华。
“很抱歉,今晚我们不营业,瞧,电闸坏了。你是?嗯,海地的朋友?”他温和地问。
然后海地从他身后转出来,“乐?”
我忙不迭地后退一步,“对不起,我也许弄错了,本来和朋友约好在这里碰头……”
“乐,你知道,你总是受欢迎的。”海地微笑着说,“这是,熊。”
我看看海地,又看看她身后的男子,一式的慧黠笑容,心头一片豁亮。
“是的,他穿过陆地和海洋找到了你,真好,海地,真好。”我真心实意地说。
他们锁上店门携手离去,那真是一双美好的背影。
走出去几步,海地忽然回过头眨眨眼,“乐,你还认为老鼠爱上猫是个笑话么?”
我怔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圣诞快乐,现在进入HAPPY HOUR,”有人说,“乐,你想要甚么礼物?”
我的眼泪终于滑下来。
“我的礼物呢?”我没有转身,把脸在袖子上用力蹭一下,恶狠狠地问。
一只小小织锦盒子自身后递过来,打开,一只玉镯静置其中,温润质地泛起一层细密柔和的宝光,看着就有一股暖意悄然流淌至心中。
“老妈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哼,你们这些鬼子懂甚么谦谦君子。”
“喂,假洋鬼子好不好。”
“好好,那也是鬼子。”
“金家乐,”卓越张气得把我掰回头,“告诉你我是香港土生儿,从小讲广东话,当然我英文很流利,可是我还会国语,选修过西班牙语,懂一点蹩脚日文,我甚至会讲几句洋泾浜上海话……”
他的老好耷拉眉竖起来,眼睛睁得溜圆,又生气又委屈。
我忍住笑,“那么调职是怎么回事?还有百合,为甚么她要跟你一起走?”
“傻女仔!”他伸手在我额头打个爆栗,“明年我是会升职,但是我已经申请继续留在本地,只不过办公室从现在的三十九楼搬到四十楼而已。至于百合……”
他忽然神秘地笑了,“我想明慧在美国的建筑事务所终于找到了女主人。呵呵,乐,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失去敏锐的观察力变得这么迟钝?”
我的下巴跌落下来,半天作声不得,好久才挣扎着说,“就,就这样?那爹爹妈妈他们……”
卓越张只是笑吟吟看着我。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从头到尾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爹妈知道,百合知道,明慧知道,同事们大约也知道,不排除卓越张背后做了甚么手脚,总之整个事件中唯一的傻瓜就是我,金家乐。
不,我不能原谅他!
在我脑子飞转如走马灯时,卓越张又不知从哪里端出一只大盒子,它非常大,以至于只能端端正正放在我面前的地上。
“乐,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件礼物,如果你看完觉得喜欢,就答应我的请求好么?”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蹲下来小心翼翼扯开外面松松包裹的缎带和包装纸,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只纸盒托着的宠物笼,一只苏格兰折耳猫楚楚可怜地蜷在里面。
“这是明慧的猫,因为考虑到它也许听不懂英文的电视节目而不得不留它在国内,现在它属于我们了。”
我故意嘴硬,“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
“看看它的项圈。”
那是一枚小小的黄铜锁片,和我遗失的金锁非常相似,甚至它上面也镌刻了“金玉满堂”四个字。
“明慧大约从来也没告诉过你,它的名字叫做‘满堂’,对他来说只是顺手取了锁片上的用字,可我知道它们对你的意义――老天,我当初真担心你会因为这个爱上明慧。”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乐,”他温柔地唤我,“现在回答我,你愿意么?”
“愿意甚么?”
“陪我度过每一个生日,我要你每年生日都陪我许同一个愿望,直到上帝听到、答应为止。”
我还能说甚么呢?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良辰美景莫虚设,金玉满堂皆开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