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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地-金玉满堂-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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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起晚了,想起上午还有个重要晨会,来不及沐浴,只得将头发编起来扎成一个髻,换过衬衫牛仔裤拎着背包外套冲出房间。 
爹已经出门了,妈在客厅等我。 
“囡囡,又来不及吃早餐?真是,做得这样辛苦,不如去给你爹爹帮忙……嗳嗳,这是三明治,还有这个,把这个戴上。” 
是那块开光玉佩,穿了红色丝线缨络。 
我不耐烦,摆摆手,“妈,连那块破金锁都被我扔了,你希望我继续扔了这个?” 
知道承康出事的消息,我发疯一样砸了金锁,抄起笔筒乱敲一气最后“嗖”一下扔出二十五楼的窗外,事后妈下楼找过,只是不见踪影。 
妈眼圈红了,我心一软叹口气终于接过来套在脖子上。 
真的要迟到了,我急急出门,妈在身后喊。 
“囡囡,下班早点回来,妈妈有话同你讲……” 
我胡乱答应,到底忍不住一口气叹到脚后跟。 
有话,还能有甚么话?颠来倒去那两句,耳里磨出茧。 
出了大堂门,外面天空阴沉沉呈铅灰色,看看表,还有廿分钟,运气好叫到街车路上不堵的话或者可以只迟到五分钟,我竖起领子把背包掼上肩头撒腿就跑。 
结果还是迟到一刻钟,进了部门发觉同事们正三三两两冲咖啡泡茶,我问,“怎么,晨会散了?” 
辛蒂笑得花痴兮兮走过来,“乐你错过好戏哟,新老板真不是一般的帅,而且脾气很好的样子,原先还舍不得老斯蒂芬,这下安啦,嘻嘻……” 
前一阵子公司高层人事变动,中层也开始部分换血,原先的主管因为升职被调回本土,而新主管据说是旧派系失宠于上头,所以被发配到这边这个无关紧要的部门来。不过这些和我们普通员工没有甚么关系。 
这边辛蒂还在喋喋不休,我冲开一包速溶咖啡一气灌下半杯,才随口问,“还是个洋人?” 
“是,噢不,好像是混血儿,长得真是好看……”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那也还是个鬼子……”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带点广东腔,“不对,是假洋鬼子。” 
“哈哈!”我笑着转过头去,没注意对面的辛蒂已经变花痴为白痴状。 
距离我们不远,正是老好斯蒂芬,适才说话的是站在他身旁的一名陌生男子,起码190公分的个头,深褐色鬈发,深轮廓的面孔,五官漂亮,只是眉梢微微向下耷拉,显得有点滑稽像,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反而令他看起来十分好性子。 
哈,不会这么寸吧?一早就中头彩!我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斯蒂芬笑眯眯对我眨眨眼,“乐,就差你一个没介绍了。卓越张,你们的新帅哥,家乐金,我们出色的小姑娘。” 
JOY张?卓越张?我心里嘀咕,甚么名字。 
帅哥老板微笑着欠一欠身,“大家好,刚才没来得及好好自我介绍,区区在下鄙人我张卓越,卓越成就的卓越,当然,这只是家父的美好愿望,本人其实十分平凡,所以希望大家日后多多支持,不要把我看作老板,可以看作是朋友,呃,自然,也请诸位千万不要把我当外人,在下香港土生儿,血统虽然不纯正,但最多也只能算是个假洋鬼子,呵呵……”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眼光亮晶晶落在我身上。 
我只好假装没听见。 
下班的时候同事叫我,“乐,别做啦,老板请大家吃饭,一起走啊。” 
要是平时也就去了,可经过昨晚,心绪格外烦乱,实在不愿意掺和在一群人中强颜欢笑,我摇头,“不,我不去了,还有几封邮件急着回呢……” 
身后卓越张的声音又响起,见鬼,这个人怎么喜欢在人背后神出鬼没。 
“乐,”他学大家那样称呼我,广东腔的普通话仿佛带点笑意,“一起去啦,忘记工作吧,现在是HAPPY HOUR。” 
我推脱,“真的不用了,张先生,我,嗯,头疼。” 
“那好吧,”他耸耸肩,“不舒服就早点回家,OK?” 
“噢,还有,”走了几步忽然又驻足回头说,“以后不要叫我张先生,”他看看大家,“卓越张,或者卓越,OK?” 
“OK。”“OK。” 
一段日子以后,大家发现卓越张的口头禅就是“OK”,于是他很荣幸地获得一个更具亲和力的外号――OK张,他也乐呵呵照应不误。当然,这是后话。 
全部门的人哗啦一下如潮水褪去,耳畔立刻清净下来,只余头顶中央空调轻微的呼呼声,我觉得四肢乏力,一下子伏倒在桌上。 
过了好久,我拨电话回家,“是,是,部门聚餐,不回来吃饭,知道了妈,好好,再见。” 
然后拨内线到市场部,“百合,是我,一起晚餐?好,我过去找你。” 
 



百合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一度失去联系,因为初恋男友的朋友恰好是她的男友,所以重新聚首,工作以后都跳过两次槽,最后居然来到同一家公司,只不过我在研发部,而她在市场部,也算是有缘分,渐渐走得很近。 
对于我的事,百合颇知道一点,我觉得很好,生活中总要有个把知晓底细的朋友,不如意的时候可以放心吐吐苦水,不然一个人一副大脑一颗心脏,再能忍能捱迟早也会憋出内伤。百合也这样想。我们常常笑称是彼此的智能垃圾桶回收站,满腔怨气丢给对方过一过滤就重新得回奋斗的勇气。 
百合看见我就猜出几分,“昨晚没睡好?眼圈乌青,啧啧。” 
忙了一整天,她的妆有点残,额角鼻尖泛起油光,唇膏也掉得差不多,然而百合还是漂亮的,一把乌油油的长发,考究得体的套装,雪白手腕上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闪烁含蓄的光。 
她偏偏还羡慕我们研发部的人,“看你,身上衬衫揉得似咸菜,可是有种不羁的帅气,一天到晚对牢一干西装笔挺全副武装的同事,每天起身看见套装就觉得眼睛痛浑身骨头紧……” 
我们去附近相熟的一家川菜馆子,点了几个菜都是重辣口味,端上来红彤彤一桌子。 
“哈,今天少不得拿啤酒当水喝。”我们都有点酒量,一上来就一人一听喜力先灌下去半罐。 
店堂人很多很热闹,菜太辣,啤酒又不够冻,我觉得闷热,扯开衣领,百合眼尖,一下看见我脖子上的红丝线。 
“咦,金锁找回来了?”她自知失言,懊悔收声。 
我自幼带那块金锁,它小巧精致,一点也不重,也是穿这样一根红丝线,每年换一次,只是后来我把它扔了。 
“不,不是金锁,是玉佩。”我若无其事取出来给她看,“这下有过金又有玉,只欠子孙满堂。” 
百合的眼色了解而同情,“呵,你妈又在催了。” 
“是啊,去黄大仙处求签,哈哈,她那样渴切揪住那四个字问人家,不管是不是瞎子神仙也都看出来她的心意,有甚么关系呢,封好的大红包送上门来只为讨两句吉利话,这样的便宜谁不占?老妈还信得不得了。” 
百合干巴巴地笑,一仰头喝一大口酒液。 
“知足吧,金家乐。” 
“你知道我妈怎么说?――男人统统靠不住,还是顾好自己家里最要紧,紧要关头只有自家人支持你。很冠冕堂皇对不对?其实伊的意思是要我一力负担弟弟学费,最好赚出自己那份嫁妆后在给弟弟创一份建业资金,如果可以,能把家里房子换一换就再好不过。” 
“伊最怕我嫁人,这样家里就少了个挣钱生力军,除非嫁入豪门可以帮补娘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紧要关头支持我?哈哈哈。甚么时候算紧要关头?我当初念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打工做出来的,找工作也是靠自己,出去应酬被客户骚扰的时候他们在哪里?眼睛倒是只看得见我升职和加薪!” 
“像我这样,表面看起来光鲜,里子千疮百孔。你以为男人不精明?才怪!他们还希望找个老婆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呢,至少也不能带来负担,看见我们那一家子虎视眈眈的样子吓也吓跑了。当然,要找个一般公司小职员大抵也不是不行,我们好歹算高薪,可到底心气不平,那种人多半乐滋滋享受现状没有上进心,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薪水比老婆低许多是羞耻,他肯我还不肯!” 
“所以,家乐你知足吧,娘家有钱,爹妈一心一意只眷顾你这个宝贝女儿,就算罗嗦一点也是福气……” 
百合看起来也有很多烦恼,我摇摇头苦笑,“嘭”的一声干尽残酒。 
餐毕,我们走出馆子,被冷风一吹,觉得意犹未尽,百合提议继续去PUB喝两杯,我点头答应,借着一点点酒意,两人勾肩搭背往左近一间常去的酒吧走去。 

推开“熊兔一窝”的玻璃格子门,有浓郁的咖啡香迎面扑来,我和百合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立刻觉得麻痹的神经恢复三分敏锐。 
这是一间奇特的酒吧,只供应酒和咖啡,没有其他饮料,也不提供简餐,并且禁烟。 
店主是个古怪的女孩子,大家都叫她海地。 
――为甚么叫海地?去过那个国家?或者喜欢那个国家? 
――不是。 
――那么,呃,为甚么? 
――没甚么。 
答案简单而无趣,她仿佛很不爱讲话。 
我并不气馁,又问了相信也是许多人问过的另一个有趣的问题。 
――为甚么只供应酒和咖啡,没有其他饮料,也不提供简餐,并且禁烟? 
这次海地笑了,扶一扶鼻尖上的玳瑁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和她的表情一样狡黠。 
――我喜欢咖啡和酒,懒得找其他饮料,讨厌下厨,憎恨二手烟。 
哈哈哈,真是妙极了。 
最奇妙的是这里生意红火之至,尤其是附近写字楼一帮白领男女的钟爱所在,“这里有够帅”,他们说。 
我和百合也是这里的常客,不过是因为觉得这里有趣且够放松。 
唉,我大约真的老了,最近看到甚么都会缅怀一下自己同它的渊源,一遍又一遍,像牛反刍,百嚼不厌。 
小瓶装的喜力冰的几乎粘手指,这里甚至不卖调和酒,我抱怨,“这里总有一天要关门!” 
海地笑笑,“那是最好,你知道,懒骨头需要的是沙发而不是吧台。” 
百合也笑,“对对,最好可以长眠不醒,上帝啊,赐我一把懒骨头吧……”她的头“咚”一声敲在吧台上。百合真的醉了。 
我推她,“百合,百合。” 
一个我此刻不想听见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嗨,乐,你来这里找你的头痛药?” 
只好打叠精神回身应对,卓越张不是一个人,大约和属下的饭局散了,另外找了朋友来喝酒,他身旁的男子略矮几公分,似乎是个面目清爽沉静的东方人。我大概也醉了,眼前有些模糊,看不真切,但即便是这样也可以确信,面前的两个人外形都十分惹眼,吸引了酒吧内的众多目光。 
我不想说话,现在已经下班,我没有义务取悦我的老板,所以只低低“哼”了一声。 
“你得见见,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在美国念书时打篮球认识的,两人携手打趴下对方一组五个黑人球员,嘿!是不是,明慧?” 
见鬼!甚么叫做我“得”见见?明慧?哈,明慧!简直不像男人的名字。 
我又哼一声。 
然而卓越张不识相,愈发兴奋忘形,竟伸手在我肩头一拍,我脸色沉下来,一缩肩头让开去。 
就算是上司,血统中又自带了洋人作风,也不代表我必须忍受你的轻浮佻挞。 
那名叫做明慧的男子比他的朋友先看出端倪,他伸手拍拍卓越张的后心,“年轻女士自有节目,来,让我们去那边喝东西。” 
他的声音有一点低沉,但不知怎的我听出其中一丝调侃意味,这教人十分不悦,我抬起头瞪他一眼,后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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