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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怎么会!那,那……我怎么办?”江榕一下子急了。
瑰儿耸耸肩:“你别看我,我也没练出内丹来。还有火儿,他不需要修炼内丹。再说,就算有,我们也没道理给你啊。”
“我又没打算要你们的,只是借用一下就还给你们。”江榕委屈地嘟起了嘴。
“那你不如去找刘地,不然楼下的狐狸也行。”瑰儿指点她。
“他们有内丹?”江榕眼睛发亮。
火儿一下子窜到她面前,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如果敢打狐狸东西的主意,小心我烧死你!不过去偷刘地的话,我支持你——也许你会被他吃掉,那也好,难吃的东西就让他吃好了。”他似乎还想拍江榕几下以示鼓励,但是一想到鬼魂这东西一拍就会变成飞烟,又忍住了。
江榕坐在月光中,有种舒服的感觉;她以前似乎从没这样真实地面对过月色。从窗户看出去,城市的霓虹灯光以及车水马龙,似乎都那么遥远,只有这一地的月光才像是真的。
周影带着火儿出去工作了,江榕不敢想象今天又会有什么猎物落在他们手里。刘地这几天一直没出现,而瑰儿的家在隔壁,她打理完这边的家务之后,就跑回自己家里洗床单了。平时总是热闹的“妖宅”,现在竟空荡荡地只剩下江榕这个鬼。这两天下来,喜欢热闹的江榕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由非人生物所组成,却总是快快乐乐的小家庭,然而现在被一个人留在这黑暗中,所有的快乐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已经死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念头,可是并不愿意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啊,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掉不可……
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哭呢!
江榕立时站了起来。
死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比现在好很多;不就是死了而己,我江榕在乎过什么?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没人管,没人来啰嘿,更没人总想着利用自己,这有什么不好。
虽然没有音乐,江榕却大幅度地摇摆肢体,跳起她喜欢的舞来。她喜欢这样热烈地摆动身体,热烈地舞蹈,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的舞蹈……
不知道独自跳了多久,不知是身体还是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疲倦来;江榕颓然坐了下来,双臂抱膝,把脸埋在其中……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不想死……为什么是我死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为什么不开灯,在看夜景吗?”瑰儿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接着灯亮了起来。江榕慌忙把头扭向窗外,没好气地说:“你教我怎么开灯?我又摸不到那里。”
“对喔,你是个鬼魂。不过,如果你肯像周影那样用心修炼,不用十年就可以触摸东西了。”瑰儿拿了一大包零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而且再过三十年左右,就连想吃东西都行。”对于十八岁的江榕来说,十年、几年后的事太遥远了:“十年?三十年?说得倒轻松,你几岁了?”“五十六岁。”瑰儿马上回答,“以我的年龄,其实更适合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女,可是……算了,未成年人要受的约束太多。”
“五十六……”这个数字让江榕想起了奶奶,“原来你这么大年纪了。”
“大?我们的年纪可不能用人类的方法计算,火儿都三百多岁了,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要过一千年才能长大,可以活好几万年,你也可以活个几千年啊,现在开始修炼就行。”
“我不会,我最讨厌学习了。”
“那就等有帝流浆的晚上。”
“帝流浆?”“一种吃了马上增进修行的东西,下一次是从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亮中流下来的……。”
“庚申年……我不懂阴历,直接告诉我是公元哪一年?”
瑰儿算了算:“……唔,唔……下一次是二O四0年。”
江榕顿时把头垂了下来,看来自己是没希望了。
“你那么希望成为鬼仙啊,那也得循序渐进才行——虽然以我的道行也没资格说别人啦。”瑰儿忽然看见什么,轻声问:“你、你哭了?”
江榕用力擦擦脸上的泪痕:“没有!我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哭的。”
瑰儿愕然地看着她,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我都没想到……我真笨,竟然没有留意到,你还那么年轻就……我真笨……我真笨……”
江榕把目光投向窗外,尽量忍住眼泪。
瑰儿越说越伤心,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呜呜呜,那么年轻、那么幸福的时候,却要死掉,呜呜呜,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呜呜呜,都怪我没有好好修炼,不然我愿意把内丹给你用,呜呜呜……”
“你……你非要把我弄哭才甘心吗!”江榕强忍着眼泪抱怨。
“可是,可是……呜呜呜……”瑰儿趴在江榕肩上大哭。
“你别哭了,死的人是我,难道要我反过来安慰你?”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唉……”江榕走向窗边,看着远处,忽然苦笑起来:“想不到我死了以后,唯一为我哭的竟然不是人类。”
“怎么会!你的亲人、朋友现在一定哭得很伤心……”
“不会的,没人会为我哭的!这么说起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榕故作洒脱地耸耸扁。
“你爸爸、妈妈,他们……”
“离婚了。”江榕看见瑰儿意外的表情,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爸几年前做生意发了大财,就养了小老婆,后来我妈知道了,她倒也很干脆,向爸爸要了一大笔钱,在增加,私生子也有了好几个,我都大半年没见过他人了……你明白了吧,也许我的尸体还躺在停尸间里,一直没有人去认领呢……”江榕伸手在远方的一片灯火中轻轻画了个圆圈。瑰儿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擦擦眼泪:“我们马上去医院!如果是这样,我来做你的亲人,我来为你举行葬礼!相信我,这样的事对我们妖怪来说很简单。”
“葬礼?不用了?我都死了,不用那么麻烦了,参加自己的葬礼怪怪的。”
“不要,连葬礼都没有,一直让尸体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我不要,呜呜呜……”
瑰儿又哭了起来。
“好了,我听你的就是,别哭了……”江榕看着瑰儿苦笑。
江榕开始对妖怪的行动方式充满好奇:飞行?在大厦间跳跃?瞬间移动?她设想了一大堆,却发现自己被瑰儿拉着坐进了出租车。
江榕诡异地问瑰儿:“你不会飞吗?”
“会啊。”瑰儿洋洋得意,飞行可是她会的少数几个法术之一。
“那你为什么花钱搭出租车?妖怪们都很有钱吗?”
“我会飞,可是我不会隐身术啊。”瑰儿说得理直气壮。
江榕无话可说。
“你的尸体是在医院吧?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停尸间在哪里?没关系,我们到了再慢慢打听。”
江榕想到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有几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车水马龙,江榕想想,自己竟然也已经死了三天,一切就好象做了一场梦,一点都不真实。什么天使、无常、西天、地府的,还有住在城市里的妖怪,还有一个妖怪竟然这么热心……她想到这里,看了瑰儿一眼,如果以前有人说自己在妖怪的家里待了好几天,又和妖怪一起搭出租车到医院找自己的尸体,自己肯定会认为是精神病院的围墙倒了……
可是现在……
车子到达医院之后,江榕看着前面的司机钱也不都要,匆匆离开,念头恍然而生,也不生气;那司机听见瑰儿在车上自言自语,又是飞行,又是隐身术、医院、尸体的,大概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经病吧?而瑰儿还在那里得意洋洋:“省下了一百块钱,赚到了。”
她真的是个妖怪吗?
“停尸间?”虽然一个年轻女子打听停尸间在哪里很奇怪,可是护士还是告诉了瑰儿,”“地下室最东边那头。”
走到地下室门口,瑰儿却犹豫了起来,徘徊了半天才对江榕说:“你自己先下去找找,找到了再来叫我。”
江榕叫起来:“我去找?”
“我……不敢去那里啊。”
“你不是吃人的妖怪吗?怎么会怕尸体!”
瑰儿嘟起嘴:“食物和尸体是两回事……而且,万一有鬼跑出来怎么办?”
“我不就是鬼!”
“所以你去最合适了,快去吧,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瑰儿用手推着江榕。
江榕简直快被她气疯了,但是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是绝对不肯下去的,只好冷哼一声,自己向下飘去。地下室虽然亮着足够的灯光,却依旧沉闷郁暗,也许是停尸间在这里的关系,四处飘动的鬼魂比别处更多,也有一团团雾气状的,也有人形却惨不忍睹的,也有口中一直在明念着什么的,也有双目直勾勾瞪着前方的……
江榕小心绕过他们,走到写着“停尸间”三个大字的门前,正想飘进去时,忽然一条手臂从门中伸出来,按着是一个变了形的头,突出在外的眼球挂在没有皮肉的脸上,口中喃喃说着:“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向江榕飘近。
“啊……”江榕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一头扑到了瑰儿身后。
瑰儿看着那个鬼魂从身边经过,也不由得牙齿打颤,强撑着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鬼啊,你怕什么?”
“你不是也不敢去。”
“你去……”
瑰儿和江榕相互抱怨着,但是谁也不肯再往下一步了。
“瑰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南羽,你不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吗?怎么在这里?”瑰儿高兴地迎过去。
“我们来这里会诊,你在干什么?这位是……”南羽微笑地问。
江榕发现她可以看见自己,难道她也是妖怪?医生妖怪,躲在医院里吃病人……停尸间里的响声,绿牙齿……哇……她胡思乱想着,瑰儿却已经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地都跟南羽说了一遍,最后拉着她乞求:“南羽,你帮我们去找她的尸体吧?你是医生,不会怕对吧?”
南羽摇头笑了起来:“不用这么麻烦,我先去帮你们查查她在几号,有没有家属来认领吧。”她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拿着一张纸说:“昨天下午她父亲就把她接走了。”
“你看,你爸爸来接你了!他没有忘了你啊!”瑰儿高兴地跳了起来,”“我马上再陪你回家看看。”她拉着江榕就跑,一遴选向南羽叫,“南羽,改天来我家玩。”
南羽看着她们的背影,笑着叹口气。她伸手拦住正想追过去的黑白无常说:“别追了,这医院里鬼魂多着呢。”
黑无常重重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铁链,气呼呼地说:“哼,好不容易把那两家抢生意的打跑,却连你也来跟我们捣乱,我们可是跟了她好几天了!”
“追上了她也不会跟你们去的,她还有心愿没了结呢,下次若再遇上这样的鬼魂,我帮忙劝他去你们那里就是了。”南羽轻轻叹口气,这样的鬼魂可不常见,“都认识几百年了,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吗?”
“算了,看在你这么多年帮了不少忙的份上,不管她了!”黑白无常爽快地一摆手,“干完今天,我们哥俩就要休假去了,一个月后才回来,有好鬼你可要给咱们留着,我们也会带礼物给你的。”反正他们这半年的业绩也达成了,不如送南羽一个顺水人情。
“那是一定的。”南羽笑着对他们点点头。
“这么豪华的房子,这么高级的家具……江榕,你家真有钱啊!”瑰儿目瞪口呆地在屋子里赞叹。
“哼!”江榕冷笑一声。
房子虽然很大,却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所以瑰儿才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二楼的厅房正中央摆着江榕的遗照,放了几盘水果、几支香烛做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