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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说昨晚舞会上你的打扮吗?”西露达笑了笑,“你真的以为这个家中,会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仙度瑞拉咬着唇,目光闪烁不定,显见犹豫到了极点。
于是西露达又说:“路我已经指出来摆在你面前了,走不走,就看你自己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转身,刚走没几步,就听仙度瑞拉在身后低声问:“为……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一向声音比蚊子还轻的仙度瑞拉突然尖锐的叫了起来,“我喜欢王子,纯粹是喜欢他这个人,为什么要让我变得别有居心?为什么一定要让世俗的东西玷污我心中最神圣的爱情?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眉毛轻挑,冷笑,“因为这就是现实。清醒点吧,你不可能再活在童话里了,我的灰姑娘。”
不只是仙度瑞拉,还有尼可,也许,还有她自己,她们都不可能再生活在童话里了。
童话源于未成长,源于安逸悠闲,没有挫折和磨难。
然而,那些,在这个早晨纳塔利先生公布消息的那刻起,便已荡然无存。
海上的那场风暴沉没了的不仅仅是二十艘满载珠宝香料和昂贵货物的船只。
还有她们的,童话时代。
*** *** ***
西露达回到自己的房间。
路过楼下大厅时,莉蒂亚和尼可仍在啜泣她们不幸的经历,她瞥了她们一眼,没做停留。
然而,心里非常清楚,妈妈这次,是真的大受打击。
对人类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遭受磨难,而是在磨难过后好不容易得到了幸福并且以为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时,磨难再度来临。
爸爸死时,母亲还能一边流泪一边振作坚强,而这一次……
西露达走到床边,拿开枕头,掀起床垫,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匣子。
匣盖一开,顿时珠光宝气。
这是她这几年来的收藏所得,最昂贵、最别致的珠宝,都在里面。
匣子分为三层,直接推到第三层,一套祖母绿首饰静静的躺在黑色天鹅绒上,几乎令整个房间都变得随之一亮。
这是纳塔利先生从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国度带回来的首饰,在那之前,她从没见过如此巧夺天功的手艺。
这套首饰分为戒指和项链。
戒指以四颗椭圆形的祖母绿为主,镶着细密的碎钻,排列成孔雀尾翼的样子,套入指中,环身几乎隐没,只让人看到四点莹绿闪烁在钻石中间,别具风情。
而项链更是让人叹为观止,鸡蛋般大小的一颗祖母绿,颜色清透纯正,纹理犹如荡漾在水中的丝纱,整个玛亚大陆都不会有第二颗。
尽管她喜欢珠宝的初衷是因为它们很值钱,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套祖母绿首饰象征的已不仅仅只是钱,它根本就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一种纯粹的关于美的艺术。
而这样的艺术,只有卖给知它懂它并狂热爱它的人,才会有天价。
祖母绿将她的肌肤和眼瞳映成了浅绿色,纤长的手指在链坠上抚摩而过,指尖有着轻微的颤抖,恍若叹息。
并不是舍不得,只不过……
看来不得不去找他了啊……
她将首饰放回盒子里,眼眸变得有些雾蒙蒙。
很不想有所交集的人,潜意识里觉得危险的人,给予了她的童年无数阴影的人……这一次,不得不主动去找他。
西露达再深吸一口气,走到桌旁飞快的写了一封信,然后呼唤女仆进来,将信交给她,说道:“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华诺街139号,速去速回。”
她要去拜访维也撒庄园。
那个自己出生、成长,以及卑微地生存了十五年的——故乡。
…
文中的戒指,此为原型:
维也撒
回信几乎是两个小时后,就送到了。
包装精美的一封回函,洒金信笺,边角上用红色丝椴打了个结。拆开来,里面是行云流水般漂亮的一行字:
“谨候芳驾,扫花以待——以撒·维拉。”
于是西露达命令车夫备车。
见她这种时候了还要出门,莉蒂亚表示了惊讶,然而,当她知道她要去的是维也撒庄园时,她的脸由惊讶转为了不安。
尽管从小就更疼尼可,但是,不代表她就不爱二女儿,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西露达从小早熟,喜怒不形于色,几乎没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但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所反感和厌恶的,那就是麻烦。
而维也撒庄园的以撒少爷,便是个麻烦中的麻烦。
她亲眼看着这些孩子们一起长大。
以撒是所有同龄孩子的头,出主意,做决定,男孩子们对他崇拜得死心塌地,女孩子们对他迷恋的要死要活(包括她的大女儿),只有西露达,一直就不喜欢他。
他们甚至还打过架,准确点说,是西露达唯一一次暴走,单方面咬伤了以撒,在他的右手手腕处,留下了两排永不消磨的牙印,追问原因,两个孩子却都不肯说。
西露达为此差点被爱子心切的公爵夫人赶出庄园,最后还是以撒求情,留下了她。
自那以后,西露达足不出户,对那位少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再没几年,卡麦隆死了,而她改嫁给了纳塔利,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维也撒。
她从没想过西露达会主动回去。
回去做什么?这个孩子,究竟想做什么?
很想询问,但看着二女儿镇定自若的脸和坚毅果敢的眼神,又觉得,无论她怎么问,西露达不想说的事情就永不会回答。
对她,她从来就没有丝毫办法——没法去宠溺,也没法去管教。
“早点回来,晚上的舞会……还是要参加的。”最后,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西露达点头,雪白色的纺纱长裙在黑绒斗篷里荡起优雅的弧度,转身上车。
她穿的正式庄重,颜色朴素,仪态高华。
马车颠簸,缀有羽毛和珍珠的软昵帽下,黑发如海藻般流垂,戴着白色提花手套的手,紧抓着黑色的首饰匣,一如抓着她的责任,和她的希望。
午间的阳光越发明朗,将道路铺得一片光亮,道路旁,碧绿色的田野连接着天,仿佛永远没有边际。
而道路的正前方,便是名斐一时,有着玛亚最美的庄园之称的——
维也撒。
宏伟洁白的古堡耸立在辽阔的平原上,前面是大片绿色的草坪,一弯碧水如带,环绕其间,映着蓝天白云的背景,景致秀美绝伦。
有着三百年历史的维拉家族,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荣耀了好几代,与之相比,纳塔利虽号称玛亚首富,但他的家,就纯粹像个用钱堆积出来的贫民窟,除了铺张奢华外,再无其他。
可维也撒不同。
它有几百年的建筑与树木,几千年的山川与河流,还有寰古以来就存在的天与地。
它美的如诗如画。
美的不染尘埃。
美的像个真正的童话。
西露达望着这熟悉的风景,眸光闪烁,分不清自己对它是究竟艳羡还是嫉恨,是向往还是厌烦。
马车逐渐驰近,美丽的如夕湖,呈现在了面前。
初夏,湖上绽放着新菏,几十泓喷泉排列成行,飞溅着细密的水花。
而邪魅绝色的少年,身穿黑色礼服,在喷泉前长身而立,微笑迎望。
他有一头茶色长发,被阳光染出华贵的黄;皮肤是浅近于白的麦色,嘴唇鲜红,而剔透的眼珠又是那么的绿,像最最昂贵的宝石,浓翠欲滴。
他拥有造物主所赐予的最美妙的色彩,站在那里,与背景融为一体,仿若画中人。
西露达的心在叹息。
小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如此猖狂骄傲,于是便认定不过是富贵之家惯溺出的又一个纨绔子弟;而今再看以撒,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容貌……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
马车缓慢地停下,车门轻敞,指腹圆润指身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之中。
手腕上依旧系着一方丝帕,含蓄的青色,映得他的肌肤,温润如玉。
西露达的眼神起了些许变化,半响后,才将手交给他,踩着踏板下车。再仰起头时,维也撒已近在咫尺,湖边喷泉所溅起的水珠,落在脸上,丝丝的凉。
“没想到,你竟真的应我之邀而来,并且,还是这么快。”以撒的眉眼弯弯,表情相当愉悦。
西露达淡淡说:“我只是来看百折莲。”
“呵。”他轻轻的笑,主人风度无懈可击,“这就带你去。”
“不急。既然来了这里,请先允许我拜见女主人。”
以撒好奇,“你要见我妈?”
“不方便么?”
以撒歪着头打量了她一眼,西露达的表情沉静,看不出端倪。
“哦不,当然不,求之不得。”他将胳膊伸给她,西露达只得顺势挽住,他比她高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竟是莫名的和谐。
进得主屋,一名年过半百、身穿黑色高领长裙的妇人迎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说:“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丹佛丝太太,下午好。”西露达提裙向她行李。妇人好象这才看见她似的,以平板不起波澜的声音回礼:“下午好,西露达小姐。”
以撒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望着二人,似笑非笑。
“想想看,很有趣不是吗?你锦衣还乡,身份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那些以前可以任意差使你的人,现在却得巴结你;以前一起做过事的人,现在得伺候你;以前亏待过你的人,现在得害怕你……”
西露达从小沉稳早熟,虽不象尼可那样灵巧嘴甜会讨人欢心,但也基本上不会招人厌烦。然而,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丹佛丝管家。
她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视以撒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主人,任何对少爷有害的东西一律要予以排除,其中就包括曾经狠狠咬过少爷的西露达。
因此小时候,她没少给西露达苦头吃。而今再度见面,身份地位却已变得全然不同,这样的见面,不得不说,其实是很尴尬的。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不动声色,仿佛真是初次相见,一个是尽职的管家,一个是尊贵的客人——仅此而已。
以撒将手凑到唇边咳嗽几声,转移话题道:“母亲现在在哪?”
“夫人在书房,凯萝儿小姐正在读书给她听。”
“好的,你上去禀告一声,西露达小姐想拜见她。”
丹佛丝意外地看了西露达一眼,转身而去。
以撒扬了眉毛,说:“如何?这里基本上都没改变吧?”
是啊,西露达环视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这里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千百盏剔透唯美的水晶吊灯,紫罗兰图案的壁纸,与半个墙壁等高的巨大古董花瓶,还有柔软得踩上去就陷下去的米色地毯……
然而,丹佛丝太太老了,眼前的少年长大了,周围的那些女仆全换了新面孔,不再认识了……物依旧,人成非。
“西露达,你知道自己离开维也撒多久了吗?”
“差不多三年。”回答这句话时,她有些感慨。时间过的真是快,一眨眼就三年了。
以撒笑了笑,纠正她:“确切点说,是两年十个月零三天。”
维也撒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