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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锐一边吃痛地抚着腿,他抿了抿嘴,表情认真:“我想辞职。”
蒋谣错愕地眨了眨眼睛,直觉得问:“为什么?”
秦锐苦笑了一下:“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一年多来,我的日子不好过。”
“……因为新加坡的那个项目?”
“不止是那个项目。”
蒋谣皱起头:“还有什么?”
秦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Lawrence一直看不惯我。”
Lawrence是他们一年前新上任的总经理。
“……但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秦锐又苦笑:“他只是明里不敢把我怎么样,但其实暗地里一直在踩我。”
“……”这倒也不难想象。
“还记得去年总部的老总来的时候找我谈话吗?”
“嗯。”
“他想让我接管新项目。但是后来,”他耸了耸肩,“没下文了。国庆节的时候我才知道,是Lawrence搞的鬼。”
“真的?”蒋谣明知故问。
秦锐看着她,点头,然后忽然问:“嘿,你以为我是因为气不过Lawrence这么斗我才想辞职?”
“不然呢?”她侧着头看他。
秦锐抬了抬眉毛:“我还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
蒋谣叹了口气:“你不会想跟我说你累了,再也没兴趣参加这俗世的尔虞我诈吧。”
“看来你还是了解我的。”他抿着嘴笑了一下。
“那么之前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怎么可能,”他不以为然,“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蒋谣却摇头:“我明白你的心情,有时候我也觉得很累,但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至少这个时候还不应该放弃。”
“那么什么时候才放弃呢?等到退休了,回头看才发现几十年来我除了钱和各种诡计之外什么也没得到?”
她看着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锐苦笑:“为了这份工作,为了所谓的事业,这些年来我几乎把生命四分之三的时间都用在上面。我没时间恋爱,没时间找一样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甚至连花钱的时间也没有——有时候半夜我躺在床上,心想自己这又是何苦呢?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钱吗,还是虚荣的成就感?”
“……也许你应该给自己放个假。”
“蒋谣,你知道我的个性,在其位谋其事,只要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一天,我就还是会把工作在第一位,我不可能休假,我没有时间。”
“秦锐,你的优点和缺点是同一个。”
“?”
“就是太认真了。”
“……”
“你说是别人在逼你……其实不是,还是你在逼你自己。你把你以为别人会要求的标准套用在自己身上,但这标准还是你自己给自己定义的——别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
秦锐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反驳她,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为什么不可以放假呢,公司每年给你的几十天带薪假期都是假的吗?到底是公司不给你放假还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放假?”
“……但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去完成。”他低声说。
“见鬼去吧,”她几乎要拍桌子,“公司没了你就会倒闭吗?你都想到辞职了,还怕给自己放个假?”
“……”
“有些时候,是会觉得活着很累,”她说,“可是……还是不要轻易做决定,至少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地思考。”
秦锐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正在思考,最后,他扯了扯嘴角,苦笑地说:“我不得不承认,你在说服人方面,真的有一套。”
蒋谣也苦笑:“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
“你不知道,”她摇头,“我也想到过辞职——很多次。但我转念一想,秦锐也还在扛着,我怎么能放弃呢。”
他错愕地看着她,最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随便挖苦也不太懂得怎么回嘴。”
蒋谣翻了个白眼:“相信我,你并不是最好的挖苦对象。”
“那么谁是?你老公吗?”他似乎很庆幸。
“……”她尴尬地摇摇头。
“你知道吗,”过了一会儿,秦锐说,“我一直想问你,但是好像总是没有适当的机会。就是……”
“?”
“你跟王智伟有什么问题吗?”
“……”她连苦笑都觉得尴尬。
“我知道,你还戴着结婚戒指,我想那表示你还在婚姻的状态中,但……我总觉得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我记得你刚结婚的时候十句话里有八句要提到王智伟,但现在……一百句里也未必有一句。”
“……”
“蒋谣,你还好吗?”他看着她,眼里的确有关心,但是,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说:“不太好。可是,我想我已经习惯了。”
“……”
“很多事情,习惯就好。”
“既然你自己也说不太好,”秦锐似乎在挖空心思找一些不会伤害到她感情的话,“那为什么……不放手?”
又是这个问题……
但她的心,早已变得波澜不惊:“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懒得去改变什么。”
秦锐摇头:“你是个聪明女人,是我认识的女人里面最聪明的,但聪明女人在感情个却往往最愚蠢。”
“……也许吧。”
“蒋谣,既然过得不快乐,你又何苦呢?”
她释然地微笑:“人啊,总是要在苦难的人生中寻找快乐,我觉得我也未必就是完全不快乐。”
秦锐叹了口气:“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什么?”
“太固执,所有的事都期望靠一己之力解决。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也需要依靠别人。你说我总把自己以为别人要求的标准套在自己身上,但你又何尝不是呢?我知道,你总是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情:其实别人也许并不介意你成为他们的负担,你的独立和小心翼翼,有时候反而伤害了别人的感情。”
她咬了咬嘴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噢,那么今晚这顿饭,我劝你不要辞职,你劝我离婚,我们总算也是宾主尽欢。”
秦锐看着她,忽然放软了口气:“你要哭了吗?”
“……有一点。”说这话时,她已经哽咽。
他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挪了个位子坐到她旁边,递上纸巾:“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的婚姻指手划脚。”
她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事实。也许只是我始终拿不出勇气去面对。”
他皱起眉头,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这样,你让我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女人……”
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有点哭笑不得。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蒋谣远远地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看到一个身影,秋风渐起的夜晚,那人却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和灰色西裤,外套拿在手里,像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微冷。
天呐,蒋谣愕然,那不是祝嘉译又是谁?
他也看到她了,当然还看到她身后的秦锐,他似乎早就站在这里,只是等她吃完饭走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存在。
他转身走了,脚步飞快,略长的头发在空气中轻轻飘浮,从背影看,简直像是一匹骏马。
蒋谣本能地想张嘴叫他,但被秦锐打断了。
“你今天开车了吗?”
她看了看那个背影,又看看秦锐,最后怔怔地点头。
“那走吧,一起去车库。”秦锐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左右为难。
回家的路上,蒋谣几次想要给祝嘉译打电话,但又觉得,现在打,也只是徒增他的怨气而已,于是作罢。
回到家,王智伟已经回来,正在洗澡。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回想刚才秦锐的话:你总是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其实别人也许并不介意你成为他们的负担,你的独立和小心翼翼,有时候反而伤害了别人的感情。
“回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智伟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
“嗯。”她这才想起他下午打过一通电话给她,“等出租车要排队吗?”
“还好,队伍不长,等了十分钟就上车了。”
“哦。”
“你呢,秦锐找你谈什么?”
“他想辞职。”
王智伟抬了抬眉毛,表示惊讶。
“我劝他冷静之后再作决定。”
王智伟点头,没有说话。
他们沉默了。好像彼此刚合作完成了一道习题,接下来又该是分道扬镳的时间。
“你……”沉默中,王智伟忽然开口。
“?”
他看着她,然后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哦……”
说完,他去书房了。
蒋谣心中又想起秦锐的话:你这是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
这个问题,她早就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遍,但始终没有答案。
也许,她和王智伟仍在互相伤害,就像两条被荆棘捆绑在蔓藤上的壁虎,既然挣扎无济于事,那么只有本能地等待另一个人会比自己更痛。
他们两个……无药可救了。
☆、5。二(中)
第二天上午,蒋谣仍旧没有收到任何“Z”发来的短信,他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犹豫了半天,她终于拿起电话叫秘书帮她订了两张哈利波特的电影票。拿到票子的时候,她是这样解释的:
“没办法,小侄子吵着要去。”
秘书点点头:“怪不得,我想你什么时候也对这感兴趣了。”
她唯有苦笑。
十一点过五分,她的公司邮箱里收到一封群发邮件,是秦锐发来的,说他下周起要休两个星期的假。
“我会关机的。”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悄悄告诉她,“不过别告诉任何人,不然这两天我就得忙疯了。”
“好吧……”蒋谣无奈地撇了撇嘴。秦锐这家伙绝对是十足的行动派,一旦他决定要做某件事,就会立刻行动,毫不犹豫。
回到办公室,她决定给祝嘉译发个短信:
“在干吗?”
心浮气躁地等了几分钟——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回复终于来了。
“没干吗。”
她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死小孩果然又在耍脾气!
“晚上去看电影吗,我买了票。”
“不去,谁稀罕。”
蒋谣握着手机想了想,于是回复道:“那我约别人了。”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足有五分钟那么久。但他终于还是回复了。
“不行……”
她不自觉地露出得逞后的微笑:“那难道票要浪费吗?”
“几点?”他终于软下来。
“七点四十分,我七点在你公司楼下等。”
又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别扭地回了一个“好”字。
她没再追下去,而是把手机放到一边,她想,不管是她还是祝嘉译,都需要时间冷静。但不管怎么说,整个下午的心情还是很好,打电话去楼下的咖啡店订了两打咖啡上来分给同事们,喝着暖暖的咖啡,身体里冰冷的某一部分似乎也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