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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孩子,他的小老婆们,也让我很是头痛过。
但是他已经死死抓住了我的手,我没得选择。
无论有什麽阻碍,我也要一一除去。
我站起来,小陈伶俐的把握机会替我著衫系带,束袜穿鞋。
看他垂头丧气,我又重重刺他一刀:“再说,你徒活二十余载,吃喝玩乐,浪荡度日,浮名在外,毫无建树。你凭什麽指望姬慈就看得上你?能甘心和你在一块儿?你有什麽好处能让他青眼有加?有些话说出去容易,想收回却难。有些事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易。你不妨好好想想。明天上朝之前,再来找我吧。”
晚膳并不象从前一样;陈了一桌的食物。
四个热菜;真是色香兼具,想必味也是一定不差的。我坐了下来时龙成天已经吃了小半碗饭:“等你这一会儿了,怎麽才来?想是不饿。”
我道:“……是四王爷来了。”
他哦一声:“四弟来做什麽?是不是又看上什麽宝贝来讹你了。”
我笑了笑。
年前终於烧出一窑玻璃,先做了批不怎麽成功的军事望远镜,比之现代的当然是差许多,但是对这时期落後的军备已经好上太多。这一件事情是极其机密的,却被四王爷看到我在试样品,大惊大叫,死活非给我要了去。
我没别的办法,只能严令嘱咐他不可露於人前。
也不知道他究竟拿那望远镜做什麽用去了,又不见他爱打猎,要那个何用?
龙成天这样说,我想了想,道:“差不多,就是这次他看中的东西麻烦了些。”
龙成天挑挑眉,夹了片笋到我碗里。
“是什麽物事?”龙成天显然是讶异。他知道我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看重,成箱的绸缎也好珠宝也好,钱财金帛也好,都是随手可以丢开的。
我把笋吃了,其实刚起床,并没有什麽胃口,只吃了两口饭:“成天,四王爷他小时候出过什麽变故?他和我说他受过伤。”
龙成天愣了一下,我看著他的脸,没忽略这一瞬间他神情的改变:“和你有关麽?”
他苦笑:“有,怎麽能没有,和母後也有关系。”
我哦了一声。
他续道:“那时候皇三子是我的劲敌,他……他的生母石妃却在一个要紧关口去给老四施暗算。”
我讶然:“石妃是弄错了吧,暗算也该冲你去才对。”
他吁了口气,没说话。
我不太喜欢吃饭时有人伺候,旁边没有人跟著,我便接过他的碗替他装汤。
“其实,下手之前母後与舅舅早已知觉,真正伤了小四的,倒不是石妃的人,不过罪过自是由石妃与皇三子一并承担。”
我手抖了一下,热汤溅了两滴在手上。
谁说虎毒不食子……
太後对利用价值不大的儿子,就能下得了这样手。
还有,当时文史阁那场火,我想了许久,觉得人人皆有可能,却没有去想她。
可是,往往幕後黑手,就是那个你从来想不到的人。
我自认为那时我和她没利益冲突,可是怎麽可能没有?我不做皇後时她是後宫第一人,我做了皇後她就迁居别处,过著类似出家清修的生活。这固然是历代宫规,但是一个弄权已经习惯的女人,怎麽会觉得那样的生活适合她?
况且,那场火,确实烧死了皇後白风。
给皇帝带来莫大好处,也给她……又多挣了那麽长久的集权的生活。
能在後宫中爬到最高位,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那样的女人,怎麽可能简单得了呢。
我那时一直不将她视为危险人物,也没想过多加防备,实在是个笨蛋。
要不是明宇救我……
汤碗轻轻放在桌上,近来……时常恍惚。
明宇临去时的眼神,冷漠,疏离,一丝我熟悉的柔情,也找不著……
他在漫天飞雪中越走越远,直至身形被风雪掩没,始终没有回望一顾。
明宇他,已经彻底将我摒弃在心门之外了吧?
龙成天无声的握住我的手,说道:“四弟身子骨伤得很重,虽然性命保住了,可是从那以後心性也变了,再不求上进,整日沈迷玩乐,酒色昏昏……说起来,实在是母後和我亏负於他。”
他轻轻晃我肩膀:“小竟?怎麽了?”
我打起精神:“没什麽,用膳吧。”
他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调羹在汤里搅了几搅,汤底的汤料便浮上来,香气甚浓。他勺了汤来递到我嘴边,我张口喝了,却辨不出美味。他问道:“究竟老四寻你什麽事?怎麽还鬼鬼祟祟的?”
我想了想,说道:“今天先不论,明天再说。四王爷素有个胭脂王爷的名头,我倒想看看他明天去不去早朝,要是去了,又有什麽话说。”
一个人被旁人轻贱,倒不可怕,可是自己也放弃自己,作践起来,真是难有药救。
这两个人,怎麽看也不合适。
姬慈少年英武,何等风采。可是龙成英……真是起错了名字,哪有半分英才之气?
宫监侍儿进来收拾,我站起来抖抖袍子:“时候也不早,你不要看太久折子,早些安睡。”
他问:“你……这麽晚了还出去?”
我点点头:“躺了半天,出去散散。”
小陈要跟,我挥手止住,一个人走了出去。
晚膳时分已过,宫门快要下闩落锁。我信步向东,沿著一溜墙根慢慢踱步。过不多久,便遇见过一队侍卫巡过,张口欲问,却一眼看清楚我的面目,急忙躬身行礼。我挥挥手,掠过他们,继续向前走。
风雪又紧了起来,雪片擦过脸颊,隐隐凉痛。
越走越远,渐渐远离灯火繁密之处,仰头看天,漆黑的天幕上,一朵一朵莹白的雪花打著旋落下来,象一个朦昧的梦境。
那一天,也下著大雪。
明宇要带我走,我却没有同他走。
那天雪中一别,就再没有他的音讯。
我目送他孤高的背影渐行渐远,手足发软,手中一滑,明宇适才掷还给我的那块玉滑坠在厚厚的积雪中,无声无息,不见痕迹。
我扑跪在地上,双手胡乱在冰雪中摸索找寻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块玉不知道滑到了哪里。
那是暗宫的物事,原来应该是明宇的,却因为宁莞顶替他的缘故并没有在他身边。後来,还是宁莞进宫後二人相遇,才回到了明宇身上。
後来,明宇又把这个给了我。
看著无迹可寻的白雪,我眼睛无力的合起,又想到那一日的绝望。双手空空,什麽也抓不到。怔怔的坐了半天,一滴泪还没有流下脸颊,已经化成了冰粒。
龙成天的伤,虽然不是我下的手,却也是因我而起。
他始终神智不清,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我……心里乱的很,我明明是不喜欢他……可是却不能离他而去。
明宇眼神含冰,言辞犀利:“你心中,到底爱著是谁?若是只我一个,我们立即便走,他龙成天生也好死也好,大留朝盛也罢衰也罢,和我们两个再没有什麽关系。”
明宇,明宇,你明明那麽了解我的,为什麽要这样说?
我不是……
“真不是麽?”他口气如冰:“那就同我走。”
我和他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迈出这一步,我和他相伴天涯,永不离分的梦想,我们描绘了那麽久的幸福的生活……
龙成天奄奄一息的模样从眼前闪过,明宇伸出来的手,我定定看了半天,却没有把我的手伸出去。
这一去就是另一个开始,也是一个决然的结束……
明宇点了点头,再也没有说什麽,那块玉就这麽从他手上抛了过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一丝留恋或是……柔情,也没有。
我条件反射的伸手抓住,他回头便走。
明宇明宇明宇明宇……
心里发狂似的喊,可是喉咙象是被塞住了一样出不了声。
一个已经决然放手,另一个却紧抓不放。
我不知道,我在点头的那一瞬间,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心的方向。
心念在一瞬间动摇,我不想应诺他,不想留下来。
是,他的伤又不是我害的,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後来他被人践踏伤害又不是我下的手也不是我的指使……,可是一切变成了今天的境况,我……真的没有责任麽?
我摇头再摇头。
我还是有责任。
後来又想,我要是明宇,我可能也要走。
优柔寡断的一个人,做事毫无魄力,粘粘糊糊不干不脆。
感情最忌讳这样谈,是吧?
这种时代,一走就是永远了吧?
有再大的人力,还是不及现代的便利。
若是现在明宇有部手机,多好。
我一定要天天拨天天拨,占掉他全部的时间来和他说话。
可是,我和他说什麽?
宫门要上闩的声音惊动了我,抬头看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碧桐宫。
真是,怎麽转到这里来。
时间不早,我要是再不回去,想必龙成天就要差人满宫里打起灯笼来寻我了。
可是,脚象是钉在地上,我呆呆站了半晌,忽然从那将要合起的门扇中闪身进去。
我身法快,那关门的侍卫本来便懒懒的,只当是雪迷了眼,白色的一闪就过去了。
碧桐宫也让雪盖住,院子里,墙上,屋瓦上,到处都是银装素裹,雪光交映,这让里有种暗淡的光辉。
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看下雪,明宇与我刚刚开始放下心防,互相熟识,互相照顾。
现在想来好象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我总共活了,也只有二十来年。
不知道明宇现在怎麽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暗宫他没有再理会,江湖上也没有消息。从那天雪夜一别,他好象已经彻底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和那一年那一场很快消融的雪一起没有了痕迹。
雪还是纷纷扬扬的下个没完。
我站在那间曾住过的房子外面。冷宫无人修缮,窗上的漆都剥落了,门框早被早缝蚀,瓦上有草,阶上生苔。
我在雪没有盖住的回廓上坐下,静静的看著漆黑的窗户。
窗上的纸破了,北风吹著哗啦哗啦的轻响,破裂的纸边在雪光里轻轻的晃,象是一只疲倦的蝴蝶。
龙成天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以前床也起不来的时候,我用那两手拙劣的易容术扮成他去上朝。後来他渐渐可以起来,就放下帘子,我和他一起坐在朝堂上。底下的朝臣已经开始私语,说国无二君,皇上逾制等等。後来就开始好多的弹劾上言,龙成天一律不理。
我往冰凉的手上呵气,看白雾在静夜里扑到手上的肌肤上,有些潮,有些凉。温度在雾气没有散之前就已经失去。
他在我跟前绝少皇帝的架子,连朕,寡人这样的字眼都很少说。
从他病重到现在,我对他管头管脚,他甘之如饴。
常常我也有种错觉,好象我和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已经记不太清最初的情形,仿佛就是这样。
可是,我忘不了明宇。
我一直一直,忘不了明宇。
明宇现在在什麽样的生活?他在什麽地方?他的身边也下雪了吗?
可能他在温暖的大江之南,那里从不下雪,顶多在寒冷的冬夜里落一层霜。
明宇有把扇子,玉骨绢面。
在北地那样的东西略显单薄,但在江南就出奇的合适。
我闭上眼,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执扇轻摇,闲雅逸志的样子。
明宇……
他遥远的让我连一眼也看不到。
甚至,这一生直至终结,大概也再看不到。
隐隐听到踏雪的簌簌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