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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沿岸住著许多柳树,树上挂著红布彩灯吉祥符等物,远远看去杂杂落落,五彩辉煌。
我扯一扯他的衣襟:“嗳,天子也来与民同乐吧。”
他把一条鱼尾塞进我嘴裏。我唔唔失语,顺手拉他一起坐在堤坝的石梁上,杨简一动,似乎想说些什麼,却又没有说。龙成天和我一起坐下,江水从脚下轰轰响著流过。
“水位好象比白天高了。”
“是这样。小人听当地人说,桃花汛的第一波潮水,都是历年这天的夜裏到,从未错过。”
我舔著手上的酱汁儿,堤上已经站满了人,得亏我们来得早。
夜幕低垂,人越来越多,坐著站著攀著树骑著短墙,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耸动。
“冷麼?”
“怎麼会冷啊,这麼多人。”我把靴子脱下放在一边,捂了一天的脚在水面上晃啊晃。清凉的水气掠过脚底,舒服之极。
忽然远远有人惊喊,声音混成一片象是波浪般起伏:“来啦来啦!头汛来啦!”
江面上横著拉过一条绳子,上面挂著红油纸扎的密灯,还有剪碎的布条等物。远远随著那叫喊,看到一条白浪翻腾跳跃,由远而近的推了过来。
那条横过江的长绳一抖,绳上串的物件纷纷坠落,那闪光的银鱼肯定是擦了磷粉银漆的,在黑夜中冉冉而落,被潮水一卷,忽隐忽现,竟如真鱼一般。
岸上的人大声喊:“年年潮来又潮往,丰足富裕留人间——”
“年年有余呀——”
“岁岁太平——”
“赶汛啊——”
“一年风调雨又顺——桃花汛潮满琅州——”
那些人似是不同乡裏村裏来的,往年肯定也是这麼喊过,大家喊什麼也都有了一定俗话,此起彼落,热烈非凡。
我们也被这高涨的热情感染,站了起来探头看。
大浪翻著白花从脚下涌过,轰轰作响,声势惊人。
“真没白来。”声音在人声水声裏听不清楚。
“你说什麼?”他扯著嗓子喊。
“我说真没有……”
忽然身前有人惊呼:“我的孩子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我儿子掉进江裏了!”
7
急浪已至,那落水的孩子一身红袄,在水上一翻,便被吞没。
这等狂涛,如何下得水?救得人?
我急急的回头,龙成天面有戚色,却还是慢慢摇了摇头。我们随行来的好手本不少,却都留在驿中。杨简他们几个生在北方长于旱地,不谙水性。
我一撩袍子便要下水,龙成天一手紧紧拉住了我。我顿时觉得臂上象套了一个钢箍,身形挣动不脱。
怒目而视,他不闪不避,满面歉色,手却是不松的。
这人身体功力原来、原来早已经恢复了!
从他手劲身形便看出来了!原来一直瞒我!现在图穷匕乃现,再藏不得了!
我不及再瞪他,注目看江面。
人群惊慌呼叫,我凝神看那孩子……
心里却已经怆然,想必,这样大的浪,天黑风又急,再好的弄潮儿也不能下水的,无异于白白送死。
人声扰攘,风急浪涌,妇人哭号仍然凄厉刺耳:“大宝啊……我的孩儿……救人哪——”
忽然暗沉沉的下游却有帆影一闪,我大吃一惊。
我的天,这样的风浪,正当汛头,什么人这样强不畏死,竟然还在江上弄舟?白浪奔涌着,眼看便要将那叶舟给打翻裹卷而去!
虽然夜沉浪腾,所幸眼力还好,看到那小舟上一点白影腾身而起,轻飘飘如御风而行般,轻功之佳,竟是不逊于当年初见之时的苏远生。
那人在浪尖略一停留,俯身下扑,疾若鹞子,态拟如鹰。只见白衣一角在浪中一翻,竟然再辨不出哪是水哪是人。
我怔了一下,脱口低喃:“苏教主?”
龙成天的手又紧了下,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捏断我臂骨啊。
忽然一片急涛白浪的江上,那白衣人腾空而起,几个闪身便近了岸,手里拎着个小小身形,我只觉得眼前一些晕眩,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那人已经上了堤岸。
岸上一阵骚动,人流自动的分开,让给那人周围一圈的空地出来。孩子的母亲挤了进去,我看不到那里情形,却听得妇人惊呼:“大宝!大宝!你快醒来,莫吓娘啊!”
我心里一紧。虽然孩子落水时间不算长,但浪急水大,呛到了闭了气,也很险的。
我再向外挣的时候,龙成天倒松了手。
我一边挤,一边在臂上暗运内劲:“让让嗨,让我过去。”
十几步远,却挤得一身是汗。
前头猛一空,没人了,我一个没站稳,差点闪着腰。
本来是想来给那孩子做个急救的,却见妇人怀抱孩子,那白衣人背向着这边,一手贴在孩子背上,姿态手法我一看便知。
那人内力修为如何我虽然不知道,但是看他刚才的轻功身法,真气必是精纯之极。果然片刻功夫,那孩子咳嗽一声,哇哇哭了起来。
我心头一松。
那白衣人撤了手,站起身来。
他回过头,我正注目过去。
目光在空中触上。
风大人多,桃花汛已至。
暗夜里满是人声,却忽然间觉得一切声音都静止了。
风声,人声,水声……
耳边空寂,似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心跳和脉动。
那人微微一笑,如月华初显,融融浸浸,缥缈优美。
“小竟。”
那一声听得真真切切,他口唇微启,喊出我的名字。
我呆呆的看着他,木然的回应:“明……宇。”
这两个字从舌尖上滚过,象是两枚带毒针的蒺藜,刺得原来已经麻木的身体,因为这激痛而惊醒过来。
肩上一沉,有人将手重重按了上来,包含满满的占有意味。我不用回头,已经听到龙成天的声音:“明宇,久违了。”
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两腿象灌足了铅,眼睛发涩,耳朵里喧喧嚷嚷的全是声响,都分不出是什么样的声音。
忽然肩膀微微一紧,我回过头来,龙成天含着笑说:“头讯过了,回去吧。”
我转头看着明宇。他一身白衣在夜色中象单薄的蝶翼,面容清瘦俊逸,正如那年雪地分别之时。
龙成天朗朗笑道:“也有三年没见面了,明宇也来,咱们把酒叙话,不醉无归。”
明宇一笑,柔声说:“那就叨扰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驿馆的,身体神魂好象都暂时的休眠了,明明看见了前头有个凹坑,却还是一脚踩了进去。身形一斜,龙成天手在我腰间一带,便托了起来,没有跌倒。
我有些茫然,转头时却看到两双眼睛,视线都胶着在我身上。
这是哪里?他们又是谁呵?
一直到眼睛微微有些痛,我眯起眼,自己盯着一盏灯看了半天,做什么?
灯下头是一桌齐整的酒菜,精致香浓,十分诱人。龙成天居中,我坐他左边,明宇坐在我对面。
三个人,一壶酒。
我垂著眼帘,看著冰青色的酒杯。一旁侍酒的给我满满的斟上一杯。
想起刚才某个说什麼?把酒言欢,尽敍别情?
言什麼,又要叙什麼?屋裏静得很,倒酒的潺潺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龙成天端起杯来:“明宇,我们有许久,没坐下来喝酒了吧?”
明宇一笑,说道:“最後一次……也有些年头了。小竟,你不陪一杯麼?”
我端起杯来,小小一杯酒,也不重,还是晃出几滴来,溅在虎口上,还有两滴溅上了桌面。
三个人一仰而尽,杯子放回桌上,马上又被注满。
一杯酒,清浅无色,喝下去也辨不出味道。
喉咙有些热热的,我举袖挡住眼睛,轻轻眨去水雾。
放下手来,才看到烛光下面两双黑漆漆的眼睛都在注视著我,却都没有说话。
“看……什麼呢?”我有些不自在,手拢在桌巾下,紧紧平贴在腿上:“眼光这麼奇怪。”
明宇轻声说:“三年不见,你形容大改了。”
“哦……”我伸手摸摸脸颊:“啊,是变了些。”
他伸手过来,很自然替我捋顺鬓边的头发:“不是一些,是大变了,原来是菱形脸儿,现在变成瘦长脸儿了。”
他的口气亲昵熟悉,我怔忡的看著他。
一瞬间时光与过去交错起来,那些温馨相依的灯下时光……
“小竟的样子是变了许多,身形也长开了些。手脚都比从前纤长,个子也高了些。”
我回过神来,明宇已经收回手去:“嗯,不过眉眼还没变。”
不是吃饭麼?怎麼变成了我的外表身高大讨论了。
“还记得宣凤庙麼?我们一起去问过卦的那裏,”明宇微笑说:“当年对那支签文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冥冥中似有天意,早注定了今天的一切。”
龙成天道:“是麼?不过时至今日我还是以为,鬼神之说实属缈茫。”
我抬起头,视线扫过同席的这两个人。龙成天高挑挺拔,不用再装病弱之後,那股轩昂之气掩也掩不住。再转回眼来,明宇则是一股儒雅风流之气,如明珠般熠熠生光。
“这些时候,你都在什麼地方?”我问道:“日子……过得还好麼?”
他神色平和:“前两年有些病痛,现在已经大好了。”
我专注的在他脸上找寻一些可能的痕迹,并没有看到憔悴困顿之色,精神极好,气色也不坏。风骨标格尤胜往昔。
“刚才看你在江上的身手,好像功力比先前又进益多了,倒要恭喜你,”龙成天说道:“有机会的话,倒要和你好好切磋一番。”
明宇笑道:“若有机会,自然要多多切磋。”
不记得喝了几杯酒,我的酒量一向浅,觉得眼前晕晕的看不清楚东西,光晕影影晃晃,扶著桌边站起身来,“你们……慢坐,我,不能陪了。”
腰间忽然一暖,我努力眨眼,才分辨出是明宇伸手托住我:“没事……我酒量不好,你也知道的。”
龙成天伸手过来托住我的臂膀:“好,累了就早些睡。”
我身形晃了一晃,慢慢软倒下来。一天中情绪大起大落,耗了太多气力。
眼前光影交错,看不清楚。
明宇说了句什麼,龙成天又说了句什麼,我都没有听的进去。
不……不想睡著。
睡著了,明宇就该走了吧?
还想,再和他多说两句话……再多看一眼,也好……
可是,好疲倦,怎麼也睁不开眼……
8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日光映著树影落在窗上。
我抬手揉眼,慢慢坐了起来。
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故人重逢,灯下把酒,一幕幕如电影般在眼前重播。
我啊一声,急急拉过床头衣物往身上套,越慌越乱,找不著系带才发现衣裳穿反了。
往下扯衣服的时候,却突然止住了动作。我急什麼呢?
明宇,想必是已经离去了吧?
风尘沧桑,偷换旧景。
我记得我们那一段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江上渔歌,枝头鸟啼,他看书的时候,我把头枕在他腿上,天上有几个彩纸的几筝,远远的悬在清澈的天空。
一刹那我微笑著流泪。
明宇是对的,他应该走,我其实配不上他,他值得一个更好的,全心全意的对待他的人。
昨夜能够遇到他,见到他安好无忧,其实已经够了。
我手一松,柔滑的衣料从指间簌簌滑走,委地无声。
屋裏没有旁人,我四下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