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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不早说,将本王折腾了个来回,混了一顿御宴,这才把如此要紧事慢吞吞说出来。
本王连火都懒得上了,只想看看到底何人如此有情趣,顶着本王的名号勾搭了那赫女王。
我得以撇清干系,在座的其余人都还好,唯独嘉王明显有些失落。对于到底女王看上的怀王是哪个一事,在座众人都甚兴致勃勃,启赭立刻命人送上笔墨纸砚。番邦人到底仰慕我中土文化,那位那赫国使臣阿鲁南虽然说不上几句中土话,但对我天朝笔墨,还算熟悉。他卷袖抓笔挥毫,一刻钟后,便在纸上画了个人头出来。
两个宦官上前捧起画,我定睛看去,画上的人头四方脸,浓眉毛,还有几根短短的髭须,不失为一条沉稳的汉子。恐怕的确是本王的熟人,瞧着怪眼熟。
启赭道:“此人,朕应该未曾见过,与承浚的确相差甚多。”宗王、嘉王、福王、禄王也纷纷说没见过,差了很多。唯独启礼拧眉道:“这个人,臣倒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抚着额角,“好像……好像是……只扫到过一两眼,好像是……怀王叔府里的人……”
本王已经想起来了,起身承认道:“禀报皇上,寿王世子所言不错,看这个画像的模样,十分像臣府中的轿夫韩四。”
那赫女王一事,最终成了场闹剧,启赭着人到我怀王府中提了韩四到御前,他也十分莫名,在金銮殿上只会瑟瑟发抖,口称冤枉,涕泪交流。最后与那赫使臣核对事实,再问及年份,方才大概弄清了前因后果。
三四年前,两国刚休战时,那赫女王曾经乔装跟随商旅,潜进过我朝京城中。某日本王前去某馆中找快活,韩四与其余人在门外等候时,恰好碰见了那赫女王。
番女之豪放果然难以想象,那赫女王以为相公馆是专门开给女人进的,就想进来见识一下,韩四等人为了怕闹将起来打扰本王的雅兴,便上前阻拦,这几个人中,数韩四脾气好些,出言劝慰,还劝其他人不要为难女子。估计女王便因此对他芳心暗许。当时天在下雨,女王不认识路,与其他人走散了,在那条街上来回走,韩四看了于心不忍,就在路边买了把伞,将她送到城门外她与随从会合的地方。
女王于是向韩四道,今日你我有情,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不会辜负你。
韩四以为这情是恩情的情,这只是一句承诺报答的话。因为在我天朝,真的没女子会对男人说这种话。
但这的确是句盟誓的话,女王没有违誓,她来求王夫了。
韩四泪流满面,赌咒发誓,他当时告诉女王他叫韩四,是个轿夫,但是因为本王逛相公馆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他不敢透露他是哪家的轿夫。
使臣道,和女王盟誓的人的确说自己叫韩四,但女王觉得他绝非一般人物,更因他阻止过其他轿夫随从,便当那些人实际是他的随从。她记下了本王轿上的花纹,查到这是怀王府的轿子,便把韩四当成了本王。
核查此事时,韩四与那赫使臣各在一间屋内,绝无串供的可能,说出来的事情的确丝丝和扣,可见的确是实情。
韩四一介轿夫,居然得此奇缘,比话本传奇还要精彩。只是连累本王跟着折腾出几身虚汗。
大约查清后,启赭传我去御书房,总算说了句宽慰的话:“那赫国女王一事,委实离奇,你实在是被无辜牵连了。”
我道:“还好还好,不过当时臣的确吓出一身冷汗,真怕皇上送臣去番邦做和亲相公。”
启赭微笑道:“朕不是说过,不会让你有新王妃进门?承浚为何如此不信任朕?”
我立刻道:“臣自然万万不敢,只是皇上只说过不会让臣有王妃进门,却没说过不会让臣过门,所以臣当时还是有些担心。”
启赭紧瞧着我,又笑了笑,而后踱开几步,像随口般道:“此事还不算了结,不知那赫女王晓得了她心中的怀王的确是个轿夫之后,还会不会要他做王夫。假如她要,朕这边还要好歹给韩四个封衔,起码让此事更体面些。皇叔的府中还真是人才济济,奇事辈出。”
我道:“此事乃是天赐韩四的姻缘,所谓三生簿上早已注定,与臣其实无关了。”
启赭停步:“但终究还是将你牵扯进来了,此一事,你也伤神甚多,臂上刀伤还未痊愈,先回去好好休养罢。”
我跪地叩首:“臣告退,皇上也请切勿太过操劳。”
启赭的声音在我头顶上道:“有皇叔时刻如此挂念朕,朕甚欣慰。”
我出了御书房,向皇城门处慢慢走,过得一道桥,迎面看见一袭熟悉的墨蓝,我心中忍不住又动了动,站住拱手笑道:“柳相,甚巧。”
他向我抬袖躬身,和平常一样,客客气气:“怀王殿下。”
我也向他客气道:“看柳相往内行,还有公务要忙?”他扬起唇角:“怀王殿下向外行,看来要事已经忙完。”我笑了两声道:“我一向,可不忙什么要事,都是些琐碎闲杂事。”
那笑还停在他唇边:“臣听闻,怀王殿下府中出了位王夫。”
这话是玩笑?那日从水榭出来后,他怎么还会和我玩笑,恐怕只想撇得远远的。是嘲讽?我知道他不是那种喜好嘲讽为乐之人。那么只是一句平常的客套了。于我来说,是一句能让我当成玩笑来安慰安慰自家的话。
我遂道:“是,我怀王府中,又出了位人物,越发显得人才济济了。”
柳桐倚清透的双眸望着我,我道:“柳相还有要事要忙,本王便就不耽误你了,先告辞了。”
他抬袖也淡淡道了声告辞,我继续向城门外去,日暮黄昏,又是半天彤云。
第二十七章
韩四不愿做和亲相公。
我本以为王夫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所以从宫中回来后,伤情片刻,想了想我的然思,然后略困了个小觉。待天黑后起身,刚到小厅中坐,一条黑影便从门外直扑进来,伏地大哭。
“王爷,求求你看在小的服侍了你许多年的份上……别让小的去番邦……小的家有老父老母,弟妹年幼,倘若小的去了番邦,他们就没法活了,求王爷开恩……”
韩四他实在有几分聪明,知道我的皇帝堂侄厉害,在皇宫里不敢哭,选择回来本王面前哭。
本王道:“这不是本王开恩不开恩的事情,你和女王的亲事,乃上天注定,姻缘巧合。过几日皇上会赐你个功名,你父母弟妹,朝廷会替你养着,你无需担心。大丈夫当为国为民牺牲小我,你娶了那赫女王,和女王共享王位,多少人想都想不来,为何要推脱?”
韩四仍然哭得一把一把的,本王从来没见过一条七八尺的汉子哭成这样。韩四说,他怕番子,听说他们都吃生肉,喝生血,不放盐,他说他娘从小就教导他,做为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娶妻可以,但不能倒插门。
本王只得再对他晓以大义,开导他。倒插门,要看插什么门,现在是他娶了个女王,去当王夫,使边疆安定,青史之中,一定会记下他的功劳。
韩四仍然不愿意,他说做人不可丢掉自己的姓,他大名叫做韩传宝,假如从了那个番邦女王,一定要跟着女王姓,把自己变成一个番子,他不能容忍。
那赫女王似乎是姓赫赫那鲁,韩四和亲过去,应该就叫做赫赫那鲁传宝或者传宝赫赫那鲁,这名字,本王觉得,还是挺不错的。
韩四铁骨铮铮,宁死不从,本王被他闹得半个头一跳一跳的疼,我本不擅长和人缠理,这事又只可软劝,不能恐吓,而且离着举事之日一天天近,此事还这样加缠不清,本王的反还造不造了?
韩四一直闹腾到半夜,好容易将他劝告回去睡了。可怜我只喝了半碗稀粥,就也去睡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还在床上睡着,曹总管来报说,云大夫来了。云毓今天会过来本在我意料之中。
我起身,曹总管道:“云大夫说他只是随便过来拜望,听说王爷还没起,他就先告辞了,让知会一声,王爷知道他来过就好。”
我道:“你去让云大夫略等一等,本王这就过去。”等正在穿衣洗漱,曹总管又来报说,云大夫已经走了。
以往云毓并不像今天这么性急,说走就走,我估量他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说,嫌我怀王府中不方便,等用早饭时让人去云府下了张帖子,约他月华阁吃酒。
帖子送到云府后不久,我还没安排人去月华阁订地方,有通报说,云大夫过来了。
我有些纳闷,这来来去去是为哪一出?
云毓进厅坐下,还没等我问,他便先道:“王爷不是觉得月华阁平常,怎得突然要请臣去那里?”
我道:“云大夫不是喜欢那地方么,本王请人吃酒,自然要投其所好。”
云毓笑:“一看王爷就是被人请惯了,不曾常请人,月华阁的位置要提前定下,像这样当日定,好院子一早没了,像样的菜也不好预备。臣怕因此扫了王爷的兴致,索性还是再上门了。”
我道:“怪不得,今天云大夫走得匆忙,我还当你嫌怀王府不如月华阁,赶紧下帖相请。”
云毓端着茶杯佯作无奈道:“幸亏臣一向坐得住,常来王府中晃,脸皮也厚了,要不然,王爷说话如此意味深长,臣真以为是下逐客令了。”
我抬手:“别了,逐哪个客也不敢逐云大夫,今天早上本王一面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面让人留,云大夫都恐怕嫌怠慢了,那么利落地走了,本王还要赶紧约月华阁赔礼,这里解释两句,都难得云大夫体谅。”
云毓叹息道:“臣真是罪该万死,早上惊扰了王爷休息,诚惶诚恐地告退,却不想祸从此来。”
我也叹息:“算了,本王怕了云大夫,这话也不是头一回说了。”
云毓拿着杯盖,缓缓拨着茶上浮叶:“也是,是否正因如此,王爷才会在皇上面前道,臣做和亲相公恐有隐忧,并非恰当人选。”
这句话在我心上挑了一下。看来我那句“云毓乃云棠之子,不妥当。”已经被转了话了。
当时本王也是唯恐云毓成了王夫人选,云毓此人狠得下,也忍得住,假如真摊到了他,他只怕二话不说便答应,边疆战火再起与造反里应外合便大局确定了。
云棠和王勤目前本王还自信掌控得住,再加上一个那赫国,启赭的皇位,恐怕真有些险。无论如何,不能让云毓去做这个王夫。
我揉揉太阳穴:“云大夫不会怪本王坏你姻缘罢。”
云毓还是挂着笑:“王爷在皇上面前保了臣,臣当感激才是。原本臣和家父,名声也摆在那里,成天有人说,被王爷权做理由一用,不算什么。”
单看他神情,的确云淡风轻的,没什么芥蒂之处。
我道:“云大夫不怪本王多事就好。月华阁去不成,本王府中倒也有处幽静所在,一直没请云大夫去过,名叫近水榭,不如今天在那里痛饮?”
本王引着云毓走上去近水榭的浮桥,回忆那日我引然思过来,何等小心翼翼,有些好笑。
云毓站在廊中望望开阔的湖边,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王爷的这处水榭好生风雅,原来最后园还有这么个地方,我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