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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十分尖锐,一问之下,所有人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手也捏了一捏,心情之紧张,不问也可知。他们通过揭竿造反,好不容易从官府的剥削下挣脱,如果又落进同样的桎梏里,那还不如回家去等死呢。
如果这个问题处理不好,朱元璋好不容易获得的威望,顿时就会消失殆尽。
整个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种压抑的气氛开始传播,大伙儿都竖起了耳朵,等着朱元璋的答案。
“咱们是兄弟!乡亲!有向兄弟收租的么?”朱元璋微笑道:“当然不收!”
“哄!”众人一声哄笑,沉重的心情顿时一松,人人的脸上都露出狂喜的神色,果然,朱八哥就是朱八哥,他不是邪恶的官府,他是咱们的大哥啊,做事情就是地道。
百姓们的心再次被朱元璋抓住了。
不过谁也没注意到,朱元璋就在这时候,悄悄地对着人群中的李初九使了个眼色。李初九轻咳了一声,站了出来,大声道:“朱八哥,您真是好心,我又一次服了你了,但是我种的地会给您交一份租子,不管您收不收,我非交不可。”
朱元璋假意道:“初九兄弟,你这是什么话呢?我都说了,咱们是兄弟,哪有向兄弟收租的道理,我是绝对不会收的。”
李初九认真地道:“朱八哥,这次大旱,兄弟们都快饿死了,你在冯雷村施粥,花了不知道多少银钱,又想办法弄来了许多粮食存在黄龙山里,这得花您多少钱啊?”
马小天在旁边嘿嘿道:“我看,少说得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农民们全都震惊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十两一锭的银子,一听说这些粮食用了一万两,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煮鸡蛋。
李初九和马小天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继续道:“朱八哥,您花了这么多银子在我们身上,我可不能假装不知道,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李初九也没钱可以还您,只好向您交租,我欠您多少粮食,就交给您多少租来报答,一年交不完,我就交两年,两年交不完,我就交三年,总要把您的大恩大德报答了,才能罢休。”
“好,说得好!”人群里响起了一片应和声。
大明朝虽然穷,百姓们虽然民智未开,但这个时代总的来说,还是一个讲究仁义礼智信的时代,人们的心还很纯真,还讲究恩义,讲究信用,讲究举头三尺有神明,好人有好报。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在牛奶里加毒药,也不会做出苏丹红的蛋,更不会把一块粗麻布做的破衣服随便标个牌子就卖十倍价格骗女人的钱,他们的心里是有美丑善恶,是有为人准则的。李初收的话一出口,就得到了一大片乡亲们的应和。
最初问话那名老农居然道:“初九兄弟说得有理啊,当初我被顾华修那混蛋打了板子,连路都走不动,是朱八哥把我带到冯雷村治伤,捡回了一条命,又供我白吃白喝,现在又带我们来到了这片山里扎根,我欠朱八哥太多了,居然还问出交不交租这种鬼话……我真对不起朱八哥。”
“是啊!我要交租,至少要把欠朱八哥的都还上!”又有人叫道。
“都交,都交!”百姓们自动自觉地叫嚷起来。
这个问题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朱元璋松了口气,要知道交租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关系到国本,要是一开始就走了让治下的百姓不交租的路子,将来麻烦就多了。例如李自成,他在起义中后期的时候,喊出来的口号是“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结果百姓们是爽了,不纳粮了,但是……国家能搞得好么?等队伍声势壮大了,他想改这个口号也改不了,只能破罐子破摔,一路烂下去。
朱元璋在收租收税的问题上,打算沿用自己飘浮在天空当旁观者的年月里学来的一个手法,那就是划定一个收入线,在这个线以上的人,收税,收入达不到这个线的免税,而且收入越高的人税越高,以此实现贫富差距的控制,虽然这样控制也不算十分完美,随着时间推移仍然会发生贫富分化,但总比大明朝的富人不收税,穷人收重税来得强。
当然,这是今后得到了政权才要去做的事,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解决了这个主要问题之后,后面的问题就简单了,朱元璋先将乡民中的青壮年分出来,全部收纳进入军队,让老农和妇女来负责耕种,古代的妇女可不是只会绣花,有些现代人以为古代就是男耕女织,这个理解是有误的,古代的妇女种田也是一把好手,几乎人人会种田,所谓男耕女织,只是江南地方丝织业盛行造成的特色,但在丝织业不发达的地方,女人也是要下田的。别说古代了,就现代的农村,女人一样下田劳动。
可以收纳进军队的年青人有六百多人,和朱元璋原本的军队合起来,最终编制成了一只八百人的部队,而负责种田耕地的老弱妇女只有七百多人。用七百多人来生产想养活八百军队,这是不现实的,这样做只是权益之计,大半年后存粮吃完,就得考虑别的出路了。
朱元璋又安排百姓们去砍树伐木,在山洞里修建起了木制的墙壁,把山洞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房间,供乡民们分家居住,还为山寨建起了寨墙,箭楼,准备了大量的滚木,擂石等防御物资。
八百士兵天天在朱元璋、王二、拼命三郎的率领下操练着队列,山里的物资极度匮乏,士兵们暂时还无法披甲,也无法使用有铁枪头的长矛,仍然只能使用木棍削成的长矛,但是朱元璋并不担心这个,长矛是木头还是铁头,真的对战斗力影响有那么大吗?
不对!
影响军队战斗力的决定性因素,从来都不是区区枪头和披甲……而是坚强的心!
山寨百废待兴,一个新的开始总是能激励人类的斗志的,上到朱元璋,下至山寨里的老弱妇嬬,每一个人都鼓足了劲儿,建设着他们的新家园,每一个人都开心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但是在这所有人之中,也有一个人是不开心的,那就是张樱仙。
她现在每天晚上都抱着秋叶才敢睡觉,即使这样,也睡得很不塌实,总是担心挂着屋中的草帘被掀开,然后那个男人强行挤上床来,将她压在身下,肆意凌辱。身陷贼巢,她根本无力反抗,而且山寨外面是茫茫黄龙山,山中多野兽,她和丫鬟们都不识路,连逃跑都不敢。
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她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眠,不过……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真君子还是真白痴,他居然一次也没掀开帘子走过来,在辗转无眠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她慢慢地放下了提起来的心,晚上开始睡得着了,偶尔也不需要再抱着秋叶睡觉了。
白天的时候,她开始大起胆子,让丫鬟扶着她在山寨里信步走走,看看她喜欢的山中风景,感受一下清新的空气,碰上她的人都会恭敬地叫她大婶,她不敢不答应,因为这些都是强盗土匪啊!她担心,如果否认是朱八的女人,他们搞不好会杀了她!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从山寨里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恭敬,那是一种爱屋及乌的情绪,因为爱戴朱八哥,所以连着她这位大婶也一起爱戴了,所有人对她说话,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这与她以前在马家当二少奶奶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时候别人对她恭敬,仅仅是因为畏惧,而不是因为爱戴,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她偶尔会忍不住想道:现在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一一二、官府的应对
崇祯元年,深冬,黎明!
一座庄严而且雄壮的城市,耸立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这座城市古称“长安”、“京兆”,自大明洪武二年(69年)起改名为西安府,一直沿用至今。这个古老的城市有六千年的建城史,先后十三个王朝以此为都城。北濒渭河,南有秦岭,拥有雄浑、厚重的历史底蕴。
此时天还没亮,这座雄伟的城市还在睡梦之中,一骑快马突然自西北方的官道上疾奔而来,马上的骑士已经累得不行了,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双手吊着马脖子,他身下的马也已经累得不行了,不停地打着响鼻。
快马还隔得老远,城墙上的的守城兵就被马蹄声惊醒了,大叫道:“来骑止步……还没到开城时间……”
那马上的骑士狂吼道:“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紧急军情……别管什么时间了,快开城!”原来这名骑士是个送信的驿卒。
听到“八百里加急”这几个字,城墙上的守兵不敢怠慢,赶紧打开了城门,让那驿卒冲了进来,随后这名驿卒连气都不换一口,在黎明的街道上狂拍着马屁股,一路冲进了知府衙门……一柱香时间之后,知府衙门灯火齐明,喧嚣声大起,无数人从府里跑了出来,向着城中各个官员的府邸跑去,把驿卒带来的军情通知全城。
“白水有人杀官造反了!”
这个消息犹如插了翅膀,一瞬间飞遍了西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耳中。
知府震惊、承宣布政使司震惊、提刑按察使司震惊、都使挥使司震惊、陕*西巡抚震惊、督粮道震惊、参政道震惊、参议道震惊、驿盐道震惊……除了这些个大佬之外,还有一大票子游击将军、千户、百户全都犹如炸开了锅。
一年多以前,澄城郑彦夫起义,就已经把这些家伙给狠狠地震惊了一次,没想到才消停了没多久,白水又来这么一下。
一群文武官员们也顾不得天亮没亮了,匆匆穿戴整齐,集合到了巡抚衙门里。
陕*西巡抚名叫胡廷宴,今年已经五十八岁,垂垂老矣,本想最后在巡抚的位置上混几年,到了该调任的时候,就光荣退休,告老还乡,没想到这还差着一两年才退休呢,就碰上这种事情,无奈之下,只好把文武官员们全都迎进巡抚衙门,摆上茶水……开会!
一群大佬围坐在一起,全都大眼瞪小眼,堂中跪着那名驿卒,见众官都到齐了,胡廷宴挥了挥手,对着那驿卒道:“你且细细报来,白水又怎么了?”
驿卒磕了两个头,大声道:“报告大人,白水*县民朱八、王二率众起义,杀了*县令顾华修,抢了仓库里的存银和粮食……种光道又接着捣乱,在乡间肆虐作乱,烧毁无数乡绅士家的宅邸,抢夺银钱无数……然后逃窜进黄龙山里去了……”
“丝!”众官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官的,最怕碰上这种群众事件,麻烦啊!谁沾手谁倒霉。
那驿卒又道:“那匪首朱八居然向乡绅收税,简直胆大包天,这分明是要谋反!”
胡廷宴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大不爽了,如果只是一群流民闹事,他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下到处都有流民闹事,这不算什么,报到朝廷里,往往也是轻拿轻放。但若上报朝廷有人杀官造反,那就……事情大条!
他轻咳了一声道:“送信的,你可别胡乱说话,一群饥民闹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谋反了?妖言惑众……来人啊,给我把这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再来说话。”
驿卒脑门一堵,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不辞辛苦,八百里加急送信来,居然成了妖言惑众?这是何解?不等他想明白,几个胡家的家丁就冲了上来,将他扭出厅去,就在厅外的石板上撂倒,打起板子来。
噼里啪啦的打板子声从中庭里传进大厅,一大群文武官员的脸上都神色古怪。
胡廷宴干咳了一声,整了整仪容,然后淡淡地道:“些许饥民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