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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一说,跟在后面的大批乡亲们不由得都一起开口道:“是啊,我等哪有造反之心,都是被这大旱灾和贪官污吏给逼反的。”
大伙儿一起这样说,声势倒是挺足,练国事作为一名正直文人,对这句话倒是深表认同。要知道读书人也不完全傻,他们大抵上也知道农民为什么造反,甚至朝廷大官儿,崇祯皇帝本人,又何尝不知道农民们造反的真相?只是这个问题他们知道归知道,解决不了罢了。
“都是良民啊!”练国事长叹了一声:“你们放心,这天灾,咱们想办法一起扛过去,至于贪官污吏的逼迫,哼!我这巡按御史,就是专门抓贪官的。”
山道两旁的乡亲们跪了一地,齐声高喊:“清天大老爷为我们作主!”
这戏份真是演得十足,练国事不禁眼角都溢出了几滴泪来。他沿着山路一直向前走,道路两旁不停地有乡民赶过来,跪伏在路边,不一会儿,尽然跪出了个十里长街迎清官的场面,这场面真是让练国事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只有杨洪黑着一张脸跟在后面,双眼射出警惕的光芒,他是打死也不相信朱八会这么好说话,这一切一定都是演技!肯定是贼人们事先商量好的。他有着这样的想法再来看跪在路边的乡亲们,果然就看到有一些演技不好的人在喊着“清天大老爷为我们作主”的时候,嘴角居然带着一丝哂笑。
杨洪忍不住拉了拉练国事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御史大人,别被这些狡猾的贼人给骗了,他们的心意根本就不诚。”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练国事不满地横了杨洪一眼:“这些百姓怎么就不诚心了?我看他们个个都是良民,都是我大明朝的好子民,我意已决,一定要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书生文人最怕犯痴,一旦痴病发了,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杨洪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很快,长长的山道走完了,练国事来到了山寨的正厅里,只见正厅里已经有一群山寨的头领在等着他,大伙儿将他请到首座坐定。练国事就开口了:“尔等有何冤情,现在都可以向我提出,本官考虑之后,将你们提出的冤情回报给吴御史和杨总督,朝廷只要能为你们申冤的,一定做到。”
这就是朝廷下的矮桩了,虽然说的是申冤,但是心眼没堵的人都听得懂,这意思就是:提条件吧,要多少银子?要多少封赏?头领要什么官位?只管列出来,朝廷能解决的话就给你们解决了,然后你们乖乖做回良民,别再当山贼了。
他这话一说,大伙儿就把眼光都转到了朱元璋身上,等着朱元璋提条件了。
朱元璋轻咳了一声,先对着旁边的王二等人使了个眼色,表示“扯皮可以开始了”,然后对着练国事揖了一揖,认真地道:“小民看到御史大人正事威仪,只盼早日回到朝廷的怀抱里做回良民,就先来议定一下受抚的时间吧……这事儿益早不益迟,越快越好。”
当然是越快越好,这话正和练国事的心意,他赶紧点头道:“没错,越快越好!嗯……现在是五月初,我看五月十五就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在那天,你们出山来受抚?”
朱元璋面露喜色,似乎就要答应,突然,旁边走出了拼命三郎,大声道:“不妥!”
“怎么就不妥了?”众人一起转过头去盯着他。
拼命三郎大声道:“五月十五,这日子里有两个五,五就是无,无就是什么都没有,太不吉利了。咱们受抚回乡之后,岂不是要什么都没有?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这个日子受抚。”
“那你说哪日?”练国事微怒。
“当然是六月六日。”拼命三郎煞有介事地道:“所谓六六大顺,意味着一切都很顺利,咱们就用这一天吧。”
练国事一听,有道理:“那就六月六……”
他话音未落,旁边又有人叫道:“不妥!”
原来是狮子狗两兄弟,两兄弟一起道:“什么六六大顺,那是算命的瞎扯蛋,我们两兄弟觉得六月十日更好。”
“为啥?”众人齐问。
“六月十日是我两兄弟的生日。”狮子爷说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般。
众人一阵无语,这生日也能当吉日?
“我也觉得不妥,我喜欢六月五日!”王二跳了出来:“理由嘛,没有理由,我就喜欢那一天。”
“不行,我要六月八日!”马小天也来凑热闹。
议事厅里顿时乱成一团,众头领各自咬着一天日子,死也不松口,吵得不可开交。
练国事被他们吵了一阵,弄得头晕脑涨,心里一股子火气,直想发作,但是他又怕惹怒群贼,搞得他们不愿意受抚了,所以端着官老爷的架子,硬是一言不发,只拿一双眼睛瞅着朱八,那意思是:你是头儿,你来决定。
朱元璋哪会去决定这个日子,他就是想要拖时间呢,于是他将手一摊,对着众头领道:“胡闹,哪天受抚是由你们自己商议决定的么?你们把总督大人和御史大人置于何地?依我看啊,这哪一天受抚的事,应该由皇上指定的钦差大人来决定,我们这里的人谁也没有决定的权利。”
练国事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理,但是皇上指定的钦差是吴皇撬饭隆N猱‘现在在哪里呢?在白水城里,守着皇上给的内帑呢,不可能跑到这山里来,这可怎么决定?
朱元璋对着他揖一揖道:“御史大人,不如由您修书一封,将诸头领提的时间都写在纸上,派脚程快的士兵送到城里交给吴御史大人来定夺,您看如此可好?”
“也好!”练国事被吵晕了头,完全没去深思这个事情背后的阴谋,朱元璋派人送上纸笔,他刷刷刷地一阵龙飞凤舞,一封询问哪天受抚比较好的书信就写好了,然后练国事将书信递给一名精兵,吩咐道:“送回白水城,速去速回。”
“是!”那精兵拿着信,飞也似地跑了。
直到那精兵跑得不见了影子,练国事才一拍脑门,咦?闹了半天,好像山贼们还没开始提条件呢?为了一个受抚时间就闹腾了半天。
他赶紧正了正容:“好了,咱们接着谈!你们还有什么冤情吗?”
朱元璋心中暗笑,他又是一个眼色使给了马小天,这家伙是最机灵的,见状立即会意,走出来道:“御史大人,我在上山落草之前,是西固村的村民,我们那村子啊,是白水最穷的村,村里土地贫瘠,长不好庄稼,我想问问,咱们从良之后,能不能给我挪个地儿啊……我听说雷牙乡的土地比较肥,咱能不能换成雷牙乡的村民?”
他这要求,按说并不奇怪,流寇回归原籍虽然是最合理的方案,但朝廷招抚流寇时,重新给流寇安排个新地方生根发芽,也是常有的事儿。练国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于是笑道:“这等小事,朝廷要解决起来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练国事话音未落,旁边的狮子狗两兄弟刷地一下跳了出来,大声道:“不行!雷牙乡不就是咱们两兄弟的老家吗?咱们乡没有多余的地分给马小天这家伙……这家伙不爱干净,不学无术,晚上睡觉还打呼噜,我们不想要这样的邻居。”
练国事:“……”
二零三、老子又中了朱八的诡计
练国事一阵头痛,若这里不是贼人的巢穴,而是在公堂之上,或者在朝廷的法制之地,他肯定已经在怒斥这群无礼的粗豪汉子了,以他堂堂朝廷官员,巡按御使的身份,这群平民怎可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但是此时他却不得不强压下了怒气,怒骂贼人虽然可以逞一时之快,却会坏了皇上的招抚大计,所以他只好沉下了脸,继续冷眼旁观。
狮子狗两兄弟抗议之后,马小天立即就和这两兄弟对骂了起来:“凭什么就不让我去雷牙乡?你们霸占着肥沃的土地,就我要等在西固村那破地方啃荒么?”
“不凭什么,就凭咱们两兄弟看你不顺眼!”
“妈的,别以为同在一个寨子里,我就得给你们两人面子,我早就看你们不惯了。”
“不服气来打啊!”
“打就打!”
三人抄起拳头就上,旁边的头领赶紧扑了过去,将三人各自拉开,然后劝架的劝架,帮腔的帮腔,山寨议事大厅里乱成一团,不成体统。
练国事向着旁边的朱元璋道:“朱八,你这山寨怎么回事?你身为头领,就不知道管管?”
朱元璋苦笑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咱们这寨子里的兄弟,来自各个村子,各个乡镇,彼此之间心也不齐,平时就经常为了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闹腾个不休,现在碰上招抚大事,肯定会闹得更厉害,我这头领也管不住他们啊。”
“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练国事不满地道:“你们还要不要接受朝廷的招抚?”
“当然要!”朱元璋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道:“我等日夜盼着朝廷的招抚,正是因为大家对这件事充满了期盼,才想要安排得更加圆满嘛……要不……御史大人,我看这样吧,今天先让众头领们自己商量,您先到后山的客房里休息休息,明日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了,我再向您汇报。”
“也罢,也就只好如此了,唉!”练国事摇了摇头。
朱元璋使了个眼色,旁边的李初九赶紧迎了过来,带着练国事向后山走,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客房”,其实就是一个打扫得比较干净的山洞,专门准备来应付朝廷使者的。
这边刚把人带出去,屋子里的头领们立即就笑了,不过他们脸上虽然带着笑,嘴巴里却仍然在对骂,因为练国事还没走远,可不能让他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笑声,那可就全穿帮了,所以头领们憋着一脸笑意,嘴里却说着各种粗豪的脏话对骂,场面真是十分诡异。
练国事带着杨洪和一群士兵,随着李初九来到后山。住进了预先准备好的山洞,刚一进到山洞里,杨洪就对着士兵们吩咐道:“你们出去,守好洞口,别让人进来,我和御史大人有话要说。”
等士兵们出去守好了洞口,杨洪这才压低声音道:“御史大人,你怎么看这群贼人?”
练国事哼了一声:“一群鼠目寸光之辈,为了些许小事,蝇头小利,争闹不休,真是有失体统。若不是本官身负皇命,和这种粗人根本无话可说,早已拂袖而去。”
杨洪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这些人只是在演戏而已。”
“哦?”练国事听了这话,仔细回想了一下在议事厅里的所见所闻,摇头道:“未必吧?据本官游侠四方时所见所闻,乡野村夫之间本来就有彼多龌龊之争,为了一只鸡一个蛋也可能打大出手≮我们备用网址:。。≯,东村西村之间不合,打架斗殴也是常态,为何你就觉得他们是在故意演戏呢?”
练国事这话倒不是空口白话,确实是民间常情。要知道黄龙山寨是个几千人的大寨子,别说这种大寨子有可能人心不合,就算普通的只有几十户居民的小山村,也经常会有村民为了一点小事情打架斗殴的例子。
别说古代了,就算全民素质高了几十几百倍的后世,也有乡里乡邻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的例子,什么你家的狗咬了我家的鸡,你家阳台上的水滴到了我家阳台,你家从窗户扔了张餐巾纸出来飘进了我家的窗子,都有可能成为吵架的理由。
练国事真的不觉得议事厅里的头领们吵架是演戏,只是觉得他们粗鄙:“再说了,演戏总要有个目的吧,演这出戏有什么意思?”
杨洪仰起头来,朝着天洞的天顶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