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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崔老师……失手把你推下去的?”明镜紧紧握着明衡的手,定定地问。
明衡缓缓的点头,眼泪从眼角留下,他发出的声音沙哑又古怪,很难辨认,“我……们……吵……架……”
明镜抓住明衡的手,指节雪白,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那苏白呢?”
“他……看……见……了……”
“不是苏白推你下去的吗?”明镜的手越来越紧地抓住明衡,明衡终于忍耐不住挣扎起来,喘息着两眼死死盯着明镜,“不是……不是……”
不是苏白?是崔井?明镜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他在明衡松弛水肿的皮肤上叩出了五个深深地印出来。明渊微微皱眉,“镜,苏白是谁?”
苏白是谁?明镜微微一晃,几乎倒在地上,幸好及时稳住,“明衡叔叔的同学。”
明衡盯着明镜,明渊盯着明镜的背,他们都看出了他的不寻常,明渊突然冷冷地说,“镜,你的脸色很差。”
明镜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我有点头晕。”
“头晕就去看医生。”明渊微微点了点头,“我是临时回来,晚上还要赶回伦敦,你也不小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明衡叔叔这里多来看看,小时候你们关系很好。”
“我会的。”明镜平静地说。
明渊提着行李就走了。
明衡慢慢松弛下来,闭上眼睛睡了。
明镜一个人跪在明衡床前,一动不动,像在沉思,又像在忏悔,就像尊石像。
第二天。
杨诚燕已经习惯明镜很久不给她回短信和打电话了,总之明镜几天不出现之后,他就会在宿舍门前等她,和她去看场电影。看喜剧片的时候他最多只是笑笑,从不大笑,看恐怖片他却会把她的手握住,有时候还会搂住她的头,所以她喜欢看恐怖片。
但是明镜已经有五天没有什么消息了,她一直在等他。
明天就要竞赛了,今天明镜应该不会来约她了吧?但是如果今天不来,明天竞赛,也就是有七天她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他的消息——这对于在同一个学校来说,是太冷淡了吧……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明镜始终很温柔,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热起来……
难道温柔也有错?她打趣的嘲笑了下自己,但是总是希望得到不只是温柔而以啊,太贪心了?
这天下午,她回宿舍换课本,突然一怔——远远的就看见明镜站在那里,站得很直,抬头看着蓝天。“明镜?”她直觉就知道出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明镜转过头来,神态和平时没有半点不同,“我想问你件事。”
杨诚燕心里陡然寒了,站在夏末的暖风里,竟然有些瑟缩,“什么事?”
“你和崔老师喝彩走得很近,明衡是被谁推下楼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明镜的语调很平静,甚至很安定,光洁的脸颊在阳光下毫无瑕疵,连眼睫都丝毫不动。
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已经回答了。
明镜什么也没再问,转身就走。
“明镜!”她陡然大叫一声,“不要走!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伤心怕你又像对苏白那样报复崔老师!我……我不想你像从前那样……我只是不想你像从前那样……”她紧紧抓着课本看着明镜,眼里有泪,“你……说你爱我,那你应该理解我,是不是?你应该明白我只是想你好,应该相信我不是要伤害你,应该知道……应该知道我不让你知道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因为我……不够了解你……不够重要……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作为你的支持,能不能保护你让你能够接受这种现实……”杨诚燕眼里的泪滑了下来,“你应该明白的。”
明镜停了一下,用汲取古怪和冷漠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我对你很失望。”他简单地说,很快走了。
明镜……
风卷起了几片落叶在他头顶蹁跶,有一两片落在她鞋子旁边。杨诚燕看着明镜远去的背影,紧紧地握住拳头,忍耐了很久,终于没有对天大叫一声,也没有哭,抱着课本,去上课了。
明镜……你怎么能说“对你很失望”呢?你爱我远远不如我爱你多,我一直知道的,却骗自己说要体谅你,我付出了多少关心,宽容了你多少冷漠,你从来不知道,然后今天你对我说“我对你很失望”。
你心里到底要求我要是什么样的才能不让你失望?一个能让你安心让你放心的朋友?一个能让你走回正轨的扶手?我也一直希望自己能作好那个朋友和那个扶手,但是明镜你让我不安心,你让我觉得失落觉得委屈,你说你爱我,我希望你能爱我,以为你会爱我,但是……但是……我付出得你从来看不见,到今天你只记住了你对我很失望,你我之间,一切、就只是这样而以吗?
可是明镜……即使今天你离我而去,永远恨我,我想到以后你会再遇见别的女孩,对她说我的故事,我就会伤心得好想哭。
我是真的很爱你,而你是真的……让我伤心到从胸口到背后都很冷,都在发抖。
第三天。
全国数学竞赛分赛场。
“那就是莘子的明镜……”
“就是去年拿了特等,高一年拿了一等奖的那个家伙?听说长得很灵,在哪里?”
“哼,保送Q大的天才啊,连高考都免了,还在学校走老师呢!”
“但是真的是很强呢,去年竞赛最后那道题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做出来,听说明镜整张卷只做了一个多小时,提前走了!”
“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会做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红花高中的参赛队在赛场里一片议论纷纷中进场,带头的刘家烈脸色僵硬,在莘子高中隔壁座位坐下,一言不发。红花高中的各位不约而同,各自沉默,就如一片阴郁的方阵,和其他学校议论纷纷截然不同。
没过一会儿,莘子高中最大的竞争对手海承高中进来了,海承和去年一样,只来了三个人。他们也都不多说话,三个人都身材高大,倒比较像篮球队员,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海承三巨头,今年也保送Q大的张军风、何东强和孙星海。
去年竞赛的结果,海承三个人占了七个一等奖的三个,堪称占了全国竞赛的三分之一强,如果看他们的气势,颇有志在必得的模样,非常有信心和把握。
大家都在关注明镜,莘子高中的其他人渐渐的有些不是滋味,杨诚燕坐在莘子高中最后的位置,和大家一样,想看偶像一样看着明镜。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看着他的,看过了很多年,最后还是看星星这般看着明镜,一切像从不曾改变。
明镜坐在窗边,一如既往地看着窗外,那张光洁冷静的脸依然优雅绝伦,连持笔的姿态都有人在模仿。她远远的看着明镜,明静的脸上依然看不出半点异常,但是她心里明白,骄傲偏激的明镜,对于报错仇恨错认这种事……恐怕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何况她爱苏白……爱苏白这种事不可原谅。她细细的咬住嘴唇,心里很苦涩,他始终没有真正爱上她。
竞赛开始了。
教师刹那寂静起来,翻试卷的声音特别清晰,白花花的卷子在桌上翻飞,大家普遍先将卷子看了一遍,才开始算题。
全国数学竞赛的题目果然是有难度的,她草草看了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有大约三分之一不会做,开始计算第一道选择题的时候,她又看明镜:明镜面前摊着卷子,手里握着笔,但是他没在写。
他在干什么?
无缘无故她的心痛了起来,眼前突然看见的是那天夜里酒醉动哭的明镜,明镜此刻心里……心情……如何呢?
明镜一个字也没有写,手里紧紧地握着笔。
来赛场之前,他见了崔井。
崔井正在整理竞赛相关的材料,看见明镜走进来,他错愕了一下,“明镜?”
明镜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很冷,崔井被他看得退了一步,“明镜……”
“明衡醒了。”明镜冷冷的说。
“啪啦”一声,崔晶手里的材料跌落在地上,“过失致人重伤是公诉案件,你如果现在自己走出去,还可以算自首。”
崔井脸色惨白,仿佛突然间蔫成了炎炎烈日下的一颗荒草,“我……我……”
“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他们进来?”明镜问。
崔井的脸看起来像欲哭无泪,他大概是想说当年他不是故意的,大概觉得世事太荒唐离谱,为什么他已经为当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仍然不能避免今天的来临?明镜淡淡勾了下嘴角,“苏白敲诈过你,是吧?你们……可以在看守所里继续你们的交情。”
“明镜!”崔井全身瑟瑟发抖,“你大概以为我也该从那该死的栏杆跳下去一次!可是我……我很怕死,我不想坐牢,因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恨苏白!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和他有任何交情!崔老师不算一个坏人,我只是……只是……”他惨白着脸,“有太多弱点,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明镜指了指门外,崔井大叫一声,“明镜你不能这样……”
门外很快冲进来五六个警察,把拼命挣扎的崔井按倒在地上,戴上手铐把他带走了。
崔井……的确不能算一个坏人,如果不曾发生过这件事,他也许是一个一生都受人尊敬的好老师。明镜倚着门看着他被抓走,俯身拾起地上崔井跌落的材料,他还要去竞赛……拾起材料的时候,突然胸口一阵窒闷——就像本有千钧巨石压在他胸口,在崔井被抓走的一瞬间又有一块巨石压了下来。
他……整个人,快要被压垮了……
明镜右手拾起材料,左手按住桌面借力才慢慢站了起来,苏白应该去精神病院!崔井应该坐牢!杨诚燕应该消失!他什么也没做错,一切都按着正常的轨道进行……但是他自己心里却出奇的清楚,这几年,他什么都做错了……一切都错了……
苏白……苏白……一切都错了,你最会教我该怎么做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然而一切看起来都像没有错,过一会儿他本来要参加竞赛,现在还是要参加竞赛,他没有不参加的理由。
头很晕,胸口一阵一阵的窒闷,竞赛卷上的题目在他眼里看来犹如雾里看花,摇摇晃晃,不知写的什么。握着笔坐在赛场上,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试题,除了头晕想吐,心里竟然空的没有半点想法。
过了半个小时,杨诚燕已经做了七道题,其中至少有五道题她有把握是对的,抬起头来再看了明镜一眼,他仍然在发呆,虽然发呆的样子也很冷静,但久了就会被人看出来——事实上海承高中的人已经有人在注意了。她心里一阵着急,无论如何,明镜不能输,如果他在竞赛场上也输了,那就是一败涂地,明镜根本受不了的!明镜,争气一点!不要想那些混乱不堪的事,不要想、不要想!
然而她祈祷归祈祷,明镜还是一个字没写。教室里纷纷想起了翻卷子的声音,大家都做到了第二面,明镜那张卷子还在那里,一下也没动过。刘家烈和张军风已经注意到他有些不大正常。又过了一会儿,明镜突然眨了眨眼睛,开始做题。杨诚燕松了口气,低头看自己的卷子,本来想到解法的题目似乎都忘了,看在眼里好陌生。
赛场突然沉静下来,在沙沙的圆珠笔声中进行了一个小时的考试。
再过半个小时这次竞赛就结束了,突然,作为全国东南区分赛场的漳河高中教学楼外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随即人声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