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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先合掌、鳌渚合掌,秭归先生合掌、木恩合掌,岐鸣子忠义魔大小尸仙……所有人合掌,微躬施礼。
不拜天不拜地不拜仙佛甚至不拜先祖,众人施礼向众人:向着身边好友,向着左右兄弟,向着周围同道,向着所有于今日并肩一起将要赴死一战的同袍。
施礼,致敬也致谢。这是一场荣幸。
就在这场同袍之礼中,一声沉闷雷霆摇撼天地,再举目望去,一座座黑色巨岳显现人间,多,多到无以计数,从眼前之连天边,四面八方。
哪里是什么山岳,皆为黑色巨人,墨色巨灵大军入世来!
该来的一定会来,已经来了:墨色大军遍布中土。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已经发生:那一声剑鸣清亮仿若龙吟,沈河拔剑、苏景拔剑,离山弟子拔剑,天下修家亦拔剑,剑指无数巨灵!
秭归先生轻吸气,重开声,两字仿佛洪钟大吕,冲天去:“人间!”
“人间!”无论人王,无论尸仙,无论天魔还是乾坤凶兽还是普通修者尽数开口,齐声昂昂。
人间,何其简单两字,却又何等泱泱,浩浩之声散播开去,中土人间处处可闻人间之声。
不闻豪言壮语,不见振奋之言,只有一声:人间。
第1011章 没有,对不起
在众多修家呼喝“人间”之声落下后,另有一个平静、安稳、苍老的声音响起,不响亮,却足以让世界诸多角落清晰得闻:“兄长。”
谁在呼唤兄长?
不是苏景不是沈河,不是中土人王、修家阵中任何一人……或者说不是之前阵中任何一人,“新来”之人,从苏景手中的青灯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景身边之人:鹤发鸡皮、腰板挺直,上了年纪的人却不显丝毫慈祥反倒透出一份严厉气意的黑袍老者。
老人家,一如一千七百年前,苏景在白马小镇自家院落中初见模样。
如初见,不过那时苏景懵懂,此刻却热泪盈眶!这世上最最值得苏景大哭一场之人就是他。
他开创了离山,他仗剑于人间,他的修行之路即为护世之路,最后自闭于绝境前还不忘不欠他人……早已不欠这世界分毫的老人,再现身、为这花花人间拔剑。
离山九子,只剩其一。
可是即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拔剑即为九子拔剑。他还在,他入战,他不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他觉得代表着八位兄长,所以他不唤人间唤:兄长。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八位兄长之下,最最年幼的小兄弟早已经是个老人了。
离山陆九现身。
只有陆九,不见天劫。
而陆崖九扬声之际,即为异象绽放之时:半悬墨空的无数寒月之间,陡然有天河显现,蜿蜒曲折、想绕于诸月,一道河、接连了所有月。
哪里是“天僵驭月”,之前追赶巨灵升起的重重明月皆从剑上来,皆从陆九来,那时布下寒月满天,此刻行转天河缭绕,再刹那:月起天河、剑出明月!
杀巨灵!
陆崖九一个人啊,不理同伴不问同道,他想打就打,一个人挥剑斩向万千巨灵。
九祖出手即为离山出手,杀向巨灵大军的第一剑,剑出离山!
满天明月崩碎,银色月华铺天。
没几人能想到这位前辈会显身,快两千年过去了,今日修家又有几人还识得陆崖九。
但,寒月永在、天河长存,得见寒月天河,有几人不知他是陆九!
中土修者身中热血、心底桀骜、魂中狂妄就于此刻、被一剑撩拨、沸腾、爆绽,入战入战入战,所有人飞身入战去,而冲阵杀敌一刻,中土众人口中喊喝的不是“杀”、不是“死”,更不是什么豪迈呼喊……那是一声欢呼响亮!
那是一声欢呼响亮!
必死之战,必亡之役,绝望的困斗怎么会就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中土世界所有修行者的狂欢日,就在墨灵大军降临、绝杀日。
生为苦,修行苦,放眼天地苦苦苦……既然如此何妨死时撒欢,我们的最后一战,我们的盛大狂欢!
大战起,战鼓隆隆。轰动于天地也轰动于热血,没了惊仙恶鼓的狂欢又算得什么狂欢。
鼓声相催,声声恶,狂更狂欢更欢,与其不甘不如撒野,用剑。
只是……战鼓何来?
是厮杀也是被杀,恶战暴发顷刻即告疯狂,人人在做法人人在挥剑,又是谁在敲鼓。
无人敲鼓,只有个和尚敲木鱼。
和尚不是和尚,和尚是影子,根子上讲他是个妖孽;木鱼实在普通,甚至都不是寺庙中的法器,此物来自集市摊贩售卖的凡器,两个大钱,买两个话能还价到三个大钱,给孩子们玩的。
可就是这个妖孽,把手中这只只能算是玩具的木鱼,敲成了轰轰隆隆的乾坤战鼓!
鼓声自天上来,仿佛天幕变成了鼓皮,有神祇在天外抡槌砸鼓;鼓声自地心来,仿佛浩浩大地变成了鼓皮,有恶魔在地下挥掌砸鼓;鼓声自木鱼来,影子和尚敲木鱼即为敲天地。
敲响天地鼓,和尚的目光明亮,神情中的迷惘彻彻底底地散去了,他大笑,那样子哪像个清静和尚,一脸的贪心和满眼的快活,仿佛终于睡到了梦寐以求小娘子的无赖,和尚笑颠颠:“想到了,想通了,想起来了。”
天地鼓,动天地,就在隆隆鼓声中,入战修家只觉无穷力量自天来自地来自中土世界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看不见的泉注入身体中,力量暴涨!
……
墨巨灵的长相并不一样,表情却一般无二,初降人间时他们的微笑悲悯、谦和、友善。
见寒月千重天河动剑,他们微显惊诧,甚至还略略有些仓皇。
再见众多修家如疯癫、如狂欢般迎敌,惊讶更甚了些,可先前的那一点点仓皇不见了:完美世界的生灵是疯的?其中有大能为者,但绝大多数不值一提。原来不是人人都能向那个黑袍老者那样能升千月、画天河,放心了,放心了。
墨巨灵动法迎敌,放手斩杀。
再到和尚将木鱼做鼓将天地做鼓皮时候,墨巨灵的笑容之中多出了一丝凝重,为帅者一道心咒传令,巨灵阵中尖兵冲袭,扑向影子和尚!
尖兵出阵,鼓声正浓,忽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女孩子的轻笑,她的声音有魔力的,能浸染人心,仿佛炎炎盛夏中忽然听到了酸梅汤中冰块轻撞碗壁的叮咚响。
是个好漂亮的女孩子。
和陆崖九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苏景身边。大战已起,厮杀成狂,她却全不在乎似的,踮起脚尖、扬起手臂,她居然拍了拍苏景的头,很开心很亲热的样子,和苏景打过了照顾,她抬起头望向南方,笑着说出两字:“天……真。”
蚀海正拧下一个墨巨灵的脑袋,闻言回头望向少女:“天真?你也知道天真?”
少女笑得可高兴了:“我认得你,你是蚀海阿弟。”说着伸手向着南方指了指,示意蚀海去看。
蚀海顾不得跟她去辨“我是祖宗不是弟弟”,先循着她的指点望去,随即大吃一惊,比着惨叫还要更惨的惊呼:南方,南荒,天地间一人显现,独立。
身上随随便便披了一件长袍,袍襟开敞露出胸膛,下颌蓄短须,五感俊美的男子。他无所谓的样子,真的无所谓,看着面前的墨巨灵,可他的眼中有不存一物,这宇宙和这座宇宙间一切神灵都不存于他的眼中!倒是脚下的一朵无名野花引出了他的兴致,俯身摘下花儿,轻轻闻嗅之后随手将其插于鬓发,笑了。
蚀海认得他,苏景认得他,影子和尚认得他,茅大先生也认得他,远古天骄南荒之主,天真大圣,他是天真大圣。
戴上了花,大圣迈步、从南荒深处向着战事最最激烈之处走来。
天真跨出第一步。
一步之后,天真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五短身材,周身肌肉高高贲起,他太强壮肩膀太宽厚以至好像没了脖子,眼见有墨巨灵向天真扑来,壮汉勾了勾手指,一座大山从天而降!
墨巨灵征战宇宙,皆有真修大力,大山在他们面前不见得比着豆腐更坚硬……那是普通的山,壮汉唤来的山不是豆腐,轰砸、丧命!一群墨巨灵被砸得身魄成泥、魂魄断灭。
壮汉再勾手指,把那座山那到手中,他最喜欢用山去砸人家的头,所以他叫灭顶。
灭顶大圣。
天真不动法,再跨第二步。
第二步落下,他身后又多出一人,目光愤怒神情凶恶,仿佛随时会熊熊燃烧起来的莽汉,然后他就真的燃烧了起来,化身烈焰滚滚向前,那里有十余墨巨灵,惨嚎声伴以烤肉香,一下子传得远远,以前从没人知道原来活烤墨巨灵的味道居然如此香甜。
莽汉就是火,古时候天下万万生灵暗中祈祷,莽汉千万不要打喷嚏,否则几滴唾沫星子溅落人间就是万里烈焰!足以烧光一切的妖魔恶炎,他是祸斗一脉、霍家的老祖宗,他叫焚穷。
焚穷大圣。
天真第三步,第三个人跟在了他的身后,表情有些呆呆的,动作有些僵僵的,木家的妖仙不怎么聪明,因是树木修成的凶物,本性使然最最讨厌深秋萧瑟,有一次又到夏末,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施展法术,硬生生抹去了那一年的秋天,结果直接把冬天拉入夏末,冻死了不知多少生灵,自那以后他就叫杀秋了。
杀秋大圣。
天真第四步、天真第五步、天真第六步。
巨蛤“坐地”显身、鸥祖“凌霄”跟上、水妖“补命”随行……六步六好友,六步六大圣。
第七步,天真跨入战场。
突然,烈烈长啸自天真大圣口中绽放,人不见,妖风铺天起,那巨大的九尾白狐咆哮于天地之间、奔驰于天地之间、狂妄于天地间更行凶于天地间,杀巨灵。
可怕妖狐所至,高高在上自诩正神的墨色巨灵是什么?
是土鸡瓦狗!
六大圣齐齐怒吼,化真身奔袭四方、动妖法杀灭巨灵,他们的沿途、面前:土鸡瓦狗,土鸡瓦狗,土鸡瓦狗!
惨嚎起,崩散碎,魂飞魄散去!南荒是天真的地盘,中土是天真的中土,想来中土作祟,问过天真没有,问过天真身后的六位大圣没有。
没有?
对不起。
第1012章 那一剑刺错了
阳间恶战如火如荼,幽冥依旧“繁华”,阴司安好,万王争霸。
阴间,西仙亭再向西。
歪斜破败的神君小庙,疤面人端坐其中,守着那只碗。
此地清静无人。叶非上身赤裸,道道伤痕纵横,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深可见骨。幽冥没有真正的墨色势力,但恶鬼扑人,半月前叶非助守离山迎战妖僧受伤不轻,再与恶鬼连番苦战过后终于来到这座陈旧小庙。
打赤膊是为了晾晒伤口,总捂在衣衫里不见空气不利痊愈,这是常识。
可叶非是什么人?中土人王,身化长剑可斩杀归仙的强横存在,以他的身魄,这等皮肉伤根本都无需行法动念,自然就会迅速愈合。
此刻却要依照“民方”,不外一个缘由:亏元损气,修元不济。
不济就不济吧,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些伤势大惊小怪,不过……真疼啊。
既然没人,叶非也就不用忍着了,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很疼么?”忽然背后声音传来,有些耳熟。但叶非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叶非微扬眉,人王真识岂同儿戏,竟然被人走到身后还未发觉,不由得他不吃惊,不急回头先做深深提息,之后才缓缓转身去看。
面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双目闭合面带微笑,暗紫色长发束于金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