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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身立刻掉转身形向下追去,以求一鼓作气打灭妖女,可他才一动,双掌忽然一阵麻痒,窸窸窣窣地怪响中无数细小藤蔓从影身黑色双手中钻出,细藤迎风而长,反卷其身!
正摔落中的不听身体陡然一提,又翻身重回,素手翻翻一条血色长鞭在握,长鞭破风,遥击影身。
影身急震动,就在血色长鞭打到前刹那,所有生于其掌的细藤尽数被墨色浸染、催杀,跟着影身一闪消失不见,消失同时他已出现在不听身后。天理双手结印正要轰袭,不听周身青光一闪,也告消失。
一念穿空,不听躲过一劫,百丈外再显身,可还不等她逆袭强敌,耳中忽然响起“呵呵”一声轻笑,旋即巨力袭来,她被打中肋下……百丈外那头墨巨灵影身正重来、身边另个墨巨灵手结锤打中了她。
两个影身!
第二次摔落,妖女转念再穿空,两个黑色也同时消失……眨眼后,三条身形同时出现,或挥鞭或结印,彼此换过一击,不听再吃亏,背后中一印,又告消失。
两头影身相对微笑,黑色身形迅速模糊、不见。
这次“消失”的时间稍长,整整三息后才又出现,仍是才显身就打作一团。再也明白不过,不听的虚空穿遁逃不过墨巨灵的洞察、逃不过两道影身的追杀。
既然逃不过就不逃了,“祈灵”妖女魔性昭彰、恶斗强敌。只是对上一座影身她都略占下风,双影双杀之下她全无胜算。短短相斗,七息中五击,不听呕血,细碎的绿叶飘洒。
无论怎么看小妖女也输定了、死定了,但人已入魔,不知进退,那个心中只剩一道杀念的女子!
还有……恶战中,不听在变化,窈窕身体迅速枯瘦下去,她的额头塌陷了、眼睛狭窄了、皮肤黯淡了,又过七息她完全变了个样子,变成了另外一人。
三尸催促童棺急急入城相助不听,此刻刚跃入城内,乍见不听的“变化”,三尸脱口惊呼:“田上!田上啊!”
不听变,变作了田上。那个被中土幽冥通缉万万年、于阴阳两界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凶恶魔头。
死后尸体被小贼挂了铃铛的田上。
田上的双目同样血红,从头到脚不见丝毫生气,但他的笑声桀桀,狰狞无边,猛伸手抓住了一头影身打过来的拳头,那头影身仿佛身在雷亟,立刻开始剧烈颤抖,拼命挣扎却怎也无法挣脱田上的手。
肉眼可见,丝丝缕缕的灰败煞气自田上的手迅速蔓延上影身的拳、腕、肘、臂、肩……
另一头影身全力出手,以求击毙田上救援同伴,法、力、拳、印诸般狠击暴风骤雨般打过来,田上则一动不动,由得敌人把自己打得头颅歪斜身体开裂,他都无动于衷,只“专心致志”地抓着第一头影身的手。
片刻,田上的煞气爬满第一头影身全身,旋即“嘭”地轻响,影身爆碎、变成细细尘埃、飞扬四方。
一头影身被诛灭同时,已然快被打烂的田上,周身筋肉又开始蠕动:一个人,开枝散叶,那过程快到弹指难及,但那过程却清晰无匹,人变成了树、树落了叶、叶落半空又变成了树……刹那,一片青青之林铺满瞑目天都!
林为木,可木上、枝间、叶中都透出盈盈水色,这是一片水做的林?
水不会变成林,但水可生木,五行生衍之一环,至水生木。
驭界夏秋交界,金秋湖底曾有这样一片至水生出的林渊,被小贼挂了铃铛的水生木秀。
林成形,林成狂,这世界上最最凶残的莽林,藤鞭叶箭,百木凝雷千木化罡万木之林化身无穷劫数,攻杀影身!
三尸入林,三尸亦死,重活到苏景身后,此刻周围战线溃败,四方阴兵、空中杀猕冲来,他们不敢入城,只把地面几个要紧糖人当做目标,三尸无暇顾忌城中不听,与瞑目旧部、阿骨麾下人马汇合一起,做苦战死守。
城中,十息过,连绵青木消散,第二头影身碎尸万段,变成一摊摊难看墨迹洒落在地。妖女重现、朱瞳青发,疯魔模样!一跃而起想要再冲高塔,但很快她又跌倒原地,呕血:这次吐出的再不是细碎绿叶,青红斑斓的汁液,透着诡怪的香!
一口血未能吐完,她的天空陡然沉降——手,一只孤零零的十里巨掌突兀显现,向她抓来。
天理故技重施,一手入灵通!曾追得苏景上天入地险险身死的巨掌,小妖女拿什么去挡?
不挡,也没了妖女。
巨掌当空拍来时候,妖女变成了一块石头,亮晶晶、闪烁着璀璨星华的石头,拳头大小。
若离山司宝长老申屠灵灵在此,当会失声惊呼:上重天宝、补海星石。
离山库上重天里供奉的七件乾坤宝物之一,被小贼挂了铃铛的星石。
石破天惊。
黑手崩碎。
通天塔中痛吼如雷,星石飞起,只一击便将十里黑手打了个粉粉碎碎!
黑手散碎去,星石上金光绽放,猛一闪……光芒散去后魔女再现,挺胸昂首将冲到口中的腥甜鲜血重新吞回腹中,不肯耽搁、再次冲向高塔。
神志癫狂,不听现在记不起自己是谁,记不起苏景是谁,更记不得“只有燃香功夫、非得在他醒来前毁敌阵、杀巨灵、沉天都”,她不晓得为何“不能耽搁”,只是在心底存着一道潜思:要快,要快,一定要快!
可是刚刚冲起的身形马上又停顿下来,不听驻足,微侧头,显得有些迷惘:伫立城中心、无比醒目的高塔不见了,在她眼中,只有一片黑。巨大的黑,自浮城直连苍穹。
距离近了,就看不清全貌,直到不听抬起头向着高处望去,她看到了一张黑色脸孔,正垂头、满目慈悲地望着她。
墨巨灵真身显现。
恶龙、凶神、影身、灵掌……当所有手段都被破去,墨巨灵不得不显现真身了。
到得现在,祟祟山崩碎造成的城中阵法震动已经平复,天理能够暂时抽身法阵,只留一道真灵镇守大阵即可。但他决不能离开太久,半个时辰是为极限。
这一进一出,也非全无代价,将来天理会受下一道大阵反噬,虽不致命但也足够他重伤一场了。天理已经没得选了,宁可将来反噬也得显身杀敌……墨巨灵不记得自己究竟活了多久,但他记得明白:这漫漫岁月中,自己从未想今日这般狼狈,被人硬生生逼出重要法术。
逼他到如此狼狈境地的,不是什么金仙妖圣,甚至连修行境界都未全部完成的几个小家伙,小人物!中土五圆,江南白马,苏记老铺的少东家和他的朋友们。
“你不要命了么?”墨巨灵开口,对不听说话。
言辞斥责,但语气中既无愤恨也不存敌意,只有满满的难过与焦急,仿佛父母知道孩子不听话、偷偷去有暗流的河中游泳了。天理叹息:“你这样打,一定会丧命的,不值得。”
墨巨灵身形大若巨岳,说话声音浑厚洪亮,闷雷般的振响,可这声音落在不听耳中,柔得如清流、暖得如春风,无可言喻的柔柔暖暖每一字,自耳中落入心底,迅速消融着她中的冷冽与戾气。
而城外,无数阴兵等人听来……所有人都知晓墨巨灵在说话,却无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好像是首曲子、是首山歌、是首从未听过却再也熟悉不过飘靡调子,让人如坠暖春,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阖,没法说的舒服。以至众人的拼杀都不自觉地放缓了,瞑目旧部阿骨精锐再到驭人无尽军马,个个如此,甚至连小相柳与叶非的目光也放缓许多、柔和了些。能不受魔音所扰的,诺大战场中除了入定苏景外,就只有三尸。
灵怪之耳,什么仙籁佛唱,和淮河画舫上红倌人的伶伶小曲全无区别……不对,明明是姑娘口中的小曲儿更好听、更销魂,唯一不足之处只在姑娘们不白唱,想听得花钱。
第889章 铃如怒海、歌中宇宙
“凄苦少年时,等啊盼啊……终于等来了你的快活日子,那日子很长远的,连时间都是香的、连呼吸都是甜的,今天你却来拼命了,你可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天理轻声规劝着不听。他不算墨巨灵中的至强能者,但他有两项得意本领,冠绝同族:
其一为“精学”,他擅长学习与钻研。若以打斗而论,瞑目王的手段他望尘莫及,但他改变了十一世界、改变是瞑目王留下的诸般法术,靠得就是他的“精学”之术,一点点学习明白了瞑目王的法术,研究透彻了那这世界的规则与重重法术的行转原理,再着手修改事半功倍。
另一项本领为“慧眼”,他与不听素昧平生,却能一眼看穿她心底最最柔弱之处。具体经过、究竟何事天理是看不出来的,他只能明白个“大概”。“大概”就足够了,能让他的蛊惑之言有的放矢,直击心底。至少在天理那个年代,因为“慧眼”之能,论起蛊惑人心的本事,在同族之中天理能排进前百。
“莫再逞强了,好强伤了自己更会伤了他……”天理说话不停,这一族巨人都啰里啰唆,可此时他的言辞绝非单纯啰嗦,声灌天魔改弦之声、气蕴古妖劝诱之意,这一道天音靡降的本领,本就是墨巨灵的拿手绝技,看似平常闲话,他在语中灌注的修为与力量,比着入身一场恶战也毫不逊色。
田上尸魔、水生木秀、穿霄星石,魔女接连展露的手段,即便天理也不能不忌惮,能以声色沁染收服此人是最好的选择。
可天理能知不听的脆弱何在,却又怎晓得她的脆弱究竟从何而来!怎会成为孤女,怎会无依无靠,怎会有家不归?全是拜墨巨灵所赐……墨巨灵!
最初的犹豫过后,她的眼色更加狰狞,心底戾气重聚,被贲起血脉覆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凶狠且残忍。
天理的声音稍顿,软软地笑:“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说未说完,突然金铃怒鸣!
来自魔女身上的铃声,急促、铿锵、高亢、嘹亮,饱蕴杀伐气意,直扑墨巨灵!
天理眼中异色闪烁,又是一个没想到:不受魔音诱惑不算太稀奇,虽少见,但总会有些心志专一的蠢货不被魔音劫持,可不仅不受,反还动音反击的,自降世以来天理只遇到过一次,眼前这次。
铃声才响起就告疯狂,传上天传下地,传去四面八方,乾坤饱受其声又告回荡返回,只在刹那间,这城、那山、远处的林、更远处的连绵丘……天地间所有一切都成了铃声的“帮凶”,纵其音、纵其意,各个方向涌动如潮,急扑天理。
这已经是在斗法,以金铃破魔音,而魔音本就是天理的法、一旦被巨灵难逃重创,在道理上,斗音与斗剑、斗符、斗阵全无区别。
惊却不慌,音法相斗,本为墨巨灵专擅,就在柔声说话中,天理的声音突然一变……他唱歌。
完全陌生、甚至完全超乎想象的调子,再没有柔和婉转、再不见声色劝诱,他的歌声古拙、久远得甚至超出了天地的由来,他的歌声广阔,广阔到甚至三千世界都受纳不下。
苍凉之歌,浩瀚之歌。
从地到天,从天到星,从星到银河再从银河无边扩散开去……一切都被收容于天理的歌声。即便听不懂他口中生涩歌词,即便从未想象过世上还有这样的歌,但是在感受到他的苍凉、他的广阔之后,人人都能明白:他唱的是宇宙。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一首歌里唱出宇宙的滋味。
隐藏许久、寂静许久的瞑目天都,终于在今天“热闹”起来,铃如怒海、歌中宇宙,瞑目王也不曾想到过的声之盛筵。
只是这场筵,只有一人能活。
歌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