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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才落,突兀一声振喝响彻人间:天!
烈火轰动,结化金乌身形,八祖披红袍,立于金乌火冠、纵剑火扑杀邪魔;
明月出山,一道天河弯曲延展,九祖升剑碟,背负双手走出大雾;
金戈铁马、号角无边,归剑于三万天兵、纵意于碧血黄沙,六祖驾战车,自天际来!
完了?哪里会完。
藏于“万里云天”的阵变是长辈们临行前的心意,但谁说这心意就一定要在临行前才能留下?
六祖无需多言,他老人家是渡劫未能成功,闭关前自会将自己的杀劫封入大阵。而八祖被邪魂侵体又夺魂金乌,心知金乌魂魄于己也是大患,随时可能会害了自己性命,所以未等到最后施展法度,在阵中封下自己的法相与杀劫。九祖则是境界停滞、飞仙几近无望,在去往大漠闭关前施法补充大阵,为离山、为孩儿们尽了自己的心意、尽了自己的力量。
下半重大阵行运时,阵吼只有七声,这时又显出八祖九祖是双生兄弟了,对此事的想法一模一样的:和六哥挤一挤,趁着最后一声吼咱一起出来。
最后一声吼,咱们一起上。
三位师祖共同显身,其中更有离山战力最强的陆八、陆九,阳火天乌与寒月天河并起,再加六祖的剑归天兵大阵,浩大法术席卷天空,重重围困田上、全力扑杀!
世界惊、天下惊、离山更是惊中带喜!天上滚荡的烈焰重重仿佛烧入了心里、烧进了血中,真盼望还能有一点点力气,可踏起云驾追天去。和三位师祖把剑并肩、共斗强敌……只可惜,今日修家谁还能有这个福气?
有,有人有。
“师尊莫慌,弟子前来助战!”
“不劳师叔法驾,把那邪魔交给弟子便是!”
“将军……几……拈花来也,邪魔授首!”拈花的功课太差,不知顶盔冠甲驾战车之人是六祖法像,喊不出名字干脆报自己的名字。三个矮子跳上童棺一飞冲天,手中殷天子明亮如月!
童棺飞去,下一刻三尸重苏景身后,老实了。不怕死没错,但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就死回来的战局,还是莫再掺和了。
有人笑,没心没肺小妖女。
更多的人在攥拳,用力,然后就大声咳嗽起来,眼泪一个劲地从眼角摔落,离山的高人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音,但再没力气止住泪水。
生无惧死无惧,能在此刻仰望先祖身形,都是今日离山晚辈心中的荣光。
天有明镜高悬,离山荣光传遍人间:我们在斗邪魔!
法术光芒接踵暴散,巨力轰鸣连绵不休,本不应存于人间的恶战,就在离山顶上百丈天空。
半顿饭的时间。
先是天兵退散了,又过片刻烈火与寒月同时收敛,时辰到了法术归于无形,天空又复平静,高空里重重云雾仍在沉降,本不应这么慢的,但因接连不休的斗法引发巨力,让“万里云天”沉降变缓许多。
田上在云下。
齐颈根向上,整个头颅都变作殷红……转回身,田上先望向离山,无声笑容,几次粗重呼吸后突然放声大笑:“明月尽散、九子斗罢,玄天圣道大获全胜,离山剑宗一败涂地……离山剑宗一败涂地!”言罢手印掐起,遥遥向着山前一众离山弟子扣下。
输了便输了,这世上岂有长胜之人,离山弟子早都过足了瘾头,而刚刚那一番激动之中,红景也如愿以偿地握住了师兄的手,此刻她的神情正恬静安宁。
可再一刹那,她的安宁面色就被一阵朗声大笑击得粉粉碎碎!
大笑之声自雾中来,须发皆白的老者执笔而来;
黑面老者手捧长琴又复显身;
执掌刑堂时总是一副沉肃模样的老人带着他的棋盘从雾中走出;
契丹人虽老迈可身躯依旧挺拔;
平时就和蔼、欢笑中更让晚辈亲近的胖老汉手握他的水墨画卷;
魁梧老者顶盔冠甲扛着自己的战旗;
衣着朴素、面容朴素、连手中剑都那么平时朴素的老人笑得却一点也不朴素;
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老人,若非身上的袍子一红一黑,谁能看得出他们的相貌差别?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陆崖九,离山九位祖师齐齐显身,破雾而出!
哪重天道上说,最后一份心意只能是一道神通?
一对一、挨个都打过了、你还活着?那就再来一对九,请请请。
每一位师祖都在放声大笑,仍是法像,此刻会大笑只因将其封印于大阵时,九位师祖都无比开怀——九子联手?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去……年轻时、未成道时好像有过那么三五次,后来修行深厚了、战力出众了,哪里还有联手御敌的机会。可恨,邪魔外道不争气呢。
将来会有绝世妖魔进犯离山、挡住离山九子的连番杀伐、逼出“九子连天”这最后的杀手锏么?师祖们不晓得,自然也不盼望会有这样的凶物来袭扰人间,可是若真有机会……跨越时空、穿透天地,于未来某日,九个兄弟能再联手一战,那当是何等的痛快与狂喜!想一想,忍不住要笑的。
要大笑啊。
离山前,那是怎样的一声欢呼!沈河、任夺等人倒还能勉强忍住,于修行高人来说,发自内心的欢笑反倒比着眼泪更难发作些,可那些晚辈道行不够,怎还抑制得住心底激动,乱七八糟全不整齐、气虚体弱全不响亮,但汇聚到一起却又说不出的振颤耳鼓,好听得不可言喻欢呼欢笑声,汇聚再汇聚,从离山起,顷刻染动天下欢腾!
第678章 莫瞑目
离山弟子群情鼓舞,但平时最浮躁、轻佻的苏景,这回却一反常态。
虽然他也在笑,但不跳不闹,面上笑容很是安静。站在地面仰望高空,从动作和神情上几乎看不出他的兴奋……除了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空中景色让他目眩神迷,心中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句话——人世间第一美景!
当年在真页山城,乍见“魔头任夺”与一群早已“死掉”的正道高人赶来驰援、攻杀玄天道星宿邪魔时,苏景也曾想到过这句话。
一座人世间,会有两处“第一美景”么?
自然会有,因时间不同、也因苏景“所在”不同。真页山城破邪修已是几个甲子前的事情了,昨日盛大景色;离山九位师祖斗邪魔则是眼前情形,今日的壮美风光!新旧两重景色,不同时候不同规模却一般无二的都是苏景心中的“第一景”。这又何尝不是他想要的: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
天空里,九位先祖大笑时即为显身时,显身时即为动法时!
山前小娃们乱哄哄的鼓噪时候,半空里风起云涌,九子法像已然出手,刘旋一笔走龙蛇,一字写于空中:天!季展二琴动如雷,古曲拙调《三十三板问青天》,仇魁三残棋复盘,千古无开解之死局“天无足而立”,黄蓝四将酒囊拍碎美酒如甘泉……不落反升向天去,这袋子酒,请天喝!
五祖落墨,挥洒一划,歪歪斜斜的圆,是圆,可落在阳间无数生灵眼中,那圆就是天,任谁一看都会从心底生出一句:老人家画了一座天;六祖、七祖、师父、师叔四人法度看似普通,扬手从眉心拈出金辉一缕,弹指将其射向苍穹。
九子施法皆与天有关,当法术行运,那高高在上、浩渺虚无的天空猛地归于真实……人人都看得到天,可又有谁真正知道天的样子?
天究竟有多厚、据我多远、极限又再何处?但在今时此刻天归于真,那厚重苍穹猛沉落、如冠顶,天变成了“屋顶矮檐”,就压在了九子头顶上三尺处!
联手一阵,九子连天。
法术落,剑术起,琴棋书画酒碟等等一切尽被抛开,九位先祖手中紧握三尺青锋,飘身向田上。
九连天,离山剑。剑招出于离山九子,剑力生于九霄苍穹,说穿了,九位师祖拉了一座天来做帮手!
真真正正的;天下剑、出离山。
此外,九子一起显身后,空中滚滚沉落的云雾就此消失,这不奇怪,阵中法像为九位师祖事先封印,但要施展大神通总须得浓厚真元来做供养,“万里云天”变化至此,为晚辈疗伤已成细枝末节,诛杀劲敌才是当务之急。当初九位师祖将“九连天离山剑”封入“万里云天”时,自是明白这一重的。
人力有穷极、世事无两全,非做一个选择不可时,当就重避轻……
恶战起!
均为中土巅顶,动法时各自身形何其迅捷,这九子与邪魔动作都太快,以至一个细节被所有观战之人都忽略了:离山九位法身剑起的一瞬,田上曾动身逃逸。并非没有一拼之力,不过胜负全无把握,可对方只是阵、是法术法像,田上以为,留下和他们拼命实在太过吃亏,他想逃。
想逃、但未能逃走,邪魔一动九子全动!连天剑阵,实空无隙虚空截断,哪里有邪魔的出逃之路。
巅极一战,天下修家全都运足目力、聚精会神地关注,恨不得把这战局收到眼睛里才甘心。唯独苏景走神了,心中固然欢欣鼓舞,但未到放松的时候,邪魔仍未伏诛,谁敢笃定九位前辈就一定能胜?
九祖强大毋庸置疑,但说到底,他们只是这几千年的人物,纵惊才绝艳、终究修行短暂,反观那邪魔从天地初开就在、经历五圆一直活到今日!且不论其他,单只让羸弱游魂立地升仙这一项手段,九位师祖无人能及。
再看身边同门,一众离山精锐个个身负重伤,不听、相柳等人也都无力再战,仍还精神旺盛力气充足的就只有三个逆天而生的矮子浑人。可万一……万一空中恶战胜出的邪魔,凭三尸挡得了他么?
苏景还能动。
“千江水月”蓄势时,曾给了所有离山大修一击之力,苏景境界不值一提但根基深厚、有领受资格,收下了这份力道,还没真正使用。
一击之力,足够苏景做一个准备了:邪魔胜出九祖剑阵的准备。
准备功夫不过片刻光景,苏景再去观战,可心思却无论如何集中不起来了,脑中诸般念头浮现,想去拉不听的手、想进入青灯境去向师叔磕个头、想和三尸闲扯玩笑上几句,甚至还想看看贺余师兄身穿橙色二品官袍到底有多威风……闭目,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些无端杂念,重新开目后干脆不再观战,目光缓缓,望过身边的同门、同伴。
所有人都在观战,这个时候甚至连不听都未能留意苏景。而苏景边看边笑:大家的眼神都是一个样子的,诸般情绪混杂、但最多的是……着急。为何着急?因为看不清楚。
天上那十个人扑杀挪转的速度委实惊人,他们的斗战只在百丈范围内,开战几息过后,那百丈方圆便密密麻麻填满了“人”,层层叠叠的残像化影,此未消彼又生,哪里分得清谁是真谁是假、哪里找得到真正战局所在。
苏景看来看去,忽然目光一顿,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着急”的,眼中全无迷茫、只有浓浓地兴奋之色——不远处、十丈低空、疤面青衣。
离山前大群修家,就只有疤面青衣看得清天空之战。
苏景才一瞩目,疤面青衣便告察觉,双眼转动、与苏景对望片刻,目光冷漠却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很快疤面青衣又望回了天空……
时间不长,一盏茶光景,突然连串轰鸣自天空传来,百丈残影尽数消失,九位离山先祖法相与蛰伏五圆邪魔又复显身,都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一祖倒悬,手中长剑抵住邪魔天灵;
二祖身体斜倾,长剑刺中田上眉心;
三祖在邪魔身后,剑中其后脑玉枕大穴;